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縣令聽到上首二人的話,面色不由的凝重起來。那馮仵作是韓老仵作之后本縣唯一得用的仵作,若他驗看的尸體當真有問題,又或者他刻意包庇作假。那此案過后,身為本地父母官的他,必定是要重新在查看一遍所有經馮仵作手查過的案子。
“行了,此事你先會衙門安排,明日一早,本王就帶許姑娘前去。”
開棺驗尸,不管何時,總歸是有一套流程的。就算是蕭清朗,也得如上次查劉金山的尸首那般,先讓劉家人簽下文書。若無劉家人的首肯,只怕多少會有些麻煩。
錢縣令也深知其中道理,當即也未曾多留,只一番行禮后,吩咐了兩名衙役在此等候王爺差遣,就帶人離開了。
讓人送走了錢縣令,蕭清朗也將滿案桌的卷宗跟驗尸單收起來,而后帶許楚出門用飯。
這會兒已經過了晌午,又加上錢縣令來耽擱了不少功夫,使得許楚早已饑腸轆轆。如此,她也不矯情,揉了揉餓扁了的肚子說道:“不在驛站吃嗎?”
蕭清朗淡淡一笑,斜睨了她一眼道:“清苑縣有四大名吃,小楚可聽說過?”
他本就模樣出眾,如此風輕云淡的一笑,更是溫潤如水,瀟灑俊逸。如此風/流倜儻的公子哥,舉止矜貴,言語優雅,本該是風度翩翩高談闊論之人,此時一開口卻是地方小食。若讓旁人聽到,不免會生了嘲笑。
不過許楚卻并不覺得他提及這些會大煞風景,在解決了溫飽之后,她覺得自己的舌頭越來越挑剔了。以前,她總認為自己素來不講究吃用,可如今卻發現,當初并非是自己不喜歡,而是因為生計迫使她不得講究。
如今,她手中也有銀子,且早已跟蕭清朗講好。她幫他驗尸,遇案則查,他則包吃包住,還會按照案件大小記些賞銀,待入京后一并結算。
雖說他們二人已經心意相通,相互表白的在一處了。可是俗話說的好,親兄弟明算賬,在成親之前,自然是要分清楚些才好。再說了,她縱然不為自己想,也得為爹爹日后考量,做女兒的總要為爹爹攢下養老錢才好。
她搖搖頭表示不知道,然后側過臉眼巴巴的看向蕭清朗。
蕭清朗被她的目光看的隱隱發笑,不過卻也不再賣關子,一邊帶著她往外走去,一邊說道:“皮薄,肉厚,油香的香肉餅。金黃酥脆的腌花玫瑰餅。再有可湯可菜的燉吊子,外加百吃不厭的農家一鍋香。這四樣,葷素兼有,咸甜香辣皆全,是以回客居的味道最好。據說回客居,也是因往來客商都愿繞道此處吃一頓再有,所以才得名的。”
一路風塵仆仆之后,許楚乍一聽這么多好吃的,口中自然不斷分泌著唾液。不過相比于對那些吃食的期待,她更好奇為何蕭清朗會對各地美食如此清楚,甚至可謂是了如指掌。
于是,她狐疑的看了一眼蕭清朗,咦了一聲問道:“難不成王爺來過此地,或者研讀過各地的食志?”
否則這么偏遠的縣城的美食,他怎都會知之甚詳?
在許楚的印象里,好像在初遇他到現在,他雖然列舉過許多美食,可真要上了飯桌,他對那些吃食都是興致淡淡并沒太大的偏好。
要說他吃的最盡興的一次,大概就是在錢家少夫人暴斃案中,在錢府不遠處的面攤上搶的自己那碗臊子面了。
想到這里,她又忍不住看了一眼蕭清朗。
蕭清朗被她打量的又好氣又好笑,想他百忙之中抽出空閑來,偷偷摸摸研究各地美食,難道是鬧著玩的不成?要不是為了將她的嘴養刁了,能投其所好的讓她歡喜,他又何必非此苦心。
縱然她并不曾挑剔過入口的飯食,可是當初在提及京城諸多名菜時候,蕭清朗還是敏銳察覺到她對食物的喜愛。又或者,他早已銘記了當初自己提議回京后帶她吃佛手金卷的時候,她那聲毫不猶豫的好啊。
有時候,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她對自己的影響已經根深蒂固,滲入了血脈中。只要她說過的,縱然只是一時興起,卻也能讓他滿心歡喜的準備。
蕭清朗噙著笑意的眸子越發溫柔,神情恬適愉悅道:“這個時候還打趣我,當心一會兒去吃飯時,讓你請客啊。”
許楚眨了眨眼,笑道:“我請客便我請客,左右現在我也算是跟著公子賺了滿缽金了。”
且不論他未曾給自己結算的賞銀,就是在錢家案子跟五行案中,她得的銀子,就趕得上過去三五年日日不停歇的收尸驗尸裝殮尸體的收入了。所以,要說一句財大氣粗,她覺得也能稱得上了。
這會兒倆人已經到了出了,她自然不再以王爺稱呼蕭清朗。
倆人并肩而行,一個身姿挺俊,精致的錦繡長袍將他襯托的越發挺拔清貴,縱然他只是低眉順目的與身邊許楚含笑交談,卻也讓人心生好感。
回客居作為本縣最大的酒樓,搭建的自然算得上精美華麗,二層樓閣加上兩串極大的紅燈籠跟回客二字,在街道之上十分顯眼。
再往里走,卻見廳堂人多客滿,熱鬧至極。再往里瞧,則是一個奢華大氣的臺子,看起來像是為烘托氣氛而讓藝人賣藝所用。
等二人進了回客居,掌柜的滿臉帶笑的將二人引入包廂。
他素來看人的目光極準,雖說這二人都是一身常服。可是那布料上流轉的月華暗紋,還有那蘭芝玉樹的氣質,就足以說明倆人定然是富貴人家出身。
以他猜測,那位女子,定然是男子的心上之人,所以才得了他細心呵護跟溫柔。想到這里,他自然也不再耽擱,趕忙上前問道:“公子,姑娘,可想吃些什么?”
蕭清朗挑眉,“香肉餅,玫瑰餅,燉吊子還有一鍋香。若有旁的,你自管再給介紹一番。”
掌柜的連忙記下,又恭維一番才說道:“店里新上了荷花酥,食之酥松香甜,別有風味,很得各家夫人小姐的喜歡。公子不如給這位姑娘點一個嘗嘗?”
許楚見蕭清朗果真想要再要,當即笑道:“只咱們倆人,再并上魏大哥,也吃不完這一桌的菜飯。再者,我也不甚喜歡甜食,要那荷花酥,倒不如來一碟香辣鹵味呢。”
那掌柜的聞言,又笑著介紹了幾樣香辣菜,如此也算合了許楚的心思。
外面是熙熙攘攘的接到,喧囂鼎沸,各種叫賣聲此起彼伏。二人稍稍探頭,就能看到那繁華熱鬧的場景。而往里側瞧,則能看到一樓臺子上說書人吐沫橫飛的講著傳奇故事,待到故事了結,又見幾名賣藝之人耍起了花槍,倒也引得一陣叫好聲。
時至夏日,熱風吹過冰鑒涌入,倒也頗為旖旎瀲滟。如此情形之下,縱然蕭清朗這般人,也不禁靠在椅背之上愜意的飲茶。
許楚歪歪斜靠在梨花木的椅背之上,捻了冰鎮的果子小口小口的啃食,順便看著樓下那令人驚愕驚嘆又十分熱鬧的雜耍。待到雜耍換做了咿咿呀呀的戲曲,她才百無聊賴的收回了眼睛。
她對戲曲并不精通,自然也談不上喜歡,所以這會兒倒是聽的有些乏味了。
等手上的果子啃完,她才看向蕭清朗笑意盈盈道:“公子,日后若公子辭了公事,除了靠話本子掙外,應該也能些美食地志吧。我長這么大,只見過饕餮客,卻還真沒見過有人將各地風味小食記錄成冊以供旁人參考的。”
蕭清朗聽她話中帶著戲謔,不由挑眉說道:“那感情好,到時候我也好多個門路攢錢與你一道奉養許仵作。”
他別有深意的一笑,眼底流光微動,倒是讓許楚臉色陡然發紅,半晌沒接上茬來。
直到她隨手接過蕭清朗遞來的茶水猛地灌下去,才覺得發熱的臉頰舒服了一些。
可就在這是,蕭清朗又心情頗好道:“哎,我險些忘了,這杯茶是我剛剛飲過的......”
許楚一抬頭,果然看到他跟前已經沒了茶盞。然后,本來還強裝鎮定的她,猛的咳嗽起來,只拍著胸脯給自個順氣。
蕭清朗見她嗆了,也不再打趣,急忙上前幫忙。素來從容而泰然的他,臉上也生了些許焦急,甚至有些懊惱,他見許楚咳的眼淚都掉出來,趕忙說道:“我跟你玩鬧呢,我的茶盞就在茶壺一側。”
他說著,就將桌上的茶壺微微向前推了推,露出了正好被茶壺擋住的茶盞。
將人扶正坐好后,才關切道:“還難受不難受?”
許楚無語的翻了個白眼,捂著胸口控訴道:“公子,你的玉樹臨風呢?你的風光霽月呢?你的龍章鳳姿呢?還有你玉面閻羅的高貴冷傲呢?”
等見他滿臉焦急,這才又說道:“好多了,只是嗆了一口,并不礙事兒。不過,公子現在可是越來越......”
說到這里,她突然有些卡殼了,想了半天也沒想出形容詞了。不過半晌之后,腦子里還是蹦出了明珠曾經說的那句腹黑。
當時她還有些不解,如今卻切身體會到了。
蕭清朗見她還有心情調侃,才略微的松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