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胃口可有好些?”
閒來無事,我便往尚藥局走走。前些日子因天氣太悶沒有食慾,便向宋逸要了開胃的藥膳菜單,吃了三餐之後,胃口果然比先前大好。今日我與他走了一走,他關懷將此問起。
“好多了。”我說著,沒有注意腳下,被一個小坑絆了身子,在旁的宋逸連忙伸手扶住,我才免於碰地。我吁了一口氣,微笑向宋逸點頭,他也是含笑回敬。而然,一個轉身,見韋尼子站在後面驚訝地看著我和宋逸,我從她眼中明白過來,她定是生了誤會,即使她如此,我也不會此地無銀三百兩,我轉過眼笑向宋逸點頭:“還是謝宋奉御出手相助?!?
宋逸也微微笑著,恭敬道:“保護娘娘安全,本就是宮中人該做的,臣不足爲謝?!?
我頷首讚賞,然後回頭對著韋尼子,她的目光仍然迴轉在我與宋逸之間,我啞然一笑,問她:“韋昭容今日怎麼也來尚藥局了?”
韋尼子回過神,笑答:“臣妾今日來,是來問藥的?!?
我說:“派人來找就行了,何必要親自來呢。”
韋尼子仍是笑著,卻是含了一些詭異:“也是路過忽然想起,所以便進來了。好巧,碰著德妃娘娘也在這兒?!?
見她話中有意,我冷笑道:“尚藥局相當於是本宮的孃家,本宮回來看看有什麼不妥麼?”
韋尼子愣了愣,隨後含笑應下我的話,拜了告退轉進屋裡找田侍御醫問藥。我心底有了提防,不管韋尼子是有意還是無意誤會,她可不要再用這搗出些另外的麻煩,韋尼子可謂是現下宮中最會搗事的人了。
皇后規定四妃每月都寫一份後宮管制意見,裡面包含期間發生的不良事件和個別妃嬪的不良記錄,由此可對出策略使後宮秩序有條不紊。今日天氣甚熱,我提著筆打不起精神,只覺得連手指都軟了,連連寫了幾張都淺嘗輒止。我捏著額頭閉了閉眼,仍是沒有心思下筆,殿上候著的宮女中忽然站出一人,略有羞澀輕聲說:“若是娘娘不嫌棄,奴婢給娘娘代筆吧?”
我擡眼,她微紅著臉,手指繞著衣帶,是我從掖庭要過來的採蕁。頓時對她有些好奇,就應了她上來,我說她寫,不多會兒那白潔的紙上乾淨地排了幾行小字,我不由笑了,讚道:“原來你有一手好字?!?
採蕁面上煞紅,低頭說:“娘娘過獎了。”
青兒也笑道:“細細看來,寫得竟有幾分像娘娘的字?!?
我仔細瞧著,卻是有幾分相像。由此,我對採蕁加了喜愛,完筆後便讓青兒拿賞賜給她,心中也是記著她有這手好字。
李世民不在宮中,後宮也是平靜不少,事事不出。第二日快落陽時,我才從榻上午覺醒來,讓青兒拿水來清醒。這時,採蕁從殿外跑回來,氣喘吁吁地呈上一封信函:“娘娘,奴婢在門外發現這封信?!?
我接過信函,懶懶坐在椅上,我開信封撩開信紙。上面的字跡娟秀,淡淡飄著墨香,其中含了幾分草藥味兒。這封信的署名是宋逸,裡面要我今夜戌時在後花園亭中見,並會攜念兒前往,三人同商一事。因此事要緊,所以在此之前最好不見,免得叫旁人生疑。
信中並不說是商議何事,或許是事情重要,所以不便在信中指出。既然念兒也是前往的,定是兩人遇到匪夷所思之事,並且與我有關,所以才這麼謹慎。
戌時,我按信上之約來到後花園亭子,月光下已有人站在亭中,素色的長衫和飄逸的背影便該是宋逸。我急步上前,左右看了看問:“宋奉御,念兒呢?”
宋逸聽我一問,也是奇怪:“念兒不是與你一道來嗎?”
我心頭一怔,有些不安:“不是你寫信說和念兒有事與我商議?”
宋逸從袖中掏出一封信遞給我:“可我接到的是你的信函?!?
我詫異,立馬打開信紙,裡面的內容與我收到的那封不差,這封信的字跡也與我的不差,這是怎麼回事?念兒又去了哪裡?
“這麼晚了,德妃不好好在德慶宮歇著,與宋奉御在商議什麼呢?”身後忽然傳來熟悉的聲音,帶了幾分冷意。我回頭,竟是李世民站在那,後面還跟著十幾個宮人,這架勢該已經回來有些時候了。驚詫間,我不由出口:“皇上?你回來了?”
他嘴角一絲虐笑,目光如兩束冰刀凌厲劃過我和宋逸:“很意外?你還沒回答朕的問題?!?
我大驚回神,我和宋逸也是莫名其妙而來,李世民此刻已生誤會,後面還有那麼多宮人在場,真實情況一時間無證據道不清,我心想回去後再與李世民解釋,於是胡亂抓了個幌子:“殿子裡太悶,臣妾便出來透透氣,正巧遇見了宋奉御?;噬现赖模兼菑纳兴幘殖鰜恚斑€多虧宋奉御的關照,所以便敘敘舊了。”
李世民咧嘴一笑,十分勉強,又帶了幾分諷意:“也難怪朕今晚回來,每個宮的人都來接駕,就是不見德妃的影子,原來如此啊。也真是湊巧,宋奉御,你隨朕去東宮,看看太子的腳病如何。”
宋逸拜身遵命,跟在李世民隊伍中間。李世民笑看著我道:“如今你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份,免得讓人誤會。你先回德慶宮去吧,得空了朕再去看你?!?
我點頭答應,送李世民一行人離開,思緒也在這時候漸生蔓延。太子腳病復發,射獵大軍提前回宮,李世民說每個宮的人都去接駕,唯獨我沒有,可我並未收到他要回宮的消息,而他又在這時候碰到我和宋逸單獨見面,種種緣由,定是有人設計好了。
回到頭來,還得從自己的宮殿問起。我匆匆回到德慶宮,對殿下的宮人冷冷道:“皇上今日趕回,爲什麼本宮不知道!”
衆人聞此都疑惑地互相對望,青兒在旁小聲出言:“奴婢並未接到皇上回宮消息,是奴婢失職!”
心中壓著一股委屈的怒意,我狠狠飲下桌上的冷茶,一肚子下去徹底將全身都涼了遍,腦中也是漸漸平靜,緩緩生出一絲頭緒,喃喃道著:“這不怪你,不怪你?!蔽覍⒛抗馔断蚬蛄艘坏氐娜?,最後指著採蕁道:“除了你,其他人都下去?!蔽矣诸D下語氣想了想,召來青兒悄聲吩咐她一事,青兒點頭退下,只剩下我與採蕁靜靜對在殿中。
我坐在上位,她跪在下面,我緊緊盯著她,她始終壓低著腦袋。不久,青兒從殿外進來,伏在我耳邊說話。我聽著,心中下了答案,望得采蕁更深,這時採蕁稍稍擡了頭看,正好與我相對,頓時驚得又壓下頭去。於是,我讓青兒從旁取了兩幅筆墨紙硯,然後再將採蕁拉上前來。我含了幾分不實的笑意扶正了硯臺,與採蕁說:“本宮想與你做個比賽。我們來比誰寫的字好,我這裡有一張皇上練過的字,我們照著這些字寫,誰寫的像誰就贏?!?
聞此,採蕁慌亂道:“奴婢不敢?!?
我笑了,卻是無比嚴肅:“有何不敢。如果你贏了,本宮就賞;如果你輸了,你便回到掖庭去吧?!?
採蕁搖搖頭,爲難說:“娘娘這是太爲難奴婢了?!?
我鎖著她每一個表情,認真道:“本宮說這話,只是想要你盡勢力罷了,但也並不是嚇唬你的?!?
我遞給她一支筆,她猶豫著接下,筆尖彷徨舔著硯中墨,然後舉著筆久久不落。少頃,她仍是沒有落筆,捏著筆的手有些發抖,額間因緊張直冒大汗,噠噠落在白紙上,瞬間皺起一圈圈溼紋。我一聲冷呵,她頓是驚得跳了身子,我上前拍開她的筆怒問:“本宮問你,你呈上來的信,究竟是你在門口撿的還是自己寫的?”
採蕁驚恐地撲在地上,喉間打顫:“奴婢……奴婢不敢騙娘娘,的確是奴婢在門口撿的?!?
我勾起她的下巴,盯著她驚恐的眸子:“可守門的侍衛說你根本就沒有去過大門!”看到她眼中的驚詫,我越加肯定,推開她怒道:“那日你之所以給我代筆,是因爲想記清楚我寫的字,你也該也有尚藥局宋奉御廢棄的單子,那兩封信都是你仿寫的對不對!本宮竟是沒想到,德慶宮裡還有個仿字高手,本宮自覺待你不薄,你爲何助別人對付本宮!”
採蕁跌坐在地上,兩眸的驚色漸漸平穩,定定說出一話:“因爲常充容纔是我的主子!”我愣下,我竟是疏忽了她本是前太子妃今常充容曾經的宮女,我不知東宮主僕之事,自是不知她與常充容之間的情分有多少。我竟然是疏忽了!
我沉沉閉了閉眼,聽見採蕁作出一副捨身之態說著:“常充容恨你,要我幫韋昭容對付你!既然已被你發現,要殺要剮都隨你!”
又是韋尼子,難怪每次出行時,韋昭容好似都知道,原來是我這殿上養了個內鬼,那麼韋尼子問藥時碰見我和宋逸,恐怕就生了計謀而拿了宋逸的單子!我德慶宮裡的採蕁,我從掖庭要過來的宮女,竟是別人的棋子!我怒不可發,只恨其愚鈍,憤然道:“你以爲這就是對常充容的忠心嗎?若是本宮將此事告訴皇上,不僅你要死,韋昭容要死,常充容也逃不過這一次!欺君之罪,你可曾掂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