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媽媽懷裡,沒有語言,這時候的母女,沒發一言猶勝萬語,我們的心彼此緊緊相系,誰都知道對方的心意,但誰都沒打破這一刻的安寧。
過了好久,媽媽似乎覺察什麼,忽然回頭,追隨著媽媽的視線,我驚喜地發現,肖的父母肖陽都微笑著站在門口。
肖媽媽看見我們擡頭,笑道,“真好,好感動哦,所以還是養女孩子貼心嘛。”
“媽咪,那你豈非賺到?”肖陽朗笑。
“是啊,是啊,賺到哦,真好……”肖媽媽笑得好像孩子。
“你媽咪昨晚開心得都沒睡好,一直興奮到現在了。”肖爸爸亦露出了難得的笑容。
老媽滿懷歉意地看著自己的親家,“不好意思啊,你們站很久了吧?”
“沒有,我們剛到,就是小穆說謝謝您的時候。”肖陽朗然接話。
“哎……不好……”老媽趕緊想道歉。
“意思”二字還沒出口,肖爸爸已經笑著打斷媽媽的道歉,“真的無需客氣,都是自家人。”
大約是看見我略帶詢問的眼神,肖陽笑著對我解釋,“找三哥嗎?他去接老師。”
見我搖頭否認,肖陽指了指自己和父母,“是說我們啊?”見我點頭,肖陽少有地笑得好溫柔,“三哥說了,你沒辦法按時趕到美國,所以我們就來了。”
側頭看著我,肖陽淡笑,“小穆,不用擔心,有我們在你身邊,會好起來的。”
“對啊,穆穆,我跟你投緣,你看,連老師都喜歡你,所以你要堅強,人生嘛,哪兒有一帆風順的?”肖媽媽走過來拉著我的手慈愛地笑。
“穆穆,現在條件有限,將來等你和小三結婚,爸爸補送一個盛大的婚禮給你,讓你永遠都值得回味,好嗎?”肖爸爸微笑著允諾。
肖家雙親,至始至終沒有提問我到底發生過什麼,包括肖陽在內,都對我曾經歷的事情不聞不問,大家給予我的,除了鼓勵就是祝福。
此刻我心裡的感激,早已不是說聲“謝謝”就可以表達的,我好像不是在病房裡接受治療,而是穿著禮服在教堂裡等候幸福時刻的來臨。
心裡酸酸的,幸福填滿了我的胸腔,眼裡幸福的淚水不斷滑落,肖媽媽趕緊把我拉進懷裡,撫摸著我的長髮,替我擦掉掛在眼角的淚珠。
肖陽拿起一邊置放的紙巾盒,遞了過來,詼諧地說道,“三嫂大人,你可別嚇我啊,最怕小女生掉眼淚,你行行好放過我啊。”
媽媽感慨地看著我,“晚丫頭,這麼多人疼愛你,多好啊……快,別哭了,哭得大家都難過。”
“是誰在哭啊,我可是來看我的小可愛的!”門口傳來老先生爽朗的笑聲,真是人爲到聲先聞。
老先生大踏步走到我的病牀前,搭上了我的手腕,不用幾秒時間,就笑道,“孩子,憂傷神,我最愛看你笑,很美哦。”
看見可愛的老先生,爲了祝福我,不遠千里而來,我怎麼不開心,擦掉臉上的淚漬,我輕聲地喚,“老師好……”
“唔,好好好!”老先生微笑著頷首,“還有人在我後面,你看看誰來了?”
我順著老先生手指的方向,看著空蕩蕩的房門口,正奇怪誰會來,爸爸的身影已經緩緩印入眼簾。
“爸爸!”脫口而出地喊著爸爸,我親愛的老爸穩穩地站在門口,老爸穿著正式,一如當年站在講臺上,意氣風發。
“爸爸……”原本抹乾的眼淚噴薄而出,我像走丟的孩子忽然看見親人般,難以自制。
肖穿著燕尾禮服,微笑地站在老爸身側,“晚歌,今天,我們要接受至親的祝福,成爲幸福的一家人,所以,我帶爸爸過來了。”
愛是破除一切樊籬的利劍,愛是相攜一生的源泉……
在肖媽媽的建議下,除了我和肖媽媽,其他人均離開病房,去住院部的頂樓天臺等候。
理所當然地換上了肖家雙親送來的禮服,肖媽媽權充化妝師,爲我打造了簡單素雅的妝容。
當我穿著一襲白色的禮服,佩戴好所有首飾,肖媽媽含笑看了我很久,纔開口讚歎,“我們穆穆,真是好美……”
我想,在這樣的情況下,沒有女孩子會覺得自己不開心,不幸福。我當然也不例外,羞澀地看著肖媽媽,滿臉通紅。
臉頰上厚厚的紗布爲了遷就今天的儀式,被護士換成一張較薄的肉色膠布,不但保護了傷口,也降低了紗布帶來的不便,手臂上的傷痕被長長的白色蕾絲手套遮擋住,身上腿上的傷痕被長裙掩蓋。
肖媽媽彷彿沒看見所有的傷痕似的,開心地看著我,“穆穆皮膚真好,沒怎麼修飾就很好看,我家小三有福咯……”
“伯母……”被肖媽媽看得我尷尬非常,忍不住淡笑著搖頭。
“真是的,還叫伯母嗎?”肖媽媽一臉打趣地看著反問。
雖然我很喜歡肖媽媽,但突然間讓我叫她做“媽”,我很是不習慣,於是尷尬地忸怩了一下。
“傻孩子,現在不叫可以,一會兒儀式完了,不可以再叫我‘伯母’咯。”肖媽媽溫暖的神色中寫滿了理解和包容。
執起我的手,肖媽媽溫柔地在我耳旁底語,“孩子,今天是個特別的日子,不管任何風雨,你都會得到我們的祝福,你和平兒,一定要幸福哦!”
此刻的我眼眶裡一片氤氳,看著肖媽媽,我點頭允諾,輕輕地點頭,再點頭,再重重地鄭重點頭。
“好!孩子,咱們上去吧。”肖媽媽說著就來幫我挽裙襬。
忽然想到什麼似的,“我該叫你母親來扶你吧?”
“不用,我自己,沒關係。”小聲地回答肖媽媽,其實不想媽媽扶我走這樣一段路,我怕她傷感。
“好,沒關係,那我扶你。”肖媽媽說著就準備來攙扶我。
“我自己……”不習慣麻煩長輩,但沒想到我彎腰的一刻,所有傷口頓時生疼,突如其來的傷痛讓我“啊”了一聲皺起了眉。
肖媽媽忙不迭地制止我自己去挽裙襬,“怎麼,弄疼了吧?這麼多傷,很痛吧?”
緊抿雙脣,明明天氣漸冷,我的額角卻漸漸溼潤,滲出薄汗,這才明白爲什麼護士都特別注意病房內的溼度和溫度。
在肖媽媽的協助下,我登上頂樓。當我出現在衆人視線中時,我看見爸爸媽媽和肖激動的臉,還有老先生肖爸爸肖陽的欣賞。
老先生成爲了我和肖的訂婚見證人,沒有喧鬧的親戚朋友,只有簡單的幾位至親家人,簡單的誓詞,簡單的儀式,卻承載著滿滿的愛和祝福。
從登上天臺的那一刻,我的臉上就滿是幸福的微笑,直至肖在我的右手中指上套上他準備好的戒指,淚水不受控制地傾瀉而下。
一句“我願意”,我和肖彷彿都已經走過了千山萬水,才能在此重逢,當我給肖戴上戒指的那一刻,肖雙方的媽媽,都已經淚眼迷離。
肖的低頭吻住了我的脣,比起他的脣,那滴在我臉上的熱淚更爲灼傷我的心,我們的手緊緊交握,彷彿用盡所有的力氣,始終不願放開。
走過風雨,漂泊紅塵終有一日,也會塵埃落定。煙消雲散過後,終有你還佇立身畔。凝望你的雙眸,浮生中謹記你的好。
心念默默,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一切彷彿曾經出現在夢境裡,那一幕,不喧囂,不吵雜,只有歡喜和一起攜手的甜。
沉浸在夢幻般的幸福裡,我無法言語,直到肖把我打橫抱起,在我耳旁低吟,“穆穆,我愛你……”
“這……做夢嗎?我……不要醒……”我囁嚅著,生怕自己一喘大氣就會從幸福跌入殘酷的現實。
用自己的額頭抵了抵我的額頭,肖笑著輕輕在我的頭頂放下一吻,“我的傻丫頭,我的小公主,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的妻。”
擡頭看見肖促狹的笑容,剛纔滾燙的淚珠早已不知所蹤,我感覺自己的臉上因爲他那個“妻”而熱浪翻滾,趕緊低頭掩飾。
我的小動作哪能逃得過他的眼睛,肖的笑容在嘴角一圈圈擴散開來,“晚歌,我很幸福,真的很幸福……”
靜靜地窩在肖溫暖的臂彎裡,我和他都沒再說話,大概,我們都在祈禱,這樣的幸福長久一些吧。
肖把我輕放在病牀上時,再次扯痛了我小腹和胳膊上的傷痕,我輕抿了一下嘴,忍下了痛楚,這才明白,原來所有幸福都必須經過磨鍊,才顯得更珍貴,更值得珍惜。
終於定下心神,凝視肖的臉龐,那曾令我心醉的星眸依舊燦爛,但臉龐卻消瘦了不少,這些天來,爲了我,想必受了不少磨難,由衷地說了聲謝謝。
輕柔地握著我的手,肖坐在了我對面的凳子上,“傻丫頭,我們之間沒有“謝”字。”
“要說的話,是我謝謝你,我……真的感到了幸福,謝謝我的穆穆。”
伴著肖溫柔的笑容,病房內只有一對歷經磨難的戀人,幸福遣惓……
生活如奔涌的江河,不會因爲有所挫折而停止,亦不會因爲遭遇阻礙而消失。
我在衆人的悉心照料下於新年的第二週出院,肖和我商量,戴維斯博士不可能三天兩頭來廣州爲我作手術,這次是以學術交流的名義,所以,如果我需要跟進治療,必須去美國接受戴維斯博士的診治。
臉上的傷口好得很快,只能看見輕微的疤痕,據醫生說,還需要兩次治療,無須手術就可以扶平創傷。
這些日子裡,因爲我身上臉上的疤痕,大家都想了不少辦法,默默地在心裡感激著所有爲我著想的人,如果沒有他們的悉心和關懷,我無法治癒得如此神速。
出院前一天,Vincent再次來看我,看見我傷勢和心情的好轉,他很欣喜於我的進步和變化。
然而,當他看見我中指的訂婚戒指時,眼神裡有掩飾不住的黯淡,我和他彼此明白,卻誰都不說什麼。
“恭喜,祝你幸福,晚歌……要幸福。”Vincent輕聲道賀。
微微頷首,“謝謝。”除了感謝,我無法對Vincent說什麼,他爲我付出了很多,我卻無法爲他做任何事。
在沉默中我倆安靜地傾聽著增溼機裡發出的咕嚕聲,過了好一會兒,Vincent才擡頭注視我,“晚歌,如果,我是說如果,你需要去香港做治療,我完全可以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