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未等近處的幾人錯愕那女屍模樣的時候,他們的目光就率先齊刷刷的看向了許楚。
而這一次,大家的驚詫的卻不再是許楚精湛的驗屍技術。而是那躺在華麗棺槨之中女屍的樣貌,實在與許楚許大人有幾分肖似之處。
莫說是蕭清朗跟唐喬正等人,便是許楚自己,乍一看那女屍的面容也微微有些發愣。她雖然甚少在意自己的相貌,可是卻也看得出她們二人的五官的確有許多相似的地方。
許楚身爲仵作,甚至學的一手驗骨之法,只是端詳就足夠能想象的出死者生前的模樣來。而那微微黯淡的肌理之下,是何骨架,自然也難不倒許楚。
所以,無需旁人質疑,她自己心中就有了猜測,大抵自己與棺槨之中的女子應該是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且不說會不會是母女這般狗血的事情,至少她們二人也該有著親戚關係。
遺傳學上說,人五官的遺傳本就有許多規律。比如雙眼皮、鼻樑跟鼻頭等處。還有俗話所謂的外甥像舅,其實都是有些道理的。而今,相似的相貌出現,怎能讓許楚不起疑?
她能想到的,蕭清朗自然也能想到,不過本著案子爲重的心思,蕭清朗並未戳穿此事。
知她如蕭清朗,又怎會想不到,正因爲涉及到她的身世跟許仵作的秘密,所以她絕不可能會迴避。縱然放棄了此次驗屍,她也必然會想旁的辦法繼續追查。
與其讓許楚自己在京城這地界上費盡心思查案,不如將她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至少由他看護著,也能讓人放心一些。
至於規矩,不過是人定的罷了,縱使要破除也不是多爲難的事情。
此時的蕭清朗還未察覺到,自己對於許楚的愛意跟疼惜,早已超出的最初的包容心思。而今,他算得上是赤裸裸的縱容了。
“可能驗出此女是何故而亡的?”蕭清朗行至許楚身側,驟然出聲喚回了許楚有些飄忽的心緒。
許楚被冷不丁的一驚,倏爾回神。她深吸一口氣,取過工具箱裡的手套跟口罩,一邊穿戴一邊說道:“先驗過再說。”
蕭清朗點點頭,不再言語。
而唐喬正跟一干侍衛雖然驚訝許楚跟那女屍相似的模樣,可是聽她說要驗屍,卻也沒生出什麼不妥的心思來。最多就是幾人在心裡感慨,真是天下之大無奇不有,也不知許大人驗看一具與自己長相如此相似的屍體,會有何感覺。
對於大家的想法,許楚並不清楚,實際上她也無心去想。現在的她,正專心致志的將目光放在那屍體之上,就宛如在看什麼稀世珍寶一般。
這也就是在場的早已熟悉了她的性子,否則只怕也要在心裡腹誹了。
“死者,女,身長約爲四尺六寸,身形消瘦。”許楚一邊說,一邊查看起死者的頭部等穴位,發現沒有任何異樣後,才說道,“死亡時間至少在半年以上。”
“這怎麼可能?”曹驗官等人還未開口,一旁的唐喬正就驚訝出聲了,他看了看許楚,又看了看那女屍,神情怪異道:“許大人,你可是驗錯了?死了半年以上,又怎會跟個活人似的?”
雖然他瞧著那女屍的顏色也有些瘮人,可是卻不得不承認若不是環境不對,他定會將那女屍認作是病重將死之人而非是死人。
許楚看了唐喬正一眼,起身點了點女屍的肌膚,解釋道:“屍體中有一種說法是保存型屍體,其中包括泥炭鞣屍、乾屍和屍蠟。”
她一邊措辭一邊儘量簡單的說道:“其中泥炭鞣屍,我想看過我與王爺在雲州城蓮花山莊案卷宗的人應該不陌生。在蓮花山莊中發現的,被殺害的一家三口屍體長期在酸性土壤跟泥炭沼澤之中所以保存完好。而乾屍,則就如現在棺槨中的女屍一般,是死後屍體急速喪失水分,微生物繁殖受阻,皮膚呈黑褐色皮革樣化,軟組織乾燥萎縮變硬繼而保存下來的屍體。”
“不過乾屍一般形成於埋於乾燥而顆粒粗大的土壤和沙土中,又或者高樓之上,並不應該出現在此處。所以,我推測這屍體應該是成爲乾屍之後,被人挪至此處的。”
“至於說死者死亡時間至少是六個月以上,則是因爲成年乾屍需要經過六個月到一年的時間,且於合適的環境之下才會形成。否則,屍體就會正常腐爛甚至白骨化......”
乾屍一般形成與乾熱的環境之中,最好是空氣流通極好的地方。現在,此處暗室顯然並沒有女屍幹化的環境。所以,不難確定是有人移動了屍體。
許楚說完,就繼續彎腰仔細查看起女屍的發間跟耳中等細微之處,直到發現死者的手指指腹全然被磨平了,而且乾枯的手掌之上也有許多細小傷痕。須臾之後,她才蹙眉沉聲道:“我懷疑死者是被人活埋致死,而後機緣巧合成爲乾屍被保存下來。只是具體死因跟死亡時間,我還需要再詳細驗看才能確定。”
雖然是乾屍,可是就因爲死亡時間太久,所以除了解剖,她在現有的技術條件之下,也難以再確定更多的信息。比如死者是否真的是被活埋,又或者是否服用過什麼東西或是是否像當初的和親公主那般是疾病猝死,還有其臨死之前是否有過進食等等,這些唯有解剖才能給出答案。
曹驗官等人聽的有些發懵,可是更多的卻是驚異於許楚對屍體的瞭解。說實話,他們乍一看到棺槨之中的女屍之時,心裡也是恍惚驚恐的很。畢竟,像這般詭異的屍體,實在是他們平生僅見的,若非許楚說的言辭鑿鑿,只怕他們只會以爲是衝撞了什麼鬼怪。
曹驗官幾人相互看了一眼,再見精力全然放在屍體之上的許大人還在仔細查看那屍體,心裡的敬意油然而生。當然,敬意之中隱隱的還有許多學師的竊喜。
這些日子與許大人一同行事,他們當真覺得收穫頗多。甚至他們都能想到,日後自己的前程必然是一路通暢的。畢竟,他們自許大人這裡學到的許多驗屍之事,是旁人窮盡一生也不一定能瞭解的。
雖然不是不奇怪許大人年紀輕輕,怎就會知道如此多的關於驗屍的東西,而且驗屍的手法老道的堪比他們這些與屍體打了大半輩子交道的驗官。可是不論多覺得不可思議,事實就擺在眼前,容不得他們不相信。
更何況,與其懷疑許大人的來歷,又或者懷疑王爺的選擇。倒不如趁著許大人不藏私的時候,好生學些本事。
許楚嘆口氣,感慨道:“真是可惜了,紅顏薄命。”
這般女子,生前必然是被人嬌養著的,以至於黑髮過了這般久依然烏黑亮麗,而毫無毛躁乾枯之感。甚至於面上的妝容還清晰可見。
突然許楚眼神一頓,目光再度落在了死者的面容之上。按道理來說,就算是保存的再完整的乾屍,也不至於能做到妝容如此清晰。與其說是保存下來的,倒不如說像是剛剛被塗抹上去的。
思及此處,她的眸光就微微變了變,最後索性褪下手套用手指蹭了蹭那女屍的面部。果不其然,手上順滑乾燥,再看之時就清楚的看到指尖上白皙的粉末狀的水粉跟細膩的胭脂。
“怎麼了?”蕭清朗見許楚突然沉思起來,不由上前一步隨著她的目光看去,卻見她手指腹上覆著一層雪白色。他雖然不曾研究過女子的水粉之物,卻也看得出眼前死屍面上的水粉不同於普通的劣質水粉。
正常而言,人死後上妝並非容易的事情,更何況是眼前這具雖然保存完好可卻有些乾枯的屍體。若是用劣質的胭脂水粉,只怕不可能做出如此以假亂真的妝容來。
許楚見他有了意會,也就未曾做過多的解釋。她小心的取了用刀刃在屍體面上來回刮蹭,直到將其上塗抹的水粉刮至早已接著的白布之上。
“這妝容看起來並不似是市井坊間常見的模樣,且水粉粉質細膩,香味獨特甚至在極其霸道的肉蔻香味之中都依舊還有淡淡清香,所以我推測其定然是上好的水粉。王爺不如派人從此查探一番,且看京城以及京城附近何處賣胭脂水粉的鋪子,曾推出過這般樣子的妝容跟水粉。”
許楚心中肅然,於她而言,只是這些細微之處所透露出的線索,都足以讓人深究下去。如果能找到爲死者上妝的人,或許就能尋到整件事的真相。
“我懷疑爲死者上妝之人,是個中好手,至少其擅於女子妝容之道。”
所以,縱然是乾屍,那人也能將其裝扮的如活人一般而非是駭人的模樣。
蕭清朗眸光沉沉的看著棺槨之中的女屍,須臾之後冷聲說道:“不必查探了,此妝容是先帝之時後宮特有的宮妝。後來因董貴妃喜愛,底下人爲奉承她,所以略作改動變那宮妝的用色,並改其名爲貴妃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