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沅頭一回隨著紀氏到外頭去作客,午間就預備起來,可等她打扮好了往上房去,紀氏還沒開始換衣裳,見她來了微微一笑:“怎么這個點兒倒來了,是水宴,夜里才開席的。”
明沅自然知道鄭家請的是花燈宴,擺宴之前必還要到園子里頭賞花,賞了花又要吃茶,她自來不曾去過,家里卻辦過一回,那些個來的小娘子們,還都多帶了一套衣裳,怕的就是在園子里碰污了裙子,也好有一件替換的。
明沅這回也備了兩套,一套穿在身上,一套包起來帶著,紀氏見后頭采菽抱包袱,沖她點點頭:“也好,你坐罷,也不必大日頭底下再走一回了。”
明沅坐在羅漢床上,瞧見炕桌上頭擺了繡籮,里頭是件小肚兜,知道是給官哥兒作的,伸手拿過來,按著花樣兒扎下去,等著紀氏凈面梳妝換衣裳,怎么也還得有一個時辰。
這倒有些古怪了,紀氏再不是這么不周到的人,明沅手上扎著針,心底思量一回,莫不是上回清明踏青過后,紀氏跟明潼兩個改了主意?
便是以她來看,鄭家也不是什么好人家,再進步千百年,嫁人也不是嫁一人,是嫁一家子,單看名頭是好聽的,鄭衍人也生的好,可他母親卻不是個什么好糊弄的主兒。
明潼的性子硬,跟這么個婆婆更加合不來了,她原來想的是這時候的女孩兒,便是再驕傲也得跟婆間低頭,這番卻不這么想了,明潼要真是重活一回的,那鄭家便有她非嫁不可的理由了。
難道她上輩子就是嫁給鄭家的?
紀氏自鏡子里頭瞧見明沅給官哥兒縫衣裳,勾了勾嘴角,這才是心明眼亮的,瓊珠絞了熱巾子給她敷在臉上,再拿包了冰的軟巾子替換過,如此兩次才算好了,又是花膏油脂又是畫眉勾唇,再到撲上粉兒。
先換衣裳后梳頭,鋪開大毛巾罩在衣裳上邊,紀氏這里才罩上毛巾,張姨娘就過來了,是特意叫了她來給紀氏梳頭的,明沅見著她笑盈盈問一聲好,張姨娘略扯扯嘴角,算是回了一個笑。
她心里還不得勁兒,那一塊皮子有多難得,進了府里這些年,也只得這兩塊,夜里思想起來還翻來覆去的睡不著覺,當時就該下手再狠點兒,捂著心口直抽氣。
還是明洛寬慰她:“姨娘也不想想,這套頂簪,有六根大簪兩根小簪,縱是拆開來家常戴了,也是頂好的東西了,總比那只有冬日里才能穿的皮子要強。”再說那么一塊,只夠做個手筒的,還能時時帶了它出去不成。
張姨娘覺著女兒說的有道理,再看那金簪卻是實心的,不是那等往里頭灌鉛圖好看的次貨,這才回轉來。
可知道紀氏帶了明沅出門,心里又不樂起來,她才多大點子,該著急的是排前的兩個呢,到底沒忍住在女兒面前說了兩句:“她最小的,怎么也不該帶了她去交際,還有那一位,裝著不知道就無事了?那可是銀……”
明洛已經試上了花簪,正攬鏡自照,先還樂,聽見張姨娘說,知道是里頭又帶了明湘又帶了明沅,批口就打斷了她:“姨娘還鬧什么呢,隨了她去罷,都已經這樣了。”
安家的事后院里就沒人不知道了,同村的也來過幾回,回回破費些個銅板把人打發走了,等再上門,出去的管事嬤嬤便冷笑:“再沒有這個道理,你女兒賣得十來年,她吃的穿的同你沾著什么?再胡咧咧,一個個捆了見官去。”
這才怕了不敢再鬧,回去只對安家老兩口說一句女兒不管了,隨他們咒天罵地去了,張姨娘想想安姨娘那磕頭的樣子,嘴里哼哼一聲,到底沒再往下說。
此時見著明沅又想那話來,這個丫頭看著寬厚,就是精壞!自家的姑娘偏生是個傻的,一味的信了她,沒見著哪回的好事能落下她來的,只看這個,便是個藏奸的!
她給紀氏行過禮,瓊珠捧了一套梳頭家伙出來,大梳通梳掠兒篦箕,擺了整張梳臺,明沅再沒見過這個,張姨娘確是手勢靈巧,剔子抿子在她手上,不一會兒就給紀氏盤了個鳳頭,正中是高髻上插上千葉攢金牡丹分心,兩邊各貼一個花鈿,看著既貴氣又大方。
明沅這才算見識了,安姨娘是房里侍候過的,張姨娘有一門梳頭的手藝,怪道紀氏不喜歡蘇姨娘,她確是沒盡過本份了。
明潼梳了垂掛髻,上一回已經濃墨重彩,這一回便嬌妍起來,一邊簪著玉片兒打的出來的花葉,一邊是垂明珠的排簪,頭頂上扎成蝴蝶結子似的小髻插了一朵金蝴蝶。
便是明沅為著這次出去,也費了力氣,紀氏往她身上一掃很是滿意,戴得金玉,裙角勾得片金,裙角還綴了一串兒細珠兒流蘇。
明沅特意拿了這個去問過喜姑姑,喜姑姑只說了一句:“姑娘往貴里打扮就是。”要貴氣,又不能壓了人,她這才翻了這套衣服,只中秋家宴的時候穿過一回。
顏家不是來的最早的,卻也不是最晚,鄭家辦宴,如今也請不來什么高門大戶,明潼眼兒一掃,在座的這些官眷夫人們,不是有女兒就是有兒子,想必是有意要同鄭家結親的。
她看不上鄭家是曉得這家子也就這點兒家底,一個好看的花架子罷了,自家親娘瞧不上,是為著鄭夫人是個難取悅的人,鄭辰眼皮子又淺,那個鄭衍還是個毛小子,什么也瞧不出來。
可在別家瞧著,鄭家卻是有世襲的侯爵的,光是這一塊金字招牌,就能引得人湊上去了,明潼屬意鄭衍也是為著鄭家家里有爵位,便是太子再露出那個意思來,這爵位就成了砝碼,是作太子妾還是作世子妃,一目了然。
座上夫人哪一個不知道顏家,鄭夫人正說到紅云宴,她們家有爵位的,再怎么座次也得按著份位來排,自然排得近前,正說到宴上菜肴,紀氏便進來了,她還帶了一籮鮮荔枝。
哪個不知顏家風頭正勁,官階不大,卻是實實在在的銀子!顏連章私底下在做洋貨生意不說,那些個拿了他船引的人,也得賣他面子,船上原來就地方有限,幫他帶得貨物出去賣,那采買回來的,先一手就被他收了去。
價錢自然也不能開得高了,難道只出一回船?明歲還得拿船引,坐上這個位子沒多久,顏連章就嘗到了甜頭。
紀氏自然跟著水漲船高,她一來,幾位夫人又都遞了話頭給她,把她拉到圈里去,紀氏很給鄭夫人作臉,心里想著騎驢找馬的,可不讓驢先犯了驢脾氣,不時搭了話頭去,又夸鄭家果是幾代的積累。
這話倒是真的,顏家再富有些東西也不得逾越,鄭家便不一樣,他家里造屋子的制式,那是圣祖皇帝看過的,開府的時候不獨把金陵最好的一塊地兒圈給了他,還親自看了匠人畫圖,圣祖御批過的,誰敢說違了制?
再想占地兒,也占不到鄭家的來,鄭家后輩里頭出名的,還是上一代的侯爺,旁邊那家擴地,想著總歸是鄭家院墻外的路,怎么也歸不到他家去,便開了墻,把老株老槐樹圈到自家,又重修了墻道。
能到這地界來爭地,算得是新貴了,侯爺只不開口,那家還當鄭家縮了,本來嘛,也早就不是幾代前的風光了,又是開道又是推墻,鄭家只不動彈,不論那頭什么動靜都不出頭,等人家院子擴完了,拿了家里的圖卷,進宮找了圣人。
鋪開來指著圖冊,這可是圣祖皇帝的御筆,說自家已經讓了他半畝了,若不然隔壁家后院這一塊,全是圣祖皇帝給鄭家的地,占了地便罷了,怎么還把他們家的樹圈到自家院墻里去了。
第一代的文定侯說喜歡看花從院子外頭飄進來,這才把槐樹栽在墻外,那家捏著鼻子認了,又不能拍打上門,擴院的時候不說,砌墻的時候不說,到封好了這才說了,心里暗恨也沒法子,只好砸墻鋪路,再把那棵老樹讓出來。
到了這兒才知道什么叫積淀,一棵樹一塊石頭都能說出些個典故來,明潼跟著鄭辰,聽了一肚子的掌故,這些她自小聽的,說出來并不覺得,明潼聽了一路,倒把原來笑話鄭家的心思收去了大半。
若是自個兒生在這樣的家里,聽聽過去,再想想現下,只怕也恨不得再承一回榮光,可惜鄭家后代里,竟沒一個得力的。
明潼感嘆,明沅是知道文定侯來歷的,便越發感慨起來了,植樹不如育人,但凡他不那么貪戀美色,能好好教出子女來承襲家業,也不會敗落成這樣。
明沅卻盯著這一處處的古物發怔,自鄭家拿那些事顯擺后,回去幾個姑娘就打聽起來,院里的婆子總有聽過說鼓唱戲的,撿那能說的一說,饒些賞錢打牙祭。
小姑娘家不過聽個熱鬧,明沅卻真為著大長公主嘆息,連大長公主那樣的巾幗英雄,在后宅里頭也只能一味的賢良大度,丈夫活的時候看著這一府的鶯燕裝相,非要到丈夫死了,才能吐氣揚眉。
也為著身份才沒人敢罵她妒婦,若是別個還不叫人戳斷了脊梁骨,光是唾沫星子都能把人給淹死了。
幾家的小姑娘聽說著故事,有的不耐煩有的吱吱喳喳問個不休,只有明潼,一路聽著鄭辰說,到得一地兒略提上一句,鄭辰自個兒就能絮叨出來。
等玩完半個花園子,鄭辰把這些姑娘一溜瞧下來,還是覺得明潼最好,她就怕自家作主家還壓不過這些姑娘去,當中那個戴了一套八枝金嵌水晶簪,鄭辰鼻子里頭哼哼一聲,轉回來拉著明潼,直夸她頭上那朵玉片花:“這樣的玉花再難得不過了,清爽爽的正相宜。”
那一家姑娘就紅了臉,明沅跟著明潼當小尾巴,只臉上笑瞇瞇的,逢人便先笑,別個見著她先不討厭了,她不過是陪著姐姐來的,要比也比不到她頭上去。
這會兒卻不是了,那家姑娘一把拉了她:“怎么你姐姐戴了,你沒有?”
哪個不知顏連章家里只有一個嫡出的女兒,這跟小的自然不是太太生養的,專捏了這個來說嘴,哪知道撞上了槍口,明沅輕輕一笑,把羅衣窄袖里頭的手串兒露出來:“我怎么沒有?這個不是我的。”
明潼頭上的是白玉,還隱隱透了一道紅,倒像曼陀羅花兒,才剛鄭辰帶了她們去曼陀羅花館的時候還說了文定侯給茶花起名抓破美人臉的典故,那時候她頭上這朵玉花就出彩一回,這回再被挑出來說,這才引得小姑娘不平。
明沅手過腕上的是碧玉,可要打的這樣薄,拿金絲串了做成花片兒,里頭再綴上石榴紅的珠子,也是件難得的東西了,戴在明沅日瑩潔的腕子上,更襯得皮子雪白粉嫩。
先說這話的漲得臉上通紅,明潼勾了唇兒輕輕一笑,點點她的鼻子:“壞丫頭。”只說了這一句,那姑娘臉上更掛不住,干脆不再說話,退到后頭去了。
等一處坐下來喝花露,鄭辰單只拉了明潼明沅兩個,開了窗去看荷花池,明沅反正已經是女童打扮了,干脆扒在窗戶上,作個天真模樣兒,還指了荷花道:“姐姐你看,那個同我窗外頭生的差不離。”
這句一說,明潼眉毛一揚:“自家的花兒禍害光了,又來饞別人的了?”口吻很是親昵,張口便道:“你不知道她,學著伯娘的樣,非要往荷花里頭塞茶葉,單揀那未開的把茶葉灌進去,再扎了口兒,拿花香熏茶呢。”
這是隴西梅家的事,聽明芃說過一回,她們也只折騰了一回,此時叫明潼說出來,自是有亭有閣有池有花的,像這樣的園子,不往上數幾代,如今便是新貴也不能一時造起來。
鄭辰越發覺得她投機,笑道:“這倒有意思,我也叫丫頭試試,你寫個方子給我,等我做得了送些給你,今兒先請你喝荷花露。”
盛夏時節,剪得荷葉來,葉心帶眼,葉莖是空心的,拿手攏住了作杯,往里頭盛酒,經得莖干自帶一股清意,幾個小娘子聽見便了只當是要剪了荷葉出來吃灑,哪里知道鄭家的丫頭們端出來六只荷花杯出來。
燒得端得精巧,杯底扁平,杯身燒出蓮花瓣來,杯口是綠莖干,往里頭倒了酒,吸著喝,別個俱不識得,只明潼笑了:“你家竟還有這套東西,我記著是太祖時候燒的窖,叫秋操杯,一窖不過一百零八只,你家竟有這許多!”
鄭辰滿面得意,說是燒了這許多,這些是私藏,明潼還是在宮中見過,這一套既是太祖時候留下的,也分賞的差不多了,非貴人不得用,明潼用的就是犀角雕的,不如這套瓷器顯得尊貴。
鄭辰自家不愿顯擺,明潼便替她說了出來,明沅又瞪圓了眼兒帶著驚嘆,她心下一樂揮手道:“這值得什么了。”
她話是這么說了,可拿了杯子吃酒的哪一個不小心,端得精妙,誰也不敢一直拿著,就怕砸了它,吃了這回酒,這些個器具趕緊叫收了起來,幾個姑娘話不投機,干脆也不玩旁的,只拿了釣桿兒在池前釣魚。
幾個小姑娘都在喂魚食,摘蓮花,鄭辰卻時不時往邊上林子里看,看了一會兒,忽的拉了明潼:“咱們去看看那兒的凌霄木槿罷,難得開得這樣好。”
明潼會意,嘴上還道也好:“摘兩朵來。”一面說一面跟在鄭辰后頭,她分明見著花樹下金光一閃,想必是穿了金線勾的鞋子,只作不見,不動聲色的踱了過去。
鄭辰特特立到花樹前,輕咳一聲問道:“上回說好了要辦花會,卻不曾辦起來,也沒送牡丹花兒給你,你心里惱不惱我?”
這些個伎倆哪里騙得過明潼,她輕聲一笑,反往花密處行得兩步:“這有什么,我那會兒病了,你便是請,我也來不的。”說的就是蠶豆那件事兒。
花枝一顫,鄭唇咳嗽一聲,忍笑問她:“你病得重不重?”
明潼偏臉過去,面上一紅,伸了食指放唇中間一放,做了個噤聲的動作,那藏在花密處的人眼見得這些心口怦怦直跳,只聽見他思想了千百回的人,原來大方明艷的,這會兒卻嬌羞起來。
粉腮桃眼,貝齒輕咬朱唇:“我告訴你,你可不許告訴別個。”明潼故作嬌意,聲音里帶了幾分甜,鄭辰叫她挑起來了,也顧不得哥哥藏在后邊:“你說,我再不告訴別個。”
明潼先是笑,又把臉頰湊過去,說得幾句往后一退,鄭辰恍然:“你原是……怪道呢。”在哥哥跟前談這個,鄭辰到底羞的,明潼卻絞了衣帶子,咬了半邊唇:“我娘說,這就是大了,能許人家了。”
這一句話說的百轉千回,絞著衣帶低眉斂目,眼睛里頭泛著波光,只一瞥就到了花叢里,她似是不好意思,往前又走了兩步,伸手去掐一朵木槿花,細指尖兒伸到花枝里頭,轉來撥去的去挑一朵中意的。
鄭辰趕緊喊住了她:“咱們還回去罷,別把指甲染了。”她都瞧見那密枝底下露出來的綢衫子了。
明潼偏了頭,頭上戴的排珠簪兒跟著她的動作一晃:“偏不理你。”她這會兒嬌聲嬌氣很不似她,可鄭辰卻顧不得這個,才要上前兩步,明潼就似挑好了,伸出手去,露出雪白一段手臂,摘了一朵木槿,正要掐另一朵,花叢里露出半張臉來。
鄭衍心里就跟貓撓似的,既想她看見,又怕她看見,那花枝動的亂了他的心,正要往后退了,那枝條卻叫她撥開來,露一張美人面來。
鄭衍心如鼓,明潼卻低眉冷笑,好一個輕薄的,可若不是這個性子,又怎么勾上得手,她手一放,那花枝便刮到他臉上,刮出一道紅痕來。
明潼急步往前去,鄭辰便知是露了相,趕緊趕哥哥走,自個兒追在后頭,眼睛一轉問:“怎么了?”
明潼回頭看她,滿面嗔意,又惱又羞,轉過臉走了,鄭辰再怎么同她說話,她只不搭理,把這姑娘高高晾起來,別個瞧了,只當兩個終于不和,哪知道鄭辰心頭發虛,一味的賠著小心,這一看,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夜里擺起花燈宴,水面上頭放了五十來盞荷花燈,隔得水隔得燈,原來只五分姿色的也到了八分,更不必說明潼這樣原就生的出挑的,她經得一個春夏越發高挑起來了,人顯出曲線來,再精心打扮一回,一眾姑娘里頭,便只她最惹人的眼。
鄭衍還是這么隔著屏風,心里想著她在繁花間若隱若現的模樣,喝幾口冷酒還是心熱,想到那句能許人家,更是發急,要是她早早許了人,那可怎么辦。
明潼執了杯子,想著不愧是鄭家的兒子,若不是家里沒錢,是不是也想效仿祖宗,嬌妻美妾?她倒不怕這個,只進門捏得中饋,沒有銀子男人也就不折騰了。
明沅倒是瞧出些來,可她不敢確定,難道竟真這樣大的膽子,敢私會后花園?她看著明潼卻瞧不分明。
案上不點蠟燭,只放著兩盞荷花燈,拿紅綃輕紗裹的,印著人似帶了光暈,明沅收回目光,垂頭挾菜,明潼已經開始為了自己打算,她呢?等輪到她的時候,她能嫁個什么樣的人呢?
一場宴吃完,已是月上中天了,到得這會兒,鄭衍才借了母親的口,送客出門,那些個小娘子們俱都拿扇子掩了臉,卻在經過的時候,把眼睛睇過來看他。
鄭衍分明知道,卻一臉謙和笑意,等明潼走過去的時候,他卻再顧得了,嘴巴咧開來笑,眼睛直勾勾的盯住她。
明潼卻作不見,鄭辰一把拉住她,就當著鄭衍的面搖她的胳膊:“大囡,你別生氣好么?”這一句把小名兒也透給了哥哥,明潼跺一回腳反身就往車邊去。
鄭衍卻笑,眼睛一直跟著車上搖搖晃晃的車簾兒,恨不得風吹開它來,好再看一看那雙亮的灼人的眼睛。
明沅最后上車,回頭又看了一眼這一府繁華過后的落寞,輕聲嘆息。顏家來了兩輛車,紀氏在前頭,她跟明潼在后頭,這一聲嘆叫明潼聽見了,她挑挑眉毛,難得愿意同這個妹妹多話兩句:“你嘆什么?”
明沅一怔,想隱下不說,明潼卻似笑非笑的看著她,倒似在看她敢不敢說真話,明沅偏過頭去掀了半角車簾:“大公主這么厲害的人物,我覺著可惜了。”至于什么地方可惜,她便再不說了。
明潼見她側頭,嘴角一勾正要轉開去,忽的聽見這一句,目光凝在明沅身上,想不到,竟還有個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