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聃跟我重返小區,進了那樓的樓門。夜色降臨,樓里黑洞洞一片,窗戶黑漆漆如詭異的洞穴,似乎隨時都會有鬼魅從窗前盯著我們。
我皺眉道:“這地方還真是鬼氣森然。”
靈狐小冪突然說道:“鬼只在四樓,其他地方沒什么東西。不過,五樓上似乎有點問題。”
五樓?我回想了下,那位阮靈溪姑娘不就是住在501么?
“什么問題?”吳聃追問道。
“我不知道,因為我突然感覺不到那層樓的存在了。”小冪說道。
“障眼法?”吳聃吃驚道:“這死丫頭,沒想到真懂點妖法!”
“障眼法是什么東西?”我好奇地問道。
“這種障眼法類似于結界。將整個建筑物或者樓層隱去,人和鬼都找不到那個地方,所以她能在這樓上安然入睡,而且房租便宜,媽的這臭丫頭還挺會算計!”吳聃不知是褒還是貶地說道。
說著,吳聃看著我:“對了,我這師父還沒怎么教給你點真本事呢。”
我愕然道:“你什么時候成了我師父了?”
吳聃擺手道:“我的教育方法跟一般人不一樣。什么傳道授業解惑的,理論都是紙上談兵,不如直接實踐來得快。這樣,今晚你跟我去401,見識見識,同時先從開天眼學起吧。”
我汗了:“如果這樓上真有惡鬼作祟那么兇險,你這做師父的是想把我往火坑里推啊?”
吳聃乜斜著眼說道:“你不是說有我在你不怕么?放心,應該死不了。”
我擦了把冷汗,心想:你能把“應該”兩個字去掉么……
靈狐小冪幸災樂禍地說道:“死了也好,給我換個聰明點的主人,這個實在太蠢了。”
我罵道:“你這養不熟的好色狐貍!!”
靈狐瞇起眼睛來笑道:“我覺得樓上那姑娘不錯。”
我翻了翻白眼,抬手拍了靈狐腦袋一下:“為老不尊!”
吳聃此時打斷我倆的對話,說道:“走吧,咱們先進去401再說。”
于是我跟小冪不再貧嘴,跟著吳聃上了樓。走到401跟前,吳聃按響門鈴。
沒多會兒,我聽到門里傳來一陣跑步聲,防盜門開了一道縫兒,一線燈光和一張十二三歲的男孩子的臉露了出來,疑惑地問我們:“你們是?”
“我是你爸爸的朋友。”吳聃笑道:“你爸爸是不是叫陳連國?”
我一聽,心中無語:又開始編了。
小男孩立即點了點頭,臉上的神色緩和了不少:“叔叔來找我爸爸?但是爸爸媽媽都住院了。”
吳聃笑得跟狐貍一樣:“不,我是來找你和你姐姐的。你爸爸說不放心家里兩個孩子,讓我來照顧下。”
小男孩這才打開門,讓我們進去,說道:“姐姐不在家,說怕生病,就搬出去住了。”
我心中暗想:這姐姐當的,自己走了也不帶著弟弟。
吳聃問道:“那你呢?你不怕么?”
小男孩頓了頓,搖頭道:“不怕,這里是我的家。”
吳聃嘆了口氣,正要上前去摸那小男孩的額頭,靈狐小冪突然跳了下來,落到那男孩子懷中撒嬌。
我一見十分驚奇,這貨一直喜歡美女,這會兒怎么對小男孩也感興趣了?我擦,該不會是也喜歡小男孩吧?
不過小孩子都喜歡萌物,這小男孩見了小冪,眼睛立即亮了起來,抱著小冪進臥室去玩了。
我跟吳聃于是在這屋子里四處看了看,見裝修的也還不錯,三室一廳,房間很大。
吳聃笑道:“得,今天帶的雜七雜八道具正好用得上。”
說著,他先喊來那小男孩,問他們家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東西或者現象。
小男孩說,家里過了十二點就會有腳步聲響,還有人慘叫。經常半夜看到有一群人拿著刀和棍棒等東西在屋里打人殺人,被打的人滿身血污。
然后就看見幾團火在屋里飛,將那些打人殺人的人都燒死了。
我聽了這話,又看了眼吳聃,心想這可信嗎?聽上去跟扯淡一樣。小孩子就是喜歡沉浸在幻想里,說的會不會是真的?
吳聃卻好像信以為真的樣子,叮囑那孩子躲在臥室別出來。之后喊我幫忙,打開那背包,從里面取出雜七雜八的一堆東西來。
我一看,他背包里的東西還真不少。先是扯出一大堆紅線來,并指揮我將這些紅線拴在家具上,繞來繞去不知繞出個什么圖形。后來又在紅線上掛了不少鈴鐺。
我在栓紅線的時候,聞到那鈴鐺上一股香燭和煙灰味兒,直嗆鼻子。
我皺眉道:“我說你這鈴鐺是從哪兒弄來的?一股什么味兒啊?”
吳聃說道:“這鈴鐺是我從廟里的香灰里埋了半天撈出來的。鬼啊什么的最喜歡這味兒了。”
我一聽,得,這不是滅鬼的,這是招鬼的啊。
我突然想起老趙的事兒來,于是問吳聃道:“之前老趙有過一晚上沒氣息的時候,我還以為他死了呢,結果第二天他又活了,這是怎么回事?”
吳聃乜斜我一眼,說道:“這你不懂了吧?這叫修煉的高境界:靈魂出竅。”
“出竅?”我愕然道:“出了干嘛去?”
吳聃邊綁著鈴鐺邊說道:“你說,人死了尸體是不是很沉?”
我點頭道:“這倒是,有句俗話叫,人死千斤重,是這個意思吧?”
吳聃說道:“所以說,其實是我們沉重的負擔。很多時候,有這個我們反而不能施展更多能力,尤其是道法。所以修道的人渴望修煉成仙拋卻腐朽的肉身,就這個意思。”
“老趙又是燒紙又是點香,難道是為了靈魂出竅?”我恍然道:“害得我以為他意外死亡了呢,差點兒報警。”
但想起老趙這回是真死了,不由有些悲從中來。
吳聃則不以為然道:“我們修道的人,早就把生死看淡了。你覺得傷心,老趙卻覺得沒什么。”
我感嘆半晌,突然好奇地問道:“那吳叔,你的過去呢?你當年為什么受了那么重的傷,既然是個高手,后來為什么突然消失不見,還做了一個小書店的老板?”
吳聃說道:“這說來話長,以后告訴你。先辦完這兒的事兒再說。”
我見他不想繼續說下去,也便沉默下來。只見吳聃從包里拿出一面鏡子,又在房屋中間放了一盞油燈,之后拍拍手道:“行了,等十二點開始行動。”
我看了看手機,距離十二點還有三四個小時。我問吳聃,剩下的時間做什么?總不能我們倆大眼瞪小眼互相盯著直到十二點吧?這不無聊死也困死了。萬一沒到點兒就睡過去了。
吳聃想了想,說道:“那我教給你一會兒的操作方法,你自己來搞定。”
我問道:“你是打算讓我捉鬼?”
吳聃說道:“實踐出真知么。”
我無奈道:“就怕到時候沒來得及出真知,我就出人命了……”
吳聃說道:“沒事,你命格純陰,不是說了么,過陰體,鬼見了你都親切,如果不是特兇惡的鬼是不會主動招惹你的。”
我半信半疑地問道:“真的?”
吳聃說道:“廢話,我是你師父我能騙你嗎?來,我教給你捉鬼的法子。”
我對他的話不怎么相信,因為這貨長了一張特能貧的嘴,滿嘴跑火車,誰知道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但吳聃已經氣定神閑地從背包里拿出一個黑乎乎的東西遞到我手里。我接過來一看,這不墨斗么。我正要問這是要做什么的時候,就見吳聃去了趟洗手間,從里面拖出個臟水桶來。
吳聃笑道:“幸好是鐵的,我還想萬一給他們家燒壞了呢。”
我問道:“你打算燒什么?”
吳聃嘿嘿笑道:“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我看他笑得陰險,心中直覺不妙。這時候,他已經取出倆瓶子來。其中一個是透明的玻璃瓶,里面裝滿透明液體。另一個則是暗色的瓶子,不知裝了什么東西。
吳聃笑道:“一會兒你按照我說的做就行。”
我點點頭,問他那倆瓶子里放的是什么。吳聃解釋說,透明的是酒精,另一瓶是水銀。
正說著,我突然感覺一道視線從我旁邊射了過來。我下意識地回頭去看,卻見臥室的門多了一道縫兒,那小男孩正從縫里露出一只眼睛冷冷地看著我們。
我沒來由地感到一陣涼意,不由打了個激靈。那孩子發現我注意到他,立即關上房門。
“你有沒有覺得這家的小孩奇奇怪怪的?剛才那眼神簡直像《咒怨》里的小孩。”我問吳聃道。
“你管他呢,總不會給你弄死那狐貍的。”吳聃不以為然地說道。
我想起靈狐小冪還跟這小孩在一起,但心中依然放心不下。吳聃說靈狐身體里的宋揚道力尚未恢復,如果那小孩真有什么問題,他不會慘遭虐殺吧?
但看吳聃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我也便不再問了。
接下來吳聃跟我說,一會兒一定要聽他指揮,否則出了事兒他不給我收尸。
我一聽這話覺得更不靠譜,有點想打退堂鼓。吳聃于是笑道:“我只不過開玩笑么。你知道么?其實你潛力無窮,就這過陰體吧,干我們這行的誰都羨慕。除了天生陰陽眼的,一般人想干這行都得練習開天眼。這種修煉都得好幾年。可你呢,只要集中精神意念,就能看到鬼魂。等過幾年修為漸長了,隨便一睜眼就能看到了。”
我說道:“那也就是說,我隨便一睜眼,不光能看到人,還能看到鬼?”
吳聃呵呵笑道:“是啊,你說這多好啊,有時候人家覺得自己周圍啥也沒有,結果你能看到一群鬼。”
我叫道:“我靠,這哪兒好?!不過,不是聽說柳葉沾水什么的,就能看到鬼么?”
吳聃啐道:“不可能,不信你去試試?這么容易的話,還他媽要陰陽眼干什么?那都是電視劇胡扯的!”
我一想倒也是,這樣人人都能看到鬼,誰還信無神論那套話?
吳聃說完這話,我有種上了賊船的感覺。不過現在后悔也來不及了。跟他聊完之后,我更加好奇鳳山村的案件,那晚老趙靈魂出竅去做什么,鳳山村的村干部們挖出老太太的遺體是什么意思?那幾幅畫,據楊問說是召喚羅剎鬼的。但一群村干部用這玩意召喚羅剎鬼,這說起來不僅有點匪夷所思,而且有點不倫不類。
但詢問吳聃,他卻也說不出個所以然。我倆就這樣閑扯著,沒多會兒便到了十二點。
手機上的數值跳到00:00之后,我的心跳也莫名加快了許多。
吳聃卻依然端坐在客廳沙發上,甚至手上還夾著一支煙。我看他一副泰然處之的態度,不由有些著急。
但等了五分鐘,也不見客廳有什么動靜,我的神經稍微松懈下來,說道:“我說這鬼是不是看到我們倆在,不敢出現了?”
吳聃笑了笑,起身關了客廳的燈,說道:“不是不敢出現,而是我忘記關燈了。”
這話一說完,我突然聽到客廳里傳來一陣鈴聲。一片灰暗中仔細一瞧,原來是懸掛在客廳紅線上的鈴鐺在微微搖動。
來了!我心中一緊,但是完全不知如何應對。
吳聃遞給我一只打火機,指揮我點燃那油燈。我趕緊走上前去打火點燃。但詭異的是,那油燈的燈火如豆,閃閃爍爍,竟然是幽藍色的。
吳聃示意我將放在客廳里的鏡子端起來,放油燈后面,同時對準紅線上懸掛著的那幾個鈴鐺。我按他所說調整好角度后,心跳更加快了。
我知道吳聃是想我練習什么開天眼看鬼,于是我深吸一口氣,排除雜念,低頭去看手中的鏡子。
饒是我膽子夠大,就這一看,也差點兒給嚇得魂飛魄散。只見那鏡子里多出一個衣衫不整的女人,但是那女人滿臉是血,而且嘴里好像還叼著一個人的耳朵。長發凌亂地散在臉上,一雙眼睛布滿紅絲泛著血光,正從鏡子里惡狠狠地盯著我。
我手一哆嗦,差點兒就握不住那鏡子。強自定了定心神,卻聽到手中的鏡子發出玻璃碎裂的聲音。
我偷偷瞥了一眼,見我手中的鏡子上裂紋橫七豎八,將那鬼影分隔得十分模糊。吳聃在旁囑咐我一定要拿穩。我心想他媽的你是存心整我吧,幸好小爺我沒心臟病,剛才那一嚇真跟看恐怖片兒似的。
不知是因為我嚇出一身冷汗還是怎么,我覺得客廳突然冷風嗖嗖,溫度驟降,胳膊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客廳似乎更加黑暗下來,唯一的光源變成我面前的這盞油燈。此時燈火忽忽閃閃,時大時小,但依然泛著幽然森冷的藍光,看得人心中極其不舒服。
幸好五六分鐘后,我手中的鏡子不響了。我壯著膽子低頭一看,見鏡子上面全是裂紋,那女鬼的影子已經不見了。
燈光一亮,吳聃將客廳的燈打開,然后指揮我拿出墨斗在鏡子上面密密麻麻打滿了墨線。最后讓我把鏡子放在鐵桶里砸碎,澆上酒精,倒上一層水銀。這會兒我才知道那暗色的瓶子里放的是水銀。
然后點火一燒,五六分鐘后,鐵桶里出現幾十個玻璃球。我見那玻璃球內銀光閃閃,才知道水銀一滴沒剩,不知怎么都到了玻璃球的內核里。吳聃說,這些小球就是冤魂,這就算捉到了。
我這才松了口氣,抬手一摸,一頭的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