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伍子安說出畫舫兩個字,葉秋山卻把頭搖了搖道:“仙客來不是畫舫。”
伍子安奇道:“之前聽你說過一嘴,這仙客來不是在靈江之上的嗎?”
“仙客來的確就在靈江之上,但不是畫舫,應該說是水上樓臺。”葉秋山道,“只不過這仙客來的後臺之大,權勢自盛,世間無雙。大吳朝還沒開國的時候,仙客來便已經存在了。如今大吳朝人民生活富足,所謂飽暖而思那啥,因此仙客來的生意一直都很紅火。從立國至今已經快有三十年了,仙客來還是一樣紅火。”
伍子安心想,這亦不稀奇,當初莞式服務風靡全國,好色之徒無不揣著錢,要麼在莞城,要麼就在奔往莞城的路上,只不過後來政令一下,一朝覆滅,風光不再。因此青樓楚館的生意不管再紅,也都需要一個強大的後臺。
葉秋山嘆道:“仙客來之所以能這麼紅火,是因爲它的幕後老闆是金錢仙。”
伍子安初來乍到,當然不知道誰是金錢仙,於是問道:“金錢仙是什麼東西?”
此話一出,葉秋山嚇了一跳,連忙伸手捂住了伍子安的嘴道:“你可真敢說,幸好這是在我家,在這一號宿舍之中,要不然這話傳出去,可是要掉腦袋的。”
伍子安也是嚇了一跳,他是來自後世的,發表言論也相當隨便,下意識地以爲古代也是如此,經葉秋山這麼一提醒,纔想起自己回來了古代,有皇帝的年代。
“難道這金錢仙就是當今皇帝?”
“不是。”葉秋山道,“他是國師,名叫孔方。”
“孔方兄的孔方?”伍子安奇道,“難怪了,錢能通神嘛。”
見伍子安還有些不屑,葉秋山解釋道:“你剛來,當然沒聽過有一句話,這句話叫,孔與張,共江山。你聽聽,姓張的天下都可以和姓孔的分享,你想想這金錢仙的背景有多麼強大了吧。”
“想象不到。”伍子安說道,“有錢人在有權人眼裡,只不過是肥羊而已,想明朝沈萬三一樣,再有錢又如何,還不是被朱元璋殺了豬?咦,我倒是很好奇,這個大吳朝可有沈萬三?”
“有的。”葉秋山道,“不但有,他和仙客來還有很大的關係。”
“哦?”
“這沈萬三是金錢仙手下的一個家奴,也是現在仙客來的老闆,他還有一個身份是三朝元老,大吳朝的戶部天官。”
“你這麼一說,我就能理解了。”伍子安道。沈萬三可謂富可敵國,這麼富可敵國的人,卻只是金錢仙手下一個家奴,可想而知,這金錢仙有錢到什麼程度了,“只不過既然他們都那麼有錢了,還幹青樓禍害好人家姑娘爲了什麼?”
“仙客來並不是你所想的那樣,不僅如此,你看這橋下坊的所有百姓,全都是仙客來所養活的,他們給自己起了一個名字,叫仙奴。”葉秋山道,“仙客來一家,養活大半個龍丘城的人,你說它厲害不厲害。”
“這個也不難理解。”伍子安又想到了莞城,在莞城歇業之後的某一年,伍子安也曾經去給那裡的某個老闆看過病,偌大一個城市竟然冷清無比,倒有七八分的淒涼與蕭索。
“另外還有一點讓仙客來的人值得尊重,那就是所有大吳朝派出去的船隊,全都屬於金錢仙,而所有船隊帶回來的各種珍奇之物,都在仙客來有賣,因此沒有人把它看成青樓。”
伍子安這才瞭然,問道:“之前你的那些菸葉,難不成也是仙客來上買到的?”
葉秋山道:“是別人從仙客來中買來的,他們不知用途,只買個新奇,我便以拿菸葉入藥爲由,給他們買回來了。”
伍子安聽了不由莞爾,說道:“你這麼一說,我倒真要見識見識仙客來了。”
葉秋山給伍子安拿了一套最新的衣服換上,兩個人準備了一番,便往仙客來走,穿過庭院的時候,突然一聲慘叫傳來。
聽到這聲慘叫,葉秋山的臉色一變,急忙轉頭向著屋裡跑過去,伍子安也聽出這聲音正是葉秋山妻子白衛紅的。
葉秋山先進的屋,伍子安隨後剛要進屋,卻聽見葉秋山道:“不要進來。”
伍子安生生停住腳步,站在門口。屋子裡的慘叫連連,叫聲突然被什麼堵上了,只發出嗚嗚聲,過了好一會兒,才平息下去。再看葉秋山,滿頭大汗地出來,新換的衣服上全都是血漬,把伍子安嚇了一跳。細細一看,卻發現葉秋山的手上纏著一塊布,血正是從布扎的地方流出來的。
“欠下的債,總是要還的。”葉秋山晃了晃自己的手,對伍子安苦笑道。
“嫂子咬的?”伍子安問道。
“我自己割的。”
“嫂子這是什麼病?”伍子安道,“依我看,這病有許多年了啊。”
“說起來話就長了。”葉秋山嘆一口氣,“等我送你去仙客來回來後,我再細細告訴你吧。”
“別啊。”伍子安道,“反正不趕這麼一會兒,你就說說吧,說不定我能給嫂子治好病呢。”
“你?”葉秋山道,“跟我說說,你的醫術到底是什麼水平的?”
“這個不好比較。”伍子安道,“只不過到目前爲止,還沒有我看不好的病。”
“真的?”葉秋山的眼睛一亮,“好吧,那我說跟你說說,不過你得保證,千萬不能跟別人說起這事兒。”
伍子安苦笑道:“你看我初來乍到的,人我都沒認識兩個,我跟誰說去?再說了,我們行醫的,自然會替患者保密。”
葉秋山嘆了一口氣,開始講起白衛紅的事情來。
就在葉秋山穿越到這個世界後不久,因爲對這個世界沒有太多瞭解,人生地不熟的他只好在雞鳴山附近找了個破廟存身,靠著跟當知青時學來的一些打獵技巧,吊個兔子,打個野雞充飢,再有就是去雞鳴書院蹭飯吃。雞鳴書院裡有許多學童,能送到書院來讀書的孩子,每一個都是家裡小有錢財,雖然不至於說嬌生慣養,但也算得上公子少爺。就這樣混了幾天,覺得這樣實在不是辦法,但也沒有謀生之道。
正好這個時候,雞鳴書院出了事情,幾個孩子一起去雞鳴塔探險,出來的時候,卻發現有個叫根兒孩子不見了。於是書院發動孩子們滿山地尋找,這就給了葉秋山一個機會,他意識到,如果他能找到這個失蹤的孩子,說不定就能在這個世界有一個存身之所。
葉秋山也開始幫著找孩子,他當知青的時候,和村裡有一個老獵手關係很好,老獵手老無所依,把葉秋山當成自己的孩子一般,將打獵經驗都教給了葉秋山,所以葉秋山搜索起來,比那些毛都沒長齊的孩子們自然要快得多。
葉秋山循著蛛絲馬跡,終於在江邊尋到了那個失蹤的孩子,尋到他時,根兒身邊還有一個女人,這女人正附下身子,似乎要親吻根兒,但是細細看時,葉秋山也嚇了一跳,這女人竟然咬破了根兒的肩膀,正要喝根兒的血。
吸血鬼?葉秋山的腦子嗡的一下,他下意識地端起了獵槍,從那女人身後摸近,冷不丁大喊了一聲。那女人猛地回頭看了葉秋山一眼,葉秋山頓時驚呆了,這個女人不是別人,正是他在那個世界的戀人,白衛紅。
沒錯,這張臉就是白衛紅的臉,只不過她穿了古時候的衣服,留了古人的長髮。
女人見葉秋山用槍指著自己,也嚇了一跳,她看看身邊的根兒,突然痛哭起來,似乎自己被自己嚇到了,拋下根兒便逃走了。
葉秋山也不再追趕,抱起還在昏迷當中的根兒便往書院趕。
後面的事情伍子安多少也知道一些,那就是根兒的父親老丁爲了感激葉秋山,幫他辦了戶帖,給他提供食宿,並且幫他到處宣傳醫術,使得葉秋山最終在大吳朝立住了腳。
“可是這和嫂子的病有什麼關係呢?”伍子安問道,“嫂子當時逃走了,你又是怎麼找到她的呢?”
“這就要從我的一次出診說起,”葉秋山道,“我在橋下坊立住了腳之後,老丁經常幫我宣傳,幫我介紹病人,有一次老丁給我介紹了一個白員外,白員外就在五爪壟那裡住,家裡有大片的茶山,可以說富甲一方。白員外晚年得女,起了個怪名字叫白衛紅,可是不知道從何時開始,這白衛紅就得了一種怪病,經常會莫名其妙的走失,等到自己清醒了再回家。爲了這事,白員外可愁壞了,請了不少醫生給她看病,卻都看不好。”
“你給看好了?”伍子安問道,“可是不像啊。”
“我哪看得好。”葉秋山道,“只不過我發現了一件驚人的事情,根兒的血,可以讓她保持清醒。”
伍子安聽到這句話,莫名的心驚肉跳。他想到了張愛玲的話:你是我的藥。
這綿綿情話在這裡,卻是血肉淋漓。
葉秋山也知道自己說出的這個秘密會讓伍子安大吃一驚,甚至反感自己,只不過他隱藏了這麼多年的秘密,終於吐露出來,倒有一種不吐不快的感覺:“所以我就一直借給根兒看病的機會,給他打鬼箭。”
打鬼箭是一種古老的民間醫術,和刮痧一樣,說白了就是放血療法。
伍子安大抵明白了葉秋山如何治好了白衛紅,也判斷出了白衛紅的病情應該也是一種寄生蟲病,類似三尸蟲一樣的病情。至於根兒的血爲什麼有奇效,這就是伍子安無法想通的一點。
葉秋山講完了白衛紅的故事,望著伍子安:“現在你知道爲什麼我一聽說根兒病重,就那麼緊張的原因了吧?若是根兒死了,或者失蹤了,你嫂子便無藥可救了。”
伍子安點了點頭:“我大概知道了嫂子得的是什麼病了,你放心,等我去完仙客來,回來就給嫂子治病。”
葉秋山聽伍子安說得如此信誓旦旦,安心不少,嘆一口氣道:“行了,我送你去仙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