在法天和遙汀臨近回來的日子,幽冥司中幾乎達到了鬼鬼惶恐的地步,文書庫失水走火,妖冊燒著了好些,破損程度不一,稍感欣慰的是,不能辨識的畢竟是少數。
雖然文書庫為司書殿所轄,但文書庫的安危可是一直由十殿維系,雖然司書亦不能脫責,但一是失火時,司書并不在幽冥司內,二是沒有誰敢不要命的認為,主上會找現任司書討個說法。
那夜本是陸緒下轄鬼差負責文書庫的安全,而今出了這么說大很大又是說不上小的問題,陸緒是夜夜夢到自己被架在刀山火海上反復蒸騰炙烤,皮焦肉爛骨碎,慘不忍睹。
在夜不安寐食不知味的折騰下,陸緒的下巴都眼見著瘦尖下來,在一片氣質清濯的贊許聲中,苦笑非凡。
陸緒心里巴不得,主上永遠不要回來,現實卻又非常殘酷的提醒他,還是早死早超生的情況,和他現在提心吊膽的日子比起來,更要比較好過一點。
在陸緒苦海深重的掙扎之中,七月的最后一日,法天和遙汀,很安靜的回到了幽冥。
他們歸來的十分低調,當十位殿王在幽冥門處恭迎主上的時候,落棋卻來傳話,主上已經歇下,不必在此久候。
十位殿王面面相覷,都不知道主上這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也只得乖乖的各回各的殿,各找各的家。
跟在各位殿王后面,陸緒一步步的蹭著往自家大殿走,眼睛瞥著落棋離去的方向,生怕落棋又殺個回馬槍,把他宣到汀蘭殿去。
讓陸緒萬萬想不到的是,法天一直都沒有宣見他,他那顆忐忑不安的心,總算可以八九不離十的放回到肚子里。
回到司書殿的時候,正殿里靜得出奇,竟是沒有誰在,遙汀喚過殿外的鬼差,方才知道,大家都在文書庫內。
隔著挺遠的距離,遙汀就聽到文書庫中梓蘿的聲音,伴著嘩嘩的翻動書頁聲響,清晰入耳。
一進了拱形庫門,果然看到梓蘿正在整理文書,那下手的勁道,足以讓遙汀心疼。
梓蘿離著庫門最近,因此最先看到遙汀,笑得真摯熱烈:“司書回來了。”
盯著梓蘿手中的文書,遙汀緩緩說道:“慢點翻,別把手翻疼了。”
梓蘿看樣子是沒明白遙汀的意思,把手中拿著的文書翻得更加起勁,答得那叫一個不知輕重:“沒關系,司書你看,這么快翻,也是一點都不疼,紙張很軟的。”
遙汀咬著牙,心想文書當然很軟,硬的是你的手好不好,把眼睛閉著緩了緩,指著遠些正在謄抄的云逸:“你來整理文書,讓梓蘿去謄抄。”
梓蘿有點不情愿:“謄抄很辛苦的。”
遙汀說的面不改色:“你的簪花小楷有乾坤氣脈,云逸斷然學不來。”
聽了這話,梓蘿眼睛都樂得翹上眉梢,立刻就搶過云逸手中拿著的紫色狼毫,專心的謄抄起來。
云逸則來到遙汀近旁,坐在一邊的藤椅上,拿起本文書,小心的整理起來,絕不抱怨。
遙汀反是有些心虛:“那個……其實……”
云逸專注整理文書,也不抬頭:“司書的意思,屬下明白,屬下本來也不想讓梓蘿整理的,沒辦法,姑奶奶的脾氣太大了,誰都勸不動。”
遙汀楞了楞神,在如此善解她意的云逸面前,頗覺有些不好意思,只好去尋洛涯。
文書庫最里有一內間,隔著雕花屏風,洛涯正坐在里間,翻閱著卷冊。
珊瑚桌上放著剔透晶亮的硨磲茶盞,盞中茶水盈蓋,遙汀倒是很少見到洛涯如此專心,竟是連茶都忘記了吃。
見了遙汀進來,洛涯臉上的表情仍舊愁眉苦展,沒有一點相見的喜悅。
平日里洛涯難得如此犯愁,遙汀倒也看著新鮮:“發生了什么事情?”
洛涯把最近辛苦整理出來的卷冊目錄遞給遙汀:“你自己看吧。”
卷冊里的名目,是近日整理出來的燒毀記錄,基本上所有的卷冊都可補齊,唯獨妖狼一族卷冊,少了相當的一部分,且是連備份也一并燒毀不見,特別的干凈。
手中拿著卷冊,遙汀也感到有點為難。
普通的狼類行的是六道輪回,也就是說,狼類的前世未必也會是獸,因此生前往世都是可考可查。
可妖狼族的上妖都已是脫離了六道輪回,有些甚至根本就沒有什么前世往生,想要逐一的查找,恐怕是十分的困難。
除非一個辦法,但是又有些麻煩,但憑洛涯和遙汀,似乎很難能辦到。
法天進到內間的時候,看到的場景就是,洛涯和遙汀正在大眼瞪小眼,對他完全是置若罔聞。,不問不睬
接連咳嗽了幾聲,遙汀和洛涯總算清醒,命著鬼差上茶款待。
落座之后,法天等著遙汀和洛涯問自己為何要來,可遙汀和洛涯完全沒有這個意識,齊齊的看著法天,就是一言不發。
無奈之下,法天只得說話:“卷冊燒毀的情況如何?”
遙汀據實回答:“算不上嚴重,只是妖狼一族,需要重新謄錄。”
法天挑挑眉:“這樣啊,”那意味深長的語調,明顯是等著遙汀求他。
遙汀以手指按按額頭,有些苦惱的樣子。
眼珠動了動,洛涯突然道:“不如主上準我和司書妖狼族一行,不過是謄錄的小事,狼王也是會答應的。”
法天和遙汀一起看向洛涯,法天是牙有些發癢,遙汀則是滿眼的贊許。
這么多年了,洛涯也是穩重些了,別的不說,對付法天的事情,可是游刃有余。
硨磲茶盞不輕不重的放在琉璃桌案上,法天的話也說得不急不緩:“你當狼王是那么好相與的?”
洛涯答道:“也未必會很難,”接著又補充道:“再說有主上的面子,狼王也不會太過刁難。”
幽冥司主,天帝獨子,其實這些,都算不得多么的厲害,不過因為他是法天,因此洛涯才會有此一說。
天界之中無誰不知,法天當年在妖界中是如何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各界妖王同法天都十分相熟,有些還是割頭換頸的至交,例如那個在妖界中活了最久的狼王。
雖然在天界中,一些仙眾,對于法天當年那亂交狐朋狗友的所謂惡行十分不齒,但也正是因為法天,幽冥司才能順利安穩的謄錄所有妖族名錄生平。
雖然有些妖族愿意臣服天界,但畢竟也有些妖族,氣結要排在首位,天界上仙雖然術法卓絕,要是想要手不血刃就令妖族全部服膺,也難能順遂。
能不傷一分一毫,不折損一兵一卒,化干戈以玉帛,法天可謂是開創先河。
洛涯話音方落,法天的笑容開始趨于陰森:“洛涯,我一直覺得你膽子挺大,原來還是對你認識不足。”
洛涯笑笑,笑得挺無辜,看向遙汀:“主上是夸我呢,是吧?”
遙汀認真的點了點頭:“主上絕對是在夸你,你想的一點都沒錯。”
得到遙汀的肯定,洛涯看樣子挺開心,法天拿起茶盞灌了口茶,恨不得空氣是自己的手指,掐死洛涯,再不顧什么托付和照顧。
一時間氛圍凝滯,法天隨手放下茶盞,緩緩開口,給彼此個臺階下:“那我隨你們同去吧。”
洛涯仍舊不懂得見好就收:“這樣屬下還得照料主上,免不得有不周到的地方。”
洛涯這是在講條件,那意思是,我的路線我的打算,你不得隨意插手強行干涉。
難得法天有這么好的脾氣,把撕碎洛涯的心思放下,點了點頭:“好,我成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