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萬徹二話不說,拔劍怒衝而入,跟葉影交打起來。
我趕緊跑回宋逸身邊,將他扶到牆邊坐好,要到藥廳去找藥。宋逸一手軟軟拉著我,乾白的脣瓣動了動:“不要驚動任何人,不要讓外面的人到這後院。”
我明白,我應了他往藥廳去。今日宮裡用藥的人多,宋逸是擔心尚藥局的人一時驚慌誤了藥事。我努力平靜的面色來到藥廳,自行取了藥對外面的人說道:“後院打碎了檀香盒,宋奉御吩咐,只能到夜晚休息時才能進入,免得將檀香帶到藥味中。”
衆人點頭,看著我離開。我是不用呆在藥廳的,所以進了沾了檀香味也是無妨的。這個藉口正好將我和宋逸除外,其餘的人都不能進入。我急急回到後院的時候,葉影狠狠看了我一眼,也只這一眼,正好被薛萬徹抓到機會,一劍刺向了她。葉影大驚,身子一閃,長劍在她腰上略略劃了劃,薛萬徹趁此撥劍抵在葉影的喉嚨口,兩人終是分出了勝負。
我一手扶住宋逸,看向他們。薛萬徹的長劍抵著葉影的脖子,對我說:“莫掌事,末將先回東宮。”
我點了頭看薛萬徹強帶了葉影離開,伸手將宋逸的臂膀放在自己肩上,小心地慢慢將他扶進屋子去。宋逸趴在牀上喘氣,額上冒著一粒粒的大汗滴,我坐在牀沿要去解他的外袍,他卻一手按下我的手掌。我說:“宋奉御,現在你是我的病人,你必須聽我的。”
宋逸扯了蒼白的笑,緩緩沙聲說:“話雖如此,可你已不是我尚藥局的人。況且,你明日就要嫁到東宮,怎好見別的男人露背。”他閉了眼睛不等我說話,又輕輕道,“去找顧念兒來吧。”
他執意如此,我也只好答應。走時,他又喚住我,我回到他身前溫柔的撫去他面上的碎髮,等他說話。可他一雙眸子看著我腕上的鐲子,伸手細細地碰。許久,他才說了一句:“你儘快回去罷。”
這是逐客之意麼?宋逸竟對我這了逐客之意。我默默點頭,轉眼看了看他手上的後背,他卻側了身子不讓我再看。心中如結了一層寒冰,外頭是明媚的陽光,裡頭是陰暗的泥地,實在難受的很。我急急將念兒找了,拉她在旁悄悄說了這事,念兒驚了臉色直往後院去,我看著她焦急的背影,心裡略略安了安,卻實在生了疙瘩難受。
我沒有回承乾殿也沒有去東宮,我在尚藥局門口徘徊了許久纔看到念兒從後院小道上出來。我上去拉了她,她“哇”的一聲抱著我哭起來。我拍著她的背,小心問:“宋奉御究竟如何?”
“背上淌了好多的血,包了好幾層綁帶纔看不出血痕。宋奉御不許讓人將此事傳出去。”念兒閃著淚光擡頭望我,卻是說了讓我此生最慚愧的話:“上藥的時候極疼,宋奉御口中忍聲唸的可都是兮然的名字啊!”
我微微一愣,念兒拉著我哭道:“兮然,你不要嫁給太子。早上,宋奉御知道這件事後一直出神,直到你來了尚藥局。念兒不想讓宋奉御這麼難過,我求你幫幫我,幫幫宋奉御!”
“我……”一時啞然,腦中盤旋著這些話,無了頭緒去想別話。眼前浮現宋逸抱著我轉身的霎那,鋒利的長劍毫不留情的是對我,卻傷了他。我深深呼了一口氣,沉沉望了宋逸房門緊閉的屋子。“念兒,照顧好宋奉御,我會討個公道的。”我憤憤轉身,大步往東宮去。儘管我知道,宋逸你要的不是一個公道。而這是我以爲,一個可以彌補的藉口。
到了東宮,殿前的太監攔下與我說:“太子殿下有吩咐,若是莫掌事來了,立即請到內殿。”
內殿不止只有寢殿,還有議事之所。那是東宮議事重地,我並未去過,李建成既然特意吩咐了,要我去的該是議事之所。我微微一笑:“勞煩公公帶個路。”
那太監伸手往邊上一請,我順著他的方向邁步,他走在我略前些。很快,就到了議事的殿中,李建成本是背手站在窗口,聽見有人來便轉了身,面上一片肅然。見了我,他趕緊上前上手撫上我的兩臂,上下看了看:“你沒事吧?”
心中愧疚起來,我道:“怎麼會沒事。”我按著心口,“這裡,很冷。”
李建成心疼的擁了我:“以後不會再讓你置身危險之中了。”
我不留痕跡地推開些距離,兩眼掃了掃殿上,問:“虧好薛將軍及時趕到。抓的人呢?”
“薛萬徹當時已是追到那人的下落,並已交了一次手,不想還是被她逃跑了。既然已經打草驚蛇,便決意定要緝拿,到了尚藥局終是抓著了,此人在這審問了一番便將她押到宮牢裡去。”李建成細細說了說,撫了撫我額上的發,轉了話題溫柔道:“這個地方安靜的很,想與你靜靜呆一呆。”
此時,心中實在不得平靜,我想起宋逸蒼白痛苦的樣子,忍不住問聲:“太子可否將薛將軍找來,我有些事情要問他。你不要問是何事,我只請你答應我。”
李建成似有爲難之色,但看著我有些傷意的面色,還是不忍心拒絕,喚了人去找薛萬徹。看著傳報之人往大門而去,我終是嘆氣:“太子爲何不找當初抓我之人?”
李建成的深色冷冷一僵,又立即含了笑起來:“兮然,縱火之人便是那夜抓你的人。”我搖搖頭,說:“不,抓我的那個人,他不是女子。”
李建成這搪塞的幌子也太過於隨便了,想是他隨口捏來的。我與他靜靜的對視,他終究是緊閉上了眼,轉身立在桌旁,手指扣著案幾上的墨條。過了一會兒,薛萬徹來了,單膝跪身道:“末將參見太子!”
宏亮的聲音在殿中迴響,卻久久不得免禮。終於,李建成側過身來對薛萬徹說:“兮然想要將那日抓她之人捉拿,你如何說?”
薛萬徹歷歷垂了眸子,正要答話,卻被我搶了個先:“該是好找的。那也是個習武之人,身高體形都與薛將軍差不多,並同是宮中之人,興許還與薛將軍相識。”
薛萬徹轉了轉眼珠子,厲色道:“末將定會查出此人!”
“對了,我還記得一個細節。”我故意頓了話語,薛萬徹更是緊緊一愣。
我邁向他,眼角移向薛萬徹的長劍,手指輕輕撫上劍鞘,停在一個花紋處,“我看到那人用的劍,劍鞘上也有這個花紋。不過,這個花紋樣子很奇怪,是代表了什麼?”
薛萬徹頓時張口啞然,我狠了目光盯著薛萬徹道:“這是東宮衛士將專屬花紋!薛萬徹,你就是那日綁我之人!”
若不是有人將我抓走,就不會出現廢宅失火,東宮也不會注意到葉影,葉影也不會突然出現傷了宋逸。宋逸爲我受傷已成了我心中的疙瘩,萬分難受。我的隨之安然卻是困了身邊的人於險境。
這時,薛萬徹憤怒地吼道:“就憑你一人說話,本將軍可覺得你是故意誣陷,莫非你是和那個人同一夥兒!”
我不甘示弱,正色道:“那日,我讓你到尚藥局取藥,你可知道我要你取的是什麼藥?那是宋奉御秘製之藥,只有我和他知道。你去了尚藥局,並將秘製藥膏取來了,已是將身份完全暴露,若是我找宋奉御確定,薛將軍還有其他藉口嗎?”
薛萬徹聽了我說完,惱得生氣,啓了劍便向我刺來,幸好李建成出手反擋,一聲怒喝將薛萬徹震住。薛萬徹氣得指著我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他轉向李建成,“殿下,末將不能拖累東宮,給殿下蒙羞!”說完,提手將劍往脖子上抹。我從未想到會這樣。身旁的人影一動,迅速抽了牆上的劍刺了薛萬徹手臂。薛萬徹脖子上被抹了一層皮,他抱著手臂蹲靠柱子旁,一臉悲憤。
李建成將我拉了過來,表情很是冷酷,他說:“這事,你萬不可張揚,薛萬徹全是我指揮的。你若是要怪,便怪我。”
我愣愣詫異,不明地望著他。那邊的薛萬徹望著李建成突然吼道:“殿下,你是個愛才之人,我這條命是你救回來的,請你萬不可將此事全攔在自己身上!”他的目光移向我:“一切都是你自找的!原本以爲你與殿下站在同一條船上,可你竟是承乾殿的人,最重要的是……重要的是你們居然用葉影來警告我!”
提到葉影,他的眸子漸漸放柔:“葉影是個孤兒,我遇到她的時候她就快死了。爲什麼,爲什麼你們還要逼她做事,以至於要我親手抓了她,親手要她去死!”
葉影,是李世民手下的人。我也總算明白,爲什麼李世民當時硬是要我將那玉石親手交給薛萬徹。他知道東宮的人以爲我與太子站在了一起,利用這一點將我從他人的以爲中生生拉到他身邊,同時也利用了薛萬徹對葉影的一片癡心,從而將我從東宮劫走。
承乾殿的人消失在東宮,雖然只是宮女,但口舌之非比毒藥還毒。他要葉影找到我,更知道薛萬徹不會傷害葉影。可薛萬徹不會殺我,葉影會。那一劍足夠證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