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雲沒有說話。
小奶娃在這時一把扯下了矇住雙眼的巾帕,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好奇地左顧右盼,在一眼看到對面坐著的帶著半張面具的人時,不知怎麼的有些害怕地往烏雲懷中縮了縮。
帶著半張面具之人將小奶娃的舉動都看在眼裡,當然也將烏雲的沉默及烏雲臉上的神色都收入眼中,淡笑了一聲,“這麼說來,我怎麼對付此刻外面之人,你都無所謂了?”
烏雲還是沒有說話,伸手撫了撫小奶娃的小腦袋,安撫小奶娃的那絲害怕。
帶著半張面具之人隨即笑著飲盡杯中的茶,喚來一名黑衣人吩咐道:“全都殺無赦,一個不留。”
進來的黑衣人領命,就迅速將帶著半張面具之人的命令一字不漏傳出去。
外面的黑衣人聽到命令後,射箭更加狠厲。
一時間,不管是夭華與容覲來時的船,還是烏雲原本坐的船,與兩艘船上的人,損失都越發嚴重,船身上盯滿了射入的箭矢,千瘡百孔。
半空中看到這裡的夭華,不聽容覲的勸,就朝站滿了黑衣人的船飛身而去。
船上一直對著夭華來時的船與烏雲的船射箭的黑衣人,頓時快速一轉方向,手中的弓箭全都對準了飛身而來的夭華。
夭華如若在千軍萬馬中來去自如,輕易避開密密麻麻而來的箭雨,就翩然落在了黑衣人遍佈的船頭上。
所有黑衣人迅快的轉身,一下子將落下的夭華密不透風的團團包圍在其中,殺機四溢。
“就憑你們,還不夠資格。”夭華冷嘲一聲,擡步就往船艙內走。
包圍住夭華的黑衣人完全不同於烏雲船上的那些人,當即二話不說對夭華動手,欲立馬取了夭華的性命。
船艙內坐著的帶著半張面具之人與烏雲自然都清楚地聽到了外面傳來的聲音,不過誰也沒有動,誰也沒有說話,無形中好像在比定力似的,又好像完全冷眼旁觀一般。
小奶娃沒有看到外面之人是夭華,也根本看不到,聽著外面不斷傳來的打鬥聲,害怕的再往烏雲懷中縮。
烏雲在這時開口,不帶一絲語氣,“如果我是你,就趁這個時候儘快離開。”
“怎麼,你還是捨不得?”帶著半張面具之人似乎意料之中似的,薄脣若有若無一勾,陰晴難辨。而話語中,似乎已一再透露出烏雲對此刻外面之人不同,彷彿有著某種不爲人知的關係似的。只是,這種關係,到底是因爲外面之人與小奶娃十分酷似,從而使得烏雲對外面之人有所不同,還是因爲小奶娃與外面之人長得酷似的原因,不容分辨。
烏雲臉上仍沒有一絲表情,眉宇眼梢見幾乎沒有半絲波動,好像帶著半張面具之人是在說其他人一樣,與他無關,“我已經好心提醒你了,既然你自己非搬石頭砸自己的腳,隨你自己便。”
“那也要看外面那塊‘石頭’到底是不是真的貨真價實,能不能真砸到我的腳了。”隱約中似透著一絲挑釁的味道,同時又將那絲輕蔑不屑展露無遺,帶著半張面具之人似乎饒有興致起來。
烏雲不再說什麼。
只聽帶著半張面具之人又道:“對了,關於當年的那門親事,幾日前已經派人去澹臺家正式下聘。”
“那是你們自己的事。”烏雲的臉倏然一陰。
帶著半張面具之人笑了笑,有些不置可否,“不管如何,事情既然已經這麼定了,那就是定了。我現在可不是在徵求你的意見,而是將事情告訴你一聲而已。”微微一頓,“不過我想,就算不用我說,你也應該早就已經知道了。若連這麼點神通廣大的能力都沒有,他也不會這麼多年來始終惦記著你,非要你回來助他一臂之力不可。”
烏雲面色越發一陰。
趴在烏雲腿上,縮在烏雲懷中的小奶娃,似乎敏銳地感覺到了烏雲身上的氣息變化,有些不安地拉了拉烏雲的衣袖。
烏雲不想嚇到小奶娃,很快斂了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恢復如初。這麼多年來,他從未將自己當成是夏侯世家的人,可面前之人與那個人卻一再想要他回來,真是好一個助他們一臂之力。好,如今他終於回來了,所有的賬是該算一算了,沒有人可以威脅他,尤其是沒有人可以拿小奶娃的身世來威脅他。在對面帶著面具之人張口說到“醜聞”二字的時候,烏雲的眸底幾乎瞬間閃過殺氣,但由於雙眼已無法視物之故,所有的殺氣不容人察覺。
小奶娃感覺到烏雲身上的氣息恢復,忍不住張著小嘴笑了笑,又微微伸出頭來,一會兒看看烏雲,一會兒又偷偷看看帶著半張面具之人,小臉蛋上再又一臉霧水。
不久,只見夭華一人大搖大擺地走進船艙,外面的黑衣人已黑壓壓地倒了一片。
夭華挑眉,一眼將燈火通明的船艙內的情形都盡收眼底,目光最後落向烏雲對面的帶著半張面具之人,倒想辨認辨認他到底是何方神聖。不過,一番打量下來,實在有些看不出,夭華心中斷定自己之前絕沒有見過此人。而從外面那些黑衣人的身手招式中,同樣有些看不出來。
帶著半張面具之人幾乎在夭華一腳踏入艙內的時候,便已經看向了夭華。像,真的是太像了,與烏雲此刻腿上的小奶娃比較起來。若將兩者放在一起,已沒有人會不相信小奶娃不是她親生的。
“祭司大人,你難道不準備向本宮介紹介紹?”夭華再度挑了挑眉,話對著烏雲說,目光還是未離開帶著半張面具之人半分。
烏雲顯然向啞掉了一樣,還是不語。
“何必他介紹,我可以直接告訴閣下。不過,就怕閣下沒這個命聽。”帶著半張面具之人自行一笑。
“想來在本宮進入船艙內之前,閣下也定然以爲本宮沒這個命進來。有時候,過度自信是好,但自信過了頭,是會變成另外兩個字的,不自量力。不知閣下屬於哪種?”
“你試試,不就馬上知道了。”帶著半張面具之人語氣不變,一邊說還一邊品了口茶,淡淡的茶香在齒縫間飄散,一如臉上的神色在飄散一樣。
“本宮倒真想試試。”夭華嗤笑一聲。
而就在這時,不知怎麼的,整艘船劇烈一晃,好像整個顛倒過來一樣。而帶著半張面具之人,那面具下的薄脣,一絲弧度一閃而過,快得不容人看去與抓住。
而烏雲,在這時眼中瞬間閃過絲什麼,同樣不容人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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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夭華再睜開眼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數日後了,首先入眼的,是正上方的白色紗幔。很顯然,她現在正在房間中的牀上面躺著。至於到底是哪裡的房間,暫時無從可知,需要問問人才能知道了,腦海中猶記得自己在海面上不斷地緊追烏雲,終於追到了後,又來了一艘船,並且船上到處都是黑衣人。再後來,她順利進了那艘都是黑衣人的船艙內,在船艙內看到了一個帶著半張面具的男人,那男人說話的語氣夠囂張的。再後來,夭華竟然有些想不起來了,腦海中一片空白。
這幾乎是從沒有過的事,夭華不由皺了皺眉,一邊坐起身,一邊揉了揉額。
“姑娘,還請你馬上換上衣服,到前廳中,大少爺正在前廳中等候。”忽然,就在這裡,一名婢女推門而入,手中端著一隻托盤,對房間中剛醒來不久的夭華道。
夭華側頭看去。
進來的婢女一邊說,一邊將手中托盤上疊得整整齊齊的紅衣往夭華面前一送。
“這裡到底是哪?”夭華擰眉,除了冷靜,還是冷靜。
“這裡是‘澹臺府’。”婢女答道。
“澹臺府?”夭華緩慢重複了一遍這幾個字,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這裡難道是南耀國的澹臺府?
南耀國的澹臺府乃南耀國四大世家中的其中一家。這四大家族,分別爲澹臺、夏侯、百里、皇甫。至於皇甫家族,早在二十多年前已經被連根拔起,消失在南耀國了。據說,一個都不曾留。而據夭華多年來所知,那個她該叫一聲“爺爺”的老頭,很有可能就是當年的皇甫世家家主,她與魔宮老宮主都是皇普家後裔,所以老頭對南耀國的一切都還放不下。那個女人帶著兒子小巖到島上找上他的時候,他就飛鴿傳書將她叫了過去,甚至爲了那個名叫小巖的孩子不惜進入他從未踏足過一步的,連他親兒子死都沒有踏足過一步的地方。
進入婢女點頭,就要催促夭華再換衣,不能讓大廳中的人等太久。
但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了一道腳步聲,有人來了。
婢女反射性地回頭看去。
外面到來之人直接推門而入,是一名年約半百的男人與一名年輕男子,兩個人面容略有一分相似,想來應是父子。
“你出去吧,沒有我的命令,不許任何人靠近這裡一步。”進來的兩人中,年輕男子直接對婢女吩咐道。
婢女不敢多問,連忙點了點頭,就放下手中的托盤退出去,並懂事地帶上推開的房門。
頃刻間,房間內便只剩下了進來的兩人與牀榻上的夭華。
夭華以靜制動,等著進來的兩個人自己先開口,同時已不動聲色打量起進來的兩個人。
短暫的安靜中,還是年輕男子率先開口。而在夭華打量他們的同時,兩個人又何嘗沒有不動聲色地打量夭華,“是我救了你,將你帶了回來。”
夭華不語,等著對方繼續說下去。
“所以,你的命,現在是屬於我的。”年輕男子接著道。
夭華還是不語。
“我有個妹妹,與夏侯家族三公子自小有婚約。前些日子,夏侯家突然派人前來下聘,可我妹妹並不願嫁,所以,我們現在要你代替我妹妹出嫁。夏侯世家在南耀國可是數一數二的王侯世家,如此尊貴的身份,不會辱沒了你的。”年輕男子見夭華出乎意料的平靜,於是一口氣直接將後面的話說完。說完後,等著看夭華的反應。
對於這個決定,他們自然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就在不久前,他們還在想怎麼退了這門婚事,一來澹臺世家與夏侯世家這麼多年來已越來越形同陌路,道不同不相爲謀,他們自然不想將女兒嫁過去。二來,關於夏侯世家這三公子,二十多年來幾乎從沒有人見過他的真面目,甚至外界早有傳言說夏侯世家的三公子早就已經死了,他們以爲對方不會再提起這件事,可沒想到對方突然就來提親了。
夭華聽到這裡,已經很明白對方的意思了,對方要她代替,嫁給那夏侯世家的三公子。
對於那夏侯世家的三公子,夭華也知之甚少,一來並未過份瞭解外面的情況,包括這南耀國。二來,這夏侯世家的三公子的確神秘,從一出生就幾乎沒有人見過他,夏侯世家也從未將這位公子擡到衆人面前。只是,面前這對澹臺世家的父子,將主意打到她身上來之前,怎麼就不先查清楚她的底細?這可真是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