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鏡子里的自己,我越發想起了阿九,不由嘆了口氣,將鏡子放了下來。但同時我卻意識到一個問題:雖然我能看到別人周身的光暈,但是看鏡子里的自己,卻跟以前一樣,并無任何變化。
“手術?”我愕然道。阮靈溪似乎走了過來,將我扶起來靠在床頭,然后端了一杯水過來,遞到我手里。我趕緊端起來喝下去,這才覺得清涼感襲來,腦筋似乎也跟著清醒了不少。我回想了一下昏迷之前的情景。沒錯,我的眼睛被楊問用“冰魄”這一招給弄傷了。
雖然那種籠罩周身的光暈十分淡薄,但是卻能清晰地分出不同的顏色來。我見了這奇異的景象,不禁趕緊跟吳聃要來一面鏡子,想看看我的眼睛出了啥問題。
我一聽,這幽冥眼還有這些門道,這才明白原來所謂的預測禍福是從人的氣場和磁場來判斷,外加一種與生俱來的直覺。但是這跟算命一樣,擁有幽冥眼的人同樣無法預測自己的禍福,只能判斷別人的。
等我慢慢睜開眼睛,看到惡女和吳聃熟悉的臉,頓覺悲喜交加。老子又能看到了!
阮靈溪半晌沒說話,而我的心也沉了下去。
我媽頓時樂不可支。
聽到這里,我立即打斷我媽的絮叨:“等等,女朋友是誰?”
然而,伊人已逝,卻是因為我的無能!
“你先休息吧,手術剛做完,你還受了點內傷。”阮靈溪的語氣有些低沉:“其他的,等你眼睛好起來再說吧。”
我點了點頭,也跟他沒話好說。隊長端詳著我的眼睛,說道:“小宋啊,我理解你的悲痛。但是咱不能因為思念成疾影響以后的工作啊。比如這美瞳,你看,我知道你女朋友喜歡戴美瞳,那你一個大男人也不能戴這東西吧,尤其我們還是警察。”
“二貨主人,你感覺怎么樣?”小冪難得地跟我好聲好氣地說話,讓我心中更為忐忑。
他話音剛落,我只覺手上傳來毛絨絨的觸感,好像是小冪湊了過來。
我似乎聽到阮靈溪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正想繼續追問,卻聽房門一響,有人走了進來。隨即,我聽到吳聃的聲音響起:“哎呦徒弟哎,你可醒了。得,這小命撿回來了。”
“你醒了?”身邊一個聲音響起,語調中帶著欣喜。我仔細一聽,貌似惡女阮靈溪的聲音,于是問道:“我這是在哪兒?”
“你是說那個墓場出現的姑娘和少年吧?”吳聃說道:“那叫慕沙的姑娘死了,我看那少年人可憐,也沒為難他們,讓他走了。”
接下來這幾天,我都在一片黑暗中度過,徹底體會了一把盲人的生活。而阮靈溪這個惡女竟然一改平時飛揚跋扈的性子,這幾天對我還算溫柔。我感激她肯來照顧我,倒也沒怎么刻薄她,加上我心情不咋地,也顧不上這些。
這一陣昏迷不知過了多久。只記得恍惚中聽到很嘈雜的聲音,大聲的喧囂,甚至有警笛的鳴叫聲。由于心口和眼睛傳來的刺痛感實在讓我無法清醒,于是又在這吵鬧聲中昏迷過去。
“沒有,醫生說手術很成功,再過個十幾天就可以重見光明了。”阮靈溪安慰道。
“也許老天讓你背負了什么不知名的使命,才讓你經歷這些劫難。而阿九,也許她生來就是為了贈給你一雙不同尋常的眼睛而存在于世的。這并不是說她的命不值一提,恰恰相反,她和你,也許都是老天賜予人類的福祉。所以,為了阿九,好好活下去吧。”吳聃說道。
這一說話,我才覺得嗓子干得快冒煙了。眼睛上似乎蒙著什么東西,我于是抬手去摸了一把。但一只手卻伸了過來,攔住我:“別動,你的眼睛剛做完手術。”
出院之后,我先回警局報了個到。隊長早把阿九錯當成我的女朋友,知道阿九走了,便萬分感慨地拍著我的肩膀,說道:“小宋啊,沒想到你參加工作沒幾個月,卻頻繁遭到禍事啊。”
半晌后,我嘆道:“趙羽呢?是不是很難過?”
我去年買了個表,難道隊長這貨以為我最后能發展成變態么,所以讓我去盡早看看心理醫生?!
有幽冥之眼又有什么意思呢?我只覺意興闌珊,突然想起慕沙和楊銳,便問道:“那慕沙呢?難道……”
這次手術驚動了我家里,我爸媽也從合肥趕了過來,見我沒什么大事,才放心下來。我爸生意忙,呆了一天就回去了。我媽倒是很高興地留了下來,拉著阮靈溪問東問西,問得我聽了都著急。
當層層紗布從我眼皮上拿開的時候,我突然覺得光亮透過眼皮射到眼瞼,不由心中一喜:看來我的眼睛恢復光明了。
但想到這里,我才意識到自己跟楊問的段數差了多大。楊問對付我易如反掌,如果不是我命不該絕有阿九和宋揚的舍身救命,我現在怕早就成了他的刀下亡魂了。
我咧了咧嘴,想哭,卻哭不出來。
聽了這話,我更覺沉郁。慕沙應該是楊問的親生女兒。所謂虎毒不食子,楊問竟然為了自己活命,而讓親生女兒去死。這種禽獸不如的貨色,將來我見了他,一定要給他砍了!
我聽到吳聃走到我床邊,說道:“我告訴了你,你可別傷心。因為你跟阿九沒去接趙羽,所以這小子打電話問我你倆的下落。我預感不大妙,回頭一看,東南邊天降異象,覺得要出事,就趕著跟趙羽那小子追了過去。我們到的時候,正巧見楊問要殺你,你正捂著眼睛意識不清。我們這才救了你,而楊問也受了重傷逃了。”
用我媽的話說就是:這幾天心情跌宕起伏的。起初聽說我眼睛瞎了,差點兒背過氣去。來了一看已經做了手術,而且還有個好心的姑娘捐獻了眼角膜,又放下心來。同時,才知道我有了個漂亮女朋友……
已經三天!原來這三天里發生了這么多變故。阿九死了,現在也許已經被送往火化場。我已經來不及見她最后一面。想到阿九那恬靜清麗的笑容,似乎依然在我身邊,以歡喜崇拜的目光看著我,溫柔地喊我“炎哥哥。”
我只覺得胸中郁結,又想起趙羽,更覺無法面對他。吳聃拍了拍我的肩膀,嘆道:“孩子啊,想開些。阿九的死不是你造成的,我早就說過,冥冥之中必有天數,現在想想那瘋婆子說的話我才明白了。你就是阿九,阿九就是你,是說阿九會以另一種方式活在這世上,而這個方式就是成為你的眼睛,為你看清未來的路,明辨正邪。”
“我的眼睛,是不是瞎了?”我問道。
我嘆道:“隊長,我知道了。這次我是想請假去天津祭拜阿九,你看能不能準我幾天假期。”
吳聃嘆了口氣,說道:“那姑娘命薄,在我們趕往醫院的路上就走了。臨走前告訴我們,如果你的眼睛受傷嚴重的話,要把她自己的眼睛給你,讓我們好好照顧你。所以,醫生移植了她的眼角膜給你。可能你的眼睛重見光明之后,看到的,就是另一個世界了。”
“那,那阿九呢?”我追問道。
再次醒來的時候,眼前一片漆黑,嗓子干得發疼。我試著動了動手腳,頓覺一陣酸疼感傳來。
我一照鏡子,嚇了一跳。我的眼睛竟然也變成阿九眼睛的樣子,暗紅的瞳眸,奇怪的如字符一樣的東西在眸子里若隱若現。
但想起已去的阿九,又覺得有些心酸不已。
我也懶得跟他辯解,既然能請下假來,假期還不少天數,倒也不錯。
隊長立即答應道:“準,當然準!我說小宋啊,你得好好休整休整,別再思念出什么病來。我給你半個月假期,你盡快去醫院看看,別再出什么事了。”
我媽笑道:“靈溪啊!你看靈溪這姑娘多好,又溫柔又漂亮,還會照顧人。”
就這樣過了大概一星期,醫生說可以拆紗布了。我聽后有點緊張,心想萬一這手術沒成功怎么辦,我這一生會不會就廢了。
我記得以前我們警局辦過一個案子,一男的因為太思念他去世的女朋友而各種模仿那女孩的生活細節。后來竟然發展成異裝癖,最后因為有人嘲笑他,他一怒之下就把那人給殺了。
我腦袋“嗡”地一聲響,抓住阮靈溪問道:“阿九呢?她怎么樣了?”
于是我暗暗祈禱這眼睛上的紗布趕緊拆了,打發我媽回去。我怕她激動之下催我趕緊娶了惡女,那就死定了。
于是我問吳聃,這幽冥眼玄機何在?不是說能預測禍福,但是我只能看到別人周身的光芒而已。
阿九死了?!
我媽對再次遇到吳聃,也就是當年救我一命的所謂美男子高人十分欣喜。聽說吳聃成了我師父,連連說有緣,讓吳聃一定好好照看我。吳聃于是笑道:“老嫂子,你放心吧,你看我照顧得怎樣?徒弟媳婦都有了!!”
沒想到這貨竟然偷學了巫山派的道法。但是,阿九呢?
“你們先告訴我,我怎么到的醫院,阿九怎么樣了,楊問又在哪兒?”我追問道。
我看著隊長惋惜地神情,就好像看著我一大好青年誤入了歧途。我思索半晌突然明白了。這貨原來是以為我思念“女朋友”成疾,所以開始模仿那死去的人了。
我頓時汗了。眼睛蒙著,阮靈溪又沒說話,不知惡女此時作何表情。如果有人說她嬌羞的話我是肯定不會信的,八成是在暗中咬牙切齒。
但重獲光明之后,我卻發現我眼前的視野跟以前不一樣了。以前看到人群,也就只是人群而已。但現在,我卻能看到每個人周身圍繞著的微弱的光圈,或者說是光暈。
阮靈溪說道:“是很難過,但是我相信他能尊重阿九的意思,也會慢慢平靜下來。我想,等繃帶可以拿掉之后,你就擁有跟阿九一樣的幽冥之眼了。”
吳聃解釋道:“我們每個人都有一個屬于自己的磁場。你看到的光暈,就是磁場的一種表現方式。光暈強烈的,說明這個人本身命格硬,或者道法高強。弱的話,那就是天生體質不佳,或者容易招惹邪魅。我年少時候求道,聽人詳細講過這幽冥眼。據說,如果你看到這人周身是淡紫色光芒,說明這個人生來貴氣,或者未來大富大貴;如果這人周身的光芒是青灰色,那說明他近期可能要倒霉。青灰色越重,說明這個人面臨的災禍越嚴重。這就是死氣。而如果這人周身帶紅光,這有兩個意思。一種是本身做的職業是刀尖上舔血的伙計,所以沾染了血光。比如你去看看你那些老刑警同事們,多半會帶有血光和煞氣。另一種則是本身就修邪門歪道的貨色,修行的不倫不類,也會這樣。但是幽冥眼不是陰陽眼,它看不到具體的鬼的樣子,卻能看到一團黑影。如果是黑影懸浮,那多半是鬼。”
這個消息讓我心口一疼,突然地咳嗽起來。阮靈溪說道:“趙羽已經將她的遺體送回天津了。你昏迷了快三天了,所以吳叔喊我來照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