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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命攸關時

我怔忡地坐直身來,低頭望了望身上換上的一件以墨藍色麻布爲底製成的衣服,又摸了摸自己的髮髻,發覺盤在耳鬢兩側的髮髻也被散下,身後的長髮如一水綢緞般覆在身後。

“阿蕭?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咱們這是在哪兒?”我猶豫著卻還是開口問道。

阿蕭擡起頭來凝重地望了望我,眼神中有些許遲疑,她轉過頭去又望了望阿峰,忽然對阿峰極爲蒼涼地一笑,問道,“阿峰,時至今日,你知道她到底是誰了麼?”

“長姐說什麼?她是阿顏姐姐啊,她還能是誰?”阿峰不知阿蕭話中之意,不明故里地問道。

阿蕭輕聲一笑,站起身來俯身望了望我,悄聲道,“我若沒猜錯,你就是完顏府的長女完顏霏,當今皇帝的純貴妃吧。”

我忽聞此話,猛然蹙了蹙眉,我雖結識了他們二人,卻一直沒有透露過自己的身份,不知他們二人是如何知道的?!

我不告訴他們,不僅是爲少些麻煩,更怕他們二人知道了我的身份,會不願再與我有過多交集,因爲我十分珍惜這兩位心性爽快、不染世事的好友。

“阿蕭,你說什麼呢?”我還在做最後的抵抗,斷然不肯就此承認。

阿蕭復又輕笑一聲,低下頭來對我說道,“康熙十年元月初一,純貴妃完顏氏被貶出宮,謫爲庶人,宮中傳來消息,貴妃完顏氏被送至皇帝長兄裕親王府上,我與阿峰一直受父親命令,住在裕親王府斜對的尚緣茶樓,目的便是爲監視朝廷中最驍勇善戰的將軍裕親王的一舉一動,元月初一那夜,有一輛馬車停在王府門口,走下馬車的那位年輕女子,我想便是純貴妃無疑,阿顏姐姐說對麼?”

我不可置信地聽著眼前的阿蕭極爲冷靜地分析著一切,更不敢相信她所說的“受父親命令監視裕親王…”他們和他們的父親,究竟是何人?

我想起我與他們相遇那日,他們二人無緣無故前來與我搭訕,說願與我結爲好友,聽我傾訴,難道他們所謂的願意傾聽,竟只是在騙我而已?

“你們到底是什麼人?”我努力抑制住自己心中的憤怒不安,卻已經大抵將他們的身份猜出。

“時至今日,我不願再瞞,阿顏姐姐,穆蕭峰是我與阿峰的養父,我們二人自小隨他長大,受教於他。”阿蕭鎮靜地答道。

是我愚鈍,從未曾想到過,曾與阿瑪同窗學習的那位天地會首領就名曰“穆蕭峰”。

“阿蕭,阿峰…”我輕念他們的名字,不禁苦澀地笑出了聲,多麼明顯的跡象,他們從未向我隱瞞姓名,我卻還是未能早有所察覺。

如今我落入天地會之手,我又該如何保全自己?還有…腹中的孩子?

“少堂主,舵主叫你過去呢,另外…”我們所在的屋外忽然傳來了另一個陌生男子的聲音,他頓了頓,繼續問道,“另外,舵主見您帶回來一個人,想讓我問問,那人是誰?”

阿峰一驚,立時站起問阿蕭道,“長姐,是林舳玄,咱們該怎麼說?!”

我見阿蕭二話未說,徑直走向門口,心中頓時一陣驚寒,只以爲她將要打開門來送我到穆蕭峰的面前,若真如此,我恐難再保住我的孩子。

誰知阿蕭竟淡然地對我一笑,安撫我不安的情緒,走至門口並未開門,只是隔著掩住的門道,“多謝林兄,我同阿峰這就過去,那人啊…只是我們在街上救的路人,待她好些了,我們就送她回去,望林兄轉告父親,請父親不必擔憂。”

那叫林舳玄的人並沒無何懷疑之心,一言未發地便去了,阿蕭待送走了門外的林舳玄,才走回到我牀邊笑道,

“從前父親對我說,當今朝廷,從後宮至前朝串通一氣,無一好人,直至接觸了阿顏姐姐,我才明白,世上從無絕對之事。是姐姐醫好了我弟弟的病,是姐姐在春節時還來關懷我們姐弟的境遇…我的弟弟是我在世上最後的親人,因爲阿顏姐姐,才留住了他一命。”

“長姐你說得對,是阿顏姐姐醫好了我的病,而且我們的目的是當今皇帝!阿顏姐姐她也是受皇帝傷害之人啊!咱們不可以再傷害她。”阿峰義憤填膺般地高聲道。

我的心瞬時一揪,忙問道,“你們…要傷害當今皇帝麼?!”

阿蕭不可置信地轉過頭來問我道,“姐姐什麼意思?!姐姐已被他逐出皇宮,還要替他求情嗎?!”

我心酸澀,受他傷害還不夠麼?自己卻還是不允許任何人傷害他,甚至有人懷有傷害他的念頭。

“他真的很好…”我低頭低聲說著,愈發沒了氣力,“我是說…他是位好皇帝。”

於我而言,他不是位好夫君,可於我而言,我唯一所求便只是他能是位好夫君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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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漸漸漫上了捲翹的房檐,檐下懸掛著的一盞紅燈籠被夜間凜冽的寒風捲起,摔在地上熄滅了燭光,府內的值夜用人忙跑上前去重新燃了燈籠,蹬了高重新將燈籠掛上檐去。

夜彷彿就是如此般寂寂的,王府內相安無事,新福晉入府,喜慶的氛圍溢滿每一處磚瓦。

霓心殿內新婚大喜的親王倚在窗邊,拉過一層紗帷,燃起暖閣內的燭光,靜靜著問頭蓋紅綢的新福晉道,“你曾做的一切,我心裡都清楚,今後我會努力好好待你,但你不得再傷害霏兒分毫,這是我最後的底線。”

側福晉沉默了良久,彷彿天色已要泛起白霜,她纔回話道,“我想要的,只是王爺,從無他想,而她想要的,卻從不是王爺,王爺這樣真的值得麼?”

“你這樣念我,又當真值得麼?”他回答道,“我知道,你介懷她會介入你我二人,你儘管寬心,她斷然不會,她心中的人是誰,我比誰都要清楚。只可惜我努力這麼久,想讓她看清她眷戀的人不該是她的歸宿,而她卻至始至終不肯清醒…”

裕親王的話尚未說完,忽聽霓心殿旁的同心殿稀稀疏疏傳來一陣嘈雜之聲。

裕親王眉間一蹙,想到是同心殿的事情,便猛然站起身去向窗外望去,只見純風披著一身厚厚實實的禦寒斗篷,手裡打著一隻大紅燈籠,身後領著佩月及自己兩個妹妹,焦急地在尋找著什麼。

裕親王越看越覺不對,若只是找什麼尋常事物,只需派幾個小廝出來便可,爲何連完顏霏貼身的純風姐妹們都親自出來尋找?

最甚的,裕親王竟看見完顏府的管家、側福晉顧子靜的父親顧文孝,也一起提著燈籠走出同心殿,忙忙碌碌地走出了後院。

裕親王匆忙間只披了件衣裳,推開門扇便要衝出去,卻被身後的側福晉一把環住,“王爺要去哪兒?今夜是你我的新婚之夜!”

裕親王聽見了自己妻子的話,卻再未理會,頭也不回地衝出了霓心殿,只向同心殿而去。

側福晉坐在牀邊暗自落淚,“完顏霏啊,是我低估了他對你的情意,說到底是我顧子靜對不起你,我不敢怨你,但有朝一日,我一定會讓他徹徹底底地忘了你。”

霓心殿外值夜的小廝見裕親王在新婚之夜衝出了暖閣,不禁各個面面相覷,不知是何原因,只以爲是側福晉惹惱了王爺,便一個個跟上前去勸慰,“王爺,今日是您的新婚之夜,何事也不能攪了您的新婚夜啊!”

“你們幾個告訴本王!”裕親王忽然停下了步子,猛地一回身險些撞倒身後跟隨的小廝們,“同心殿今日出什麼事了?!怎麼同心殿的人都匆匆忙忙地出府去了!”

其中一個小廝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走上前一步回話道,“王爺恕罪,奴才們也不知道啊,只以爲是純風姐姐丟了什麼東西,便沒過問。”

“混賬!若是純風丟了東西,至於同心殿上下一起出府去找嗎!”裕親王再不作停留,更加快了腳步,追出了王府。

王府外已被厚厚一層積雪覆蓋,而空中的雪花還在不停地紛紛揚揚而落,裕親王提起了腳下的衣襬,匆匆忙忙地趕上了還未走遠的純風,吼她道,“純風!你們怎麼了?在找什麼?”

純風一驚,握緊了手裡的燈籠,回過頭來見是裕親王,不禁抹了抹眼角的眼淚,也顧不得許多,就地跪倒求道,

“求王爺找找我家主子吧!方纔她和皇上說了幾句話後,偏說要出來走走,讓奴婢回去取斗篷,奴婢再回來時,主子就不見了!奴婢怕驚擾到夫人,所以一直私下裡找著,這都一夜了,連人影沒見…”

裕親王心頭一緊,猛地俯下身去問道,“你說誰不見了?!霏兒不見了?!”

純風哭得更兇,嗚嗚咽咽的樣子令裕親王心痛,他扶起純風后推開身後幾個小廝怒吼道,“你們幾個回去傳王府上下都出來!幫著純風姑娘找人!找不到誰也不許回來!記住,誰也不許驚擾到完顏夫人!”

純風此時才安心下來,她感激涕零地對裕親王道謝道,“奴婢謝王爺恩情,奴婢無以爲報!”

裕親王怒火中燒地根本無暇去理會純風,憤怒的焦急已令他失去了理智,他狠狠摔下自己身後的斗篷,轉身就向回走,純風慌忙替裕親王拾起地上的斗篷,恐怕被積雪溼了斗篷。

純風忙問道,“王爺這是去哪兒啊?”

裕親王竟連頭也不回,只吼一句,“我倒要問問他,還顧不顧霏兒的死活!”

當夜皇帝同舒妃住在裕親王府的合心殿內,也已深了,舒妃安然地睡在皇帝身側,而皇帝卻遲遲沒有入睡。

“願君,一世安康。”他又想起這句話來。

“她究竟要做什麼?”皇帝猛地坐起了身來,忽然感覺一陣極爲強烈的不安,他擦了擦額前的冷汗,忽然想要走下牀去,到外面去看一看。

舒妃卻在此時醒了過來,她挽過皇帝的手,雙手緊緊握著,溫婉道,“夫君怎麼醒了?要去哪裡?”

皇帝聽到舒妃的聲音,卻又瞬時猶豫了,他承諾過自己,再不去關心完顏霏的絲毫了。他答應自己,他要努力去愛上眼前的這個女人,這個真心真意愛自己的女人,而不是與他人糾纏不清的完顏氏。

“裕勤醒了?朕…只是睡不下,想要起來走走。”皇帝答道,他重新躺回舒妃的身邊,舒妃溫暖地一笑,依偎進皇帝的懷中,問道,“夫君,我在想,咱們的孩子該取什麼名字好?”

皇帝心頭卻總是淡淡地縈繞起另一個人,他只是壓低了聲音,轉頭對舒妃溫柔道,“都好,朕聽聽你的想法。”

舒妃坐起身來,靠在了皇帝的肩頭,她甜蜜地笑著,道,“若是小阿哥,臣妾便聽皇上的,若是小公主,皇上就讓臣妾來取名吧!”

皇帝點了點頭,心頭卻忽然漫起一陣酸澀,“若此時對朕說出此話的人,是她,該有多好?”他暗暗想著。

“夫君說好麼?”舒妃見皇帝沒有作聲,再一次問道,皇帝猛然斂迴心神,對她溫柔笑著,道,“好,裕勤說的,朕覺得很好。”

皇帝與舒妃對望,一時溫柔無語,皇帝虧欠地低下頭去吻了吻舒妃的額頭,而舒妃卻不曾察覺皇帝的愧疚之意,只以爲那一吻蘊含了太多皇帝的愛意。

殿內一時寂靜無聲,卻忽聽一陣極爲魯莽的敲門聲,裕親王的聲音傳進門來“皇上!臣福全求見!”

雖說著求見,裕親王卻不等皇帝傳召,已破門而入,此乃極大不敬之罪。

皇帝翻身走下牀去,迎著從雪天中疾步闖入的裕親王,皇帝一掌將裕親王阻攔在外,低聲怒道,“你有何要緊急事要在今夜來回話,沒看到朕與舒妃正在休息麼,朕念你是朕的長兄,向來寬待於你,而你今日卻如此冒犯不敬,朕問你,你可知大不敬是何罪?”

“皇上要打要罰,或是要殺!請皇上隨便!福全自不敢說一個不字!但我福全要問你一句話,若你還肯認我福全這個兄長!”裕親王同樣不肯退讓,二人一來一往的目光間已盡是冷厲的意味。

皇帝努力抑制住胸中的怒火,只道兩個字,“你問。”

裕親王同樣努力平息下自己的怒氣,退後一步忽然淚如決堤,皇帝竟是第一次見自己的兄長這般模樣,就算當年蒙冤入獄,他也從未這樣過。

“敢問皇上,是否還在乎霏兒的死活。”他目光如凝住一般直直注視著眼前的皇帝,他的聲音就如窗外的風雪,細細密密地刺入皇帝的心口,皇帝驀地一驚,目光有了片刻的躲閃,“你問這作何?”

裕親王走近皇帝一步,哽咽了一聲,“臣不知皇上都對她說了什麼,她此時已不見了…純風等人尋了一夜都未果!皇上是不是真的要將她比如絕情才肯住手!皇上就算不顧及與她舊情,至少也要顧及她腹中的孩子吧!那可是皇上的骨肉!”

皇帝周身一陣不穩,他按了按自己的額頭,忽然一陣暈眩險些摔倒,卻被及時趕來的舒妃扶穩,皇帝一把甩開舒妃的攙扶,衝上前去挾住裕親王的肩頭吼道,“你再說一遍!她怎麼了!她怎麼了!爲什麼不早點來告訴朕!爲什麼!”

皇帝只穿了一身就寢時的貼身合衣,他猛然鬆開挾住裕親王的雙手,連一件外衣都未來得及穿上,便衝出了暖閣,舒妃取了皇帝的衣物與斗篷,匆匆跟在他身後跑了出去。

裕親王苦澀地一笑,望著皇帝跑遠的身影,不由得落淚,“我竟不知你此時是在演戲給我看,還是發自內心,若是真心擔憂她,何苦一直以來處處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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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蕭同阿峰去了很久,仍舊沒有回來,我擔憂不已地坐在牀邊想著該如何脫身,就算今日阿蕭與阿峰願意保我,也不是長久之計。

穆蕭峰與索額圖勾結誣陷了阿瑪,而且他曾是阿瑪十年的同窗,極有可能見過我甚至是認得我,到時我身份不保,性命將更加難保。

我聽到屋外傳來了腳步聲,以爲是阿蕭與阿峰迴來了,便走到門邊去迎他們二人,想叫他們帶我離開此處。

誰知竟是個完全陌生的男子走進了屋來,我怔在原地打量了一番,見他約莫而立之年,目光粗俗挽起衣袖向我步步逼了過來。

“你…你是什麼人!”我開口質問他道,他卻毫不理會,他目光已近乎呆滯,只喃喃道,“好生標緻的姑娘啊…”

我極爲恐懼地向後退著,他卻猛然撲了過來,將我按倒在榻邊,撕扯起我領口的衣服,我驚懼地尖叫起來,他壓在我身上忽令我的腹中感到一陣難以忍受的劇痛。

我拼盡全力地想要將他推開,卻根本無法抵抗他的力氣,待我已幾乎耗盡了所有力氣,忽看見阿峰的劍正放在榻邊的桌上,若難保全清白,我唯有以死了此一生,方算對得起玄燁。

我伸長了手臂,拽住劍柄上一穗流蘇,將劍抽出劍鞘,以劍刃抵在自己的頸間,喊道,“你放手!不然我將你一起殺了!”

他略住了手,站起身來卻仍舊壞笑著向我逼近,“好啊,死在溫柔懷中,我也算圓滿!你動手啊,看你如何殺得了我?”

他的一陣高呼終於引來了阿蕭與阿峰,我聽到屋外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阿峰飛身一躍,一掌狠狠打在那男人的頸後,他瞬時腳下一陣無力,摔倒在地上,阿峰將那男人死死按住,擡手又要去打,卻被阿蕭攔住。

“峰!你別衝動,林舳玄若有個三長兩短,父親一定會追查,若是查到阿顏姐姐頭上就不好了!”

阿峰極爲不願地鬆了手,破口大罵林舳玄道,“我竟沒想到你是這樣的無恥之徒!竟妄圖對我的救命恩人行爲不軌,我就改回明瞭父親去,趕你出去!”

林舳玄一聽我是阿峰的救命恩人,立時慌了神,連連磕頭道,“峰少堂主饒命啊,小的不知她是您的救命恩人!舵主叫小的來看看您二位救回來的什麼人,一時迷了心性纔會如此。”

阿峰一掌打在林舳玄的臉上,罵道,“還不快給我阿顏姐姐道歉!”

我猶驚魂未定地坐在地上緊緊握著阿峰的那把劍,阿蕭扶我坐起來,安撫我道,“姐姐好了,沒事了,我和阿峰會替姐姐教訓他!”

此番林舳玄至阿蕭的房中發現了我,又因我受了阿峰兩掌,他必然會記恨在心,果不其然,林舳玄走後不久,阿蕭房中便闖進諸多帶刀帶劍的高壯男子。

領頭的那個正是方纔捱了打的林舳玄,林舳玄得意揚揚地對阿峰拱手道,“少堂主,舵主命小的帶這個女人過去,麻煩二位少堂主放人吧!”

“你!林舳玄你竟敢向父親告密!”阿峰難遏怒火,衝上前去就要與林舳玄理論,阿蕭卻擋在了阿峰的身前,淡然道,“好啊,林管事,我們姐弟陪她一同前去。”

那些粗魯的高壯男子將我的雙手反扣在身後,推我離開了阿蕭的房間,此時我已顧不得任何事情,只想著自己究竟該如何護住自己腹中的孩子。

那些人帶我們穿過了三進的院落,直到大院的第一進院落的正殿前,阿蕭立在門外高聲道,“父親,女兒阿蕭求見!”

屋內的人開了門,殿內燃著通明的燈火,諸多與押我前來的人身穿同樣服飾的人立在殿內左右,正中央一長桌後端坐著一已過不惑年的男人,年紀與阿瑪不相上下。

我身後的人推我走入大殿,狠狠打上我的小腿,逼迫我對那男人下跪,待我已跪在殿中,林舳玄才走進來拱手對坐在上方的那人道,“舵主!這個可疑的女子小的帶到了!二位少堂主說,她是被救的路人,可是小的卻覺得不像,而且看她亦有幾分面熟。”

我心頭一陣緊張,難道他們當真曾在哪裡見到過我?

穆蕭峰應了一聲,緩緩從高處走下,迎著刺眼的燈光,我幾乎睜不開眼來,穆蕭峰扼住我的下顎,扭過我的頭來,仔細打量了良久,忽然一驚,高喊道,“林舳玄!你去把索額圖交給我的那幾幅畫像拿過來!快!”

此時我才恍然從夢中驚醒,索額圖早與他有所勾結,爲的是剷除我與阿瑪還有常安,以及所有完顏氏的勢力,他既是索額圖行此計劃最關鍵的人,索額圖必定會對他早有囑託,就算他從未見過我,也不會不認得我。

“父親,您找索額圖給您的畫像做什麼?她只是我和阿峰在路邊救起的行人而已啊,明早就送她回去,父親您…”阿蕭急於解釋,穆蕭峰卻只是冷冷一笑,“你怕是送不走她了。”

林舳玄此時已取來了幾幅畫像,穆蕭峰接過他手中的畫像,對著遠處的燭光去看,我透過細薄的宣紙,顯然見那第一幅畫像上畫著我的阿瑪。

而第二張上畫著的人,正是我自己,我心頭隨之一緊,穆蕭峰望了望畫像,又轉過頭來仔細打量了一番跪在地上的我,他收起畫像,踱到我面前,低下頭來,對我邪魅一笑道,“純貴妃娘娘,是草民招待不週了,令娘娘受委屈了。”

我還未作聲,阿蕭已應聲跪倒,跪著向她的父親挪了幾步,求饒道,“父親,不是這樣的,她真的只是個路人,絕不是什麼純貴妃,怎麼可能是呢?那畫像也不能與真人一模一樣啊,總會有幾分出入,她只是與畫像上的人有幾分相像而已啊!”

阿峰此時也跪在了我身邊,拱手向穆蕭峰道,“父親,阿顏姐姐真的不是什麼純貴妃啊!”

穆蕭峰忽然來了精神,直直注視著跪在我身邊的阿峰,微微一笑道,“孩兒啊,你方纔叫她什麼?爲父若沒聽錯,可是阿顏姐姐?你們二人不是聲稱她只是陌生人嗎?怎會如此親暱地稱呼她!”

林舳玄此時忽然湊到穆蕭峰身邊,煽風點火道,“舵主,當今皇帝的純貴妃是完顏明若的女兒,名諱完顏霏,二位少堂主稱這個女人爲阿顏,正有一顏字。”

“林舳玄!你還敢挑唆我父親!是不是不要命了!”阿峰跪在地上直指站在穆蕭峰身邊的林舳玄,林舳玄還沒說些什麼,穆蕭峰已經大怒地教訓阿峰道,“阿峰!林舳玄是爲父的參事,你怎敢這樣對他說話!我看你是武功見長,心性卻越發倒退了!以你這樣,爲父怎麼放心將會中兄弟託付於你!”

“父親!您不是說過,我們不是匪人,不會濫殺無辜,我們要除的是屠戮百姓的皇帝麼!可是阿顏姐姐是好人啊,爲什麼連好人也不能放過?!這不是您當初的心願啊……”阿峰激動萬分地高喊。

穆蕭峰被阿峰說得一怔,卻忽然回過神來,一掌扇在阿峰臉上,怒吼道,

“混賬東西,你胡說什麼!完顏明若就是我們的仇人!他不肯助我,還向皇帝揭發天地會之事,致使會中別舵兄弟死傷慘重,我有幸才撿回一命!難道他的女兒我們不該殺之後快,爲弟兄們報仇嗎?!”

“父親,您若是要殺屠戮揚州一方百姓的皇帝,我阿蕭定半個不字不說,爲您萬死不辭,只是這個女子真的是無辜的,還請父親手下留情。”

“罷了!你們兩個如今羽翼豐滿,竟開始與爲父分心了,好啊,你們既不肯承認她的身份,我讓她自己承認!”穆蕭峰轉身坐回到高處,合了合掌,一個下人已湊至他的身邊,他擡起手來,道,“讓你搜的東西可搜到了?”

那人點了點頭,會意一笑道,“搜到了,就在這裡。”

穆蕭峰點了點頭,注視於我高喊道,“完顏霏,我讓你看一樣的東西,看你又該如何狡辯?”

穆蕭峰接過那下人手裡一件物事,低頭道,“索額圖告訴我,完顏霏身上總會戴著樣東西,若是見到了東西,便是完顏霏無疑,你看看,你可認識這個?”

穆蕭峰手掌一鬆,一塊晶瑩剔透的玉佩正掛在他的手中,我驀地一驚,只覺周身一陣驚寒,我瘋了般去找身上的合心玉,才發覺自己醒來時已換了一身新的衣裳,合心玉定早被人摘下放在了別處,竟怪我自己沒有保護好它……

阿蕭同樣一驚,“方纔我爲姐姐換衣,竟忘記了戴回這塊玉…”

我掙脫身後兩人的束縛,衝向穆蕭峰,難以控制自己,怒吼道,“你把它還給我!你要什麼,我可以給你!”

就在我即將碰到他手中的合心玉時,他忽然收起了手掌,微笑著站起身來對我道,“你先告訴我,你究竟是不是完顏霏。”

我遲疑地站在原地,不知該如何作答,他已經手中的合心玉靠近了身旁的火爐,我眼睜睜望著那塊玉即將墜入其中,我衝上前去想要奪過,卻被他閃開,他怒吼著問道,“說!你究竟是不是!”

我絕望地站在遠處,無力地低聲道,“是。”

他復又問我道,“皇帝是不是就在宮外,他現在在哪兒?”

我怒目望著他,卻斷斷不肯答他此句話,無論如何,我也不能告訴他玄燁究竟在哪。

“不說?”穆蕭峰指了指我身邊的一個下人,那個人得了令,挽起衣袖來向我走近,揮起手中一根木棍,結結實實掄在我的頸上,我的頭狠狠摔在青石地面上,暈眩了很久才捂著劇痛的後頸坐起身來,對他道,“穆蕭峰,我告訴你!你就算以死威脅我,我也不會告訴你!”

“好啊!打,接著打!”穆蕭峰一聲令下,又走來幾個高壯的男人,掄起木棍打在我身上各處,我只護住了自己的腹部,卻聽穆蕭峰有一聲大吼,“住手!”

他疾步走下來,拎起我的領口質問道,“你爲何只護腹部而不顧頭部?難道……”他未說完,忽然光然大悟般喚林舳玄道,“快去把院裡的大夫請來!”

不出片刻,那大夫已經隨著林舳玄進了正殿,林舳玄托起已經毫無力氣的我,粗魯地攥過我的手腕,交到大夫手裡,大夫號過了脈,才緩緩對穆蕭峰道,“舵主,您猜的沒錯,這個女人正懷有身孕,只是她神思鬱結又擔驚受怕,胎象十分不穩,極有可能失掉這一胎。”

穆蕭峰聽過後忽然仰天大笑起來,“好啊好啊,竟是天助我也,她既然懷有身孕,不愁引不來皇帝來作交換!皇帝最看重自己的子嗣,不會不顧自己的孩子!”

而我聽後,竟是更加悲痛,玄燁他從不認這個孩子,更不會爲他來救我。是我執著地要將這個孩子生下,我要讓他看看,這個孩子與他是何等相像。

“你不必費心了…”我緩緩開口道,我努力支撐起自己來,對穆蕭峰冷笑道,“你最好不要打這樣的如意算盤,他不會來的,他不認我腹中的孩子…而且我告訴你,就算他來了,你也近不了他的身,就憑你的這些人,只需常安一個人,對付你們綽綽有餘。”

他擰過我的臉來,低吼道,“你忘了,你弟弟現在正在刑部大牢裡。其實能抓到你,於我而言已經是成功了,若殺不了皇帝,殺掉你和你腹中的孩子,也可解我心頭對完顏明若及對皇帝的大恨!一個失去唯一的女兒,一個失去自己心愛的女人和孩子,於他們而言,或許比真正殺了他們自己還要令他們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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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裕親王府外已被王府上下的傭人們搜尋了多遍,仍舊沒有找到裕親王命他們尋找的人。

皇帝一個人在雪地中尋找著,身後的舒妃跟上前來,爲他披上一件的外衣,關懷道,“皇上,咱們回去吧,有這麼多傭人在找,總會找到她的,更何況,就算找不到她又能如何?”

“你懂什麼!”皇帝忽然難以控制地對身後的舒妃極爲憤怒地怒吼。

皇帝忽然情緒如崩潰一般,癱坐在雪地中以手托住自己的頭,他難以自控地痛哭起來,“都怪朕,明明那麼在乎她,卻連同她平心靜氣地說幾句話都不會了!若知這樣,朕願意讓她同王兄遠走…”

舒妃怔怔地聽著,一句話也說不出口,她不明白,皇帝不是已將完顏霏厭棄了麼?難道逐完顏氏出宮一切都是假的?

“你到現在還不肯相信她腹中的孩子是你的骨肉嗎!若不是對她誤會太深,她何至於在大雪之夜賭氣離開!你到底要怎樣才肯相信!”裕親王此時已找到了皇帝身後,聽到皇上的自言,終於再難以控制自己的憤怒。

“竟沒想到三爺也來找我家主子了!”裕親王話畢,純風已失魂落魄般地從遠處的黑暗中走了過來,她擡起手裡的燈籠照亮了眼前的幾人,她極爲憤恨地望了望站在遠處的舒妃,對癱坐在地上的皇帝道,

“三爺快陪三夫人回去吧,這樣天寒地凍的,都是夫人有個好歹,三爺該多心疼啊!我們主子不金貴,只需我們幾個貼心的人找就夠了!不敢麻煩三爺!”

皇帝淡淡地擡頭,望見眼前的人是純風,竟沒有說一句話,他心裡清楚一直以來純風對自己的恨意,更清楚是純風一直多年如一日地陪伴在完顏霏身邊。

“純風姑娘說什麼呢!你可清楚三爺的身份,可也是你能冒犯得起的!”舒妃言辭犀利地回擊純風,純風卻更加怒火中燒地喊道,“三夫人是懂得禮教的大家閨秀,奴婢比不得,但是奴婢懂得何爲先來後到,夫人後來之人,奪了先到之人的位置,不覺失禮麼?”

舒妃一時無語,純風又憤然望著皇帝,狠狠道,“自然也不能怪她,要怪還是怪我們主子命苦,心心念唸的人薄情!”

“回王爺——找到了!”忽然街上傳來一個小廝的聲音,驚得純風立時奔了過去,問道,“在哪兒?!”

那小廝嚥了咽口水,才道,“純風姐姐,不是找到格格人了,是…是找到…”純風見那小廝氣喘吁吁說不清話來,便立時跑向了他指的方向。

皇帝及裕親王趕到時,只見衆人圍著一塊雪地,平整的雪地中央有一連串的腳印,腳印盡頭處是一片被人身壓出的身形印記,那塊積雪明顯比別處要薄。

“格格大抵是倒在此處了,”顧文孝絕望地低聲道,“卻不知是被何人劫走了…”

“王爺!”人羣遠處傳來陳情的聲音,他順著衆人的足跡尋了過來,他聽聞完顏霏果真遭遇了不測,便擔憂地追了過來,裕親王回頭見是他,開口便問道,“陳情,你可有什麼消息沒有!”

陳情平了平氣息,左右見陳裕勤沒有趕到,纔開口道,“我見曾與我同住尚緣茶樓的阿蕭阿峰姐弟揹著一個人走遠了,卻不知那人是不是格格。”

“他們去哪兒了!朕要去哪兒才能找到他們!”皇帝等不及裕親王回話,已顧不得暴露自己的身份,衝到陳情面前大吼問道。

陳情不可置信地看了看眼前的皇帝,這是他第一次目睹聖顏,他忽然有些緊張無措,“他們二人…恐怕就是天地會中人,他們二人回到哪裡了,我也不知。”

“天地會?霏兒被天地會的人劫走了?!”皇帝頓時只覺如晴空霹靂,皇帝心裡清楚此時天地會正在京城日益猖獗,且天地會首領與完顏明若不睦,已致使完顏明若入獄,此番抓住完顏霏,定不會善待於她,甚至可以說,完顏霏此番兇多吉少。

陳情還想再說些什麼,卻看到舒妃陳裕勤緩緩追了過來,他竟再未說話,閃身消失在了黑暗中。

皇帝思緒如麻地坐在身旁一處石階上,裕親王忽然想起一事來,對皇帝道,“皇上,臣曾與陳情說的阿蕭阿峰有過一面之緣,當日我同霏兒一同前往南城,阿峰嘴快,說那裡距他們的總舵不遠,臣想,天地會總舵應該就在南城,只要挨家挨戶搜查,總能找得到的!”

“穆蕭峰寫給完顏明若的那封信裡,的確也說,要求他在南城尋一處宅邸。”皇帝理著自己的思緒,緩緩有了一絲突破。

純風此時卻又道,“奴婢也見過阿峰,他功夫了得,竟到了可與安少一比的境地,若是進行搜查,不知派何人領兵纔能有足夠勝算?”

“朝廷向來不缺少身手過人的人才,只是何人會因霏兒的事而竭盡全力進行搜查纔是最值得考慮的,依朕看,除了霏兒的親弟弟常安,恐怕不會再有第二個人比他更合適。”皇帝靜靜地想著,淡然開口道。

“李德全,”皇帝喚來一直跟在人後的李德全,揮了揮手示意李德全靠近,低聲道,“你今夜去刑部大牢看看常安近況如何,明日,朕該要親自去看看他了。”

作者有話要說:  終於考完試啦,可以開始更新了,久等了哦,接下了努力一週三至四更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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