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捕頭自從上來仙能渡之後,便感覺壓力山大。
姜捕頭在捕快界也算是傲嬌的小公舉,有著當一名捕頭的傲氣,然而剛上仙能渡,卻被兩個外行人搶先一步,破解了快雪時晴帖的秘密。可若要沒有自己的一語提醒,伍子安也想不出這個答案,然而自己一語提醒了旁人,使得自己落了後,這纔是姜九小姐無法容忍的事。
姜九小姐的家世顯赫,父親姜達能是跟著大吳朝太祖一起殺弓士邱義造反的勇士之一,後來隨著太祖東征西戰,立下了赫赫之功,大吳朝定鼎,姜達能被封爲靖安侯,姜達能一共有一妻三妾,給姜達能一共生下八子一女,其中姜九是正妻所生,也是姜達能唯一的女兒,姜家八葉一花,所有哥哥都寵著她,護著她,更不要說老爹姜達能,靖安侯晚年得女,更是含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手裡怕摔了,稀罕得要星星不敢給月亮。
姜家之所以成了捕快世家,原因還是出在老爹姜達能身上,姜達能起事之前,就是一個捕快,因此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姜家八子,全都子承父業,進了六扇門,整個大吳朝若說起姜家八鷹,哪個不挑大拇哥?
輪到姜九了,姜達能卻不想讓女兒當捕快了,他覺得女兒就應當做做女紅,在深閨當個大家閨秀的好,最好連字都不認識。雖然大吳朝開國以來,文臣的地位高於武將,可是姜達能還是覺得,女子不要那麼有才學爲好。
在才學上,姜九倒只是馬馬虎虎,但是對於刑偵上,卻有著異於常人的天賦。
事情得從姜九五歲時候說起,若說五歲的孩子,在家也就扮扮家家酒,男孩子演爸爸,女孩演媽媽,弄點泥沙來當飯菜,可是姜九卻偏生覺得這些實在太幼稚,整天纏著姜達能給她講公案故事,元朝的雜劇經歷了一代人的努力,留下許多名篇,比如包龍圖斷案,陳州放樑和審烏盆的故事已經在民間流傳已久,姜達能本是個粗人,肚子裡沒有多少存貨,唯獨對各種公案熟記於胸,信手拈來,當上靖安侯之後,還特意把宋朝宋慈的《洗冤錄》原本給淘弄到手,細細研讀。既然寶貝女兒要聽各種破案的故事,老爹自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於是乎姜九在五歲的時候,便顯示出來了當捕快的天賦。有一回,家丁用捕鼠籠子捕到一隻偷吃的碩鼠,正巧被姜九碰上了,姜九便命人將碩鼠綁起來,上演了一堂開堂審鼠的大戲,姜達能正好閒來無事,便在一旁列席旁聽,聽姜九的審訊有法,分析有度,暗贊倒實在是個幹捕快的好苗子。
姜達能和當朝宰相施耐庵相交莫逆,正好施相爺有個兒子施打虎,從小和姜九兒青梅竹馬,施相爺和姜達能就擅自決定,給他們說上了這一對娃娃親。然而姜九兒卻不願跟連辣也不敢吃的人一起度過終身,於是就和姜達能冷戰起來,姜九兒在姜家的地位甚至比姜達能還要高,她一聲令下,竟然動員了全家人給姜達能施加壓力,姜達能最後不得不屈服,來了個曲線救國,動用了自己的種種關係,把姜九派到龍丘縣來當一個縣衙捕快。
龍丘縣在整個大吳朝的地位超然,原因有許多,其一便是大吳朝第一謀士,施耐庵,便曾經在龍丘縣學習過兵法,其二便是大吳朝,孔與張,共江山的金錢仙孔方,也是從龍丘縣出來的,其三則是龍丘縣縣令是直接由中央任命的,品級上是正四品,比一般地方的知府品級都要高,其四則是龍丘縣治安良好,民風淳樸,經年沒有案件發生。因此姜達能纔敢把寶貝女兒放到龍丘縣來當一名捕頭。
姜九到了龍丘之後,才知道老爹的良苦用心,不過老爹的良苦用心在姜九這裡,卻成了驢肝肺,她覺得這是老爹還不死心,定是要閒著自己,讓自己呆不住了回家。
然而姜九卻下定了決心要在龍丘幹出一番事業來,這番事業還必須要蓋過她在刑部當差的八個哥哥。
姜九也是失蹤案的調查者之一,她一到龍丘縣,就把注意力集中在失蹤案上了,然而這年頭雖然說風調雨順,但畢竟還是立國不久,外有強權虎視眈眈,內有小股蟻賊聚嘯山林,還有死灰復燃的彌勒教妖言惑衆,平民百姓的生命雖然說不像螻蟻,但也差不去許多。
姜九調查的失蹤案都沒有苦主,沒了苦主,就不能明正言順地調查,好在平時她都很閒,因此得以有時間潛心地研究這些案件。這些案件除了都有人失蹤外,並沒有共同之處,姜九調查過的案子當中,有些人後來又出現了,據說是被人抓去挖礦了,然後趁人不備跑回來了,還有因爲死了丈夫,被夫家轉賣給人販子的,或者因爲和家人賭氣,想不開去跳河的(當然這樣出現的是屍體),失蹤最多的,卻是小孩子,這個自不必說,十有七八是被拐走了,拐到閩地一帶去賣掉,那一帶自古就有這種風俗,把小男孩拐走去勢,賣給有錢人家當僕傭,這種孩子被叫作囝。唐代顧況有一首詩,說得就是囝的悲慘遭遇,詩的開頭就是:囝生閩方,閩吏得之,及絕其陽。連官方都參與到人口買賣當中去,可見其風之盛。龍丘離閩地很近,因此有許多人販子把主意打到了這邊來。
讓姜九感覺無比喪氣的是,有幾起失蹤案背後明明是殺人案,可是人家卻抵死不認,其中有一個叫潘三娘子的婦人,丈夫伍三粗外出做生意,數年不見歸來,突然有一天,村人見到伍三粗回來,伍三粗還說村人在外的家人託自己帶給村人一點東西,讓他第二天去取。結果第二天村人去伍三粗家取東西,卻被潘三娘子罵了出來,潘三娘子說伍三粗壓根沒有回來過。潘三娘子這些年在村裡風評不甚好,勾三搭四的,村人便懷疑是潘三娘子夥同姦夫謀害了伍三粗,於是嚷嚷著要報官。正好姜九得到了這個消息,便趕赴伍三粗所在的村子去調查,就在結果即將水落石出的時候,村人卻缶口否認說自己見過伍三粗了,原來經過姜九的調查,那晚在潘三娘子混在一起的,正是村人的兒子,若是再調查下去,村人兒子和潘三娘子合謀殺死伍三粗的事情便大白於天下,這是村人所不願看到的。
古來有云,民不舉,官不究。這年頭以血建立的秩序比以法建立的秩序要牢固得多。姜九一個外人,自然無法逼迫村民交出兇手,最後只能不了了之。
可是這次卻不同,這次,姜九見到了真正的死人。
雖然熟讀了洗冤錄,在腦海裡構想過各種兇案現場,可是姜九還是頭一回見到了死人現場。這正是適合自己大展拳腳的時候,可是偏偏這個時候,自己的腦子不轉了。
姜九有這個毛病,她自己把這個毛病叫作緊張狂,就是一旦遇到了讓自己興奮的事情,自己的腦子就不會轉,是以她一上仙能渡,竟然跟個傻子似的,不停地給別人看自己的捕快腰牌。由於這個毛病,姜九遇到案件之時,平時的機靈勁兒百不存一,可是若讓她慢慢思考,則能發揮百分之一百二的實力。
冷靜,一定要冷靜,姜九兒不停地念叨著,然而越是念叨卻越緊張起來。
趁人不注意,她把頭往一邊的手洗裡一紮,雙手摩擦著手洗的兩邊,這隻手洗雕得十分精巧,一般人還真不會使,姜九兒家裡也只有一隻,那還被姜達能當成寶貝一般,平時從來都不讓人用,因爲寶貝姜九兒,才讓她玩過兩回。這手洗只需摩擦盆的兩邊,便能出水,稍停,水便停了,十分神奇。
姜九兒用冷水抹了一把臉,在冰冷的刺激之下,總算冷靜了一些,她擡起溼漉漉的臉打量著書姑娘的房間,總覺得哪裡不妥,然而卻看不出來哪裡不妥。
突然聽伍子安道:“我現在才發現,你們仙能渡上竟然是晴天。”
是啊,外面的大雪還在下著,怎麼仙能渡上卻能感覺到陽光呢?姜九兒猛然意識到自己感覺到的不妥是什麼了,可是這次,又被那該死的和尚給搶了先。
不行,姜九兒感覺到這個和尚和自己簡直是五行相剋,必須要把他清出去,否則好不容易碰上的案子要是讓這和尚先給解開了,自己豈不得鬱悶死?
想到這兒,她便往伍子安那邊走來,雙手叉腰,氣鼓鼓地道:“你來這裡幹什麼,這是兇案現場,無關人等速速遠離。”
伍子安見這女捕頭一本正經的樣子,不由覺得好笑,剛想頂她一句,逗逗這個小姑娘捕快,卻不想葉秋山先陪著笑道:“姜捕頭,給您介紹一下,這位是我師弟。”
姜九兒側了一眼葉秋山:“葉郎中,你也是無關人員,還請速速遠離。”
這時候舞姑娘的聲音傳來:“三位都是我仙客來請來尋人的,人命關天,可不是搶功的時候,我希望大家齊心協力,儘快解決這次事件。”
姜九兒好歹也是侯爺家的千金,又是龍丘縣的捕頭,被舞姑娘這麼一說,臉上掛不住了:“我是捕頭,有案子聽我的。”
舞姑娘卻冷冷道:“這是仙客來,如果不聽我勸告,那就請離開。”
姜九兒氣不打一處來,卻又發作不得,仙客來不歸地方上管,是一塊飛地兒,就算她老子上得仙客來,也得聽人家擺佈。
無奈,爲了查案子,只得忍了,姜九兒憋了一口氣,繼續各處搜查起線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