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福晉送來湯泉之時, 已病多時,時常都是在半夢半醒之間,十四爺常伴她左右, 也親自照顧她的起居飲食, 但最終嫡福晉還是於八月撒手人寰。
幾次三番的安撫十四爺, 儘管如此, 他仍舊不能從嫡福晉去世的悲痛中走出, 我知道他此時一定很後悔當(dāng)年如此待她。
十四爺只是對我說,讓我去閻家宮暫住幾日,想來他也不想我看見他爲(wèi)嫡福晉落淚, 怕我看了難受。雖然四爺限制了十四爺?shù)囊恍┬袆樱€是可以在這兩處住所間往來, 也不是完全的控制了他。
十四爺讓我去閻家宮一來是怕他自己過度悲傷做出點兒什麼事來令我傷心, 二來也想我好好休息, 嫡福晉過世之前我也時常陪伴左右,久未歇息, 我也只能叫了子鵑留下陪他。
嫡福晉的喪事,連遠嫁科爾沁的二女兒也和額駙一起前來奔喪,想著他們一起抱頭痛哭的情形,自己也獨自在閻家宮默默的落淚。
此間十四爺?shù)膸讉€孩子也不時的來看過我,說起嫡福晉染病的那些日子。她是因爲(wèi)憂慮十四爺目前的處境過度傷神, 加上獨自操持閻家宮的辛勞才染病的, 想起往日的種種不禁令自己也覺得慚愧, 這些年獨享著十四爺?shù)亩鲗? 卻自私的要她撐起整個王府。
自己最終也是自私的, 雖然也曾規(guī)勸十四爺善待她們,卻從來未曾發(fā)自內(nèi)心的希望過, 每次提及,只要十四爺對我說上兩句就放棄,心安理得的接受著十四爺對我的愛。
嫡福晉百日以後,府裡的人陸續(xù)的返回原地,剩下我和十四爺留在兩處。他未曾派人來叫我回去湯泉,我也未主動的返回,或許我們兩人都在爲(wèi)這十幾年的忽視懺悔吧。
之前子鵑來看過我?guī)状危写翁峒笆臓斣谧∷嵩核皆炷舅换噬现溃铝罟?fàn)時繹進行搜查,強令他交出。十四爺氣憤難忍,當(dāng)晚在住處狂哭大叫,痛罵皇上的聲音大得四處都能聽見,半夜方休。
流著淚對子鵑說:“由著他吧!嫡福晉過世對他打擊不小的,那麼多年,即便當(dāng)初沒愛戀,也是有感情的,好歹嫡福晉也爲(wèi)他延續(xù)了香火。十四爺本就是至情至性的人,怎會那麼快看開?”
十四爺想著將嫡福晉火化,然後將骨灰存於他建造的木塔內(nèi),但卻被皇上制止了,皇上下旨要將嫡福晉的屍身完整的葬於黃花山,兄弟兩人因此事,鬧得非常不開心。想著不過是嫡福晉的身後事,沒想過多的去過問,畢竟現(xiàn)在我是最沒資格對此事提意見的人。
坐在閻家宮的園子裡,看著冷清的庭園中簫涼的景色,想著前幾年開心的日子,心裡卻是離人的悲傷。曾經(jīng)以爲(wèi)自己選擇了愛上十四爺,就可以冷眼旁觀一切的發(fā)生,心此刻卻是會痛的,甚至痛到呼吸都快停滯。爲(wèi)了十四爺,也爲(wèi)了和他有關(guān)的一切人和事。
“福晉,親王府來人了。”小安子進來向我通報著。
自打搬到閻家宮,十四爺就命了他來侍候我。他原本想著讓子鵑回來陪我的,但只有子鵑在那兒,我才能安心,所以他只能勉強答應(yīng)讓小安子過來陪著我。
擦掉臉上的淚痕,對小安子說:“傳吧。”
小安子去通傳的時候,站起身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衫,不想讓親王府派來的人見到自己的樣子有何不妥。否則傳到科爾沁,怕是額娘和哥哥又要擔(dān)心了,現(xiàn)在自己的處境不是那麼好,哥哥在信中也不時地?fù)?dān)憂著,還是讓他們覺得自己現(xiàn)下很好纔是。
心裡估摸著多半是哥哥聽說十四爺?shù)崭x過世的事情特地遣人來看看自己是否安好,所以此時更不能讓他們覺得我有什麼不妥。
小安子領(lǐng)著來人進來的時候,尚在揹著進來的方向擦拭臉上的淚痕。
“格格,別來無恙嗎?”聽見這熟悉的聲音,才知道自己一切的僞裝都是無用的。
轉(zhuǎn)過身撲在來人的身上,痛哭了起來,傷心的說:“師傅,我的心好痛。”
師傅輕輕的撫摸著我的頭,安慰著說:“那時你抗旨隻身赴湯泉,我就已經(jīng)不放心了。但礙於當(dāng)時的局勢,不能遣人來看你,所以這次我才親自來了。”
哭了好一會,才擦乾淚水,請他坐下,“師傅今日來有何事?”
師傅看著我,皺起了眉,問我:“你一向看得通透,爲(wèi)何這時糊塗了?十四爺如今做的事情你可曾想過其中的利害關(guān)係?”
楞了一下,“我見他因嫡福晉的離世,傷心又自責(zé),想著讓他發(fā)泄下情緒,所以沒去多問。”
師傅嘆了口氣說:“要是那麼簡單,就真不用擔(dān)心太多了。”
他停了一下說:“皇上現(xiàn)在只是冷眼旁觀,你知爲(wèi)何?”搖了搖頭,茫然的看著他。
師傅的手輕輕的敲在面前的石桌上,說道:“皇上日前接到三屯營總兵趙國瑛的奏報,只說了句‘彼惡貫滿盈時,自然敗露。’。你可知這句話的意思?”驚得呆住了。
師傅看著我搖頭說道:“多行不義必自弊呀!格格,他是在等十四爺自己犯錯,好治他的罪啊!你怎的在這個時候糊塗了?”
頓時明白了其中的厲害關(guān)係,若十四爺真的讓皇上逮住什麼錯處,只怕會有性命之虞!近日傷心過度,竟然亂了分寸,只想著讓十四爺發(fā)泄心中的苦悶卻忘記了皇上一直都在對八爺黨虎視眈眈。
忙對師傅說:“師傅,你即刻回京,告知八哥。讓他無論如何修書一封勸解十四爺,十四爺一向敬重八哥,希望這樣能讓他平息下來,我也即刻起身赴湯泉阻止他。”
師傅焦慮的看著我說:“此事你出面怕是不成,好歹那是十四爺?shù)牡崭x。你若此時幫皇上說話,只怕十四爺會遷怒於你。”
我嘆了口氣說:“無論怎樣都好,我定是要去的。他日後怪我怨我都無所謂,但不能讓他恨錯難返。”
師傅也只能搖頭嘆氣了,兩人商議一番以後,想起了塞外的額娘和哥哥。
於是問師傅:“兄長和額娘可安好?”
師傅點頭說:“還好!之前你額娘因與雅爾江阿一直不合,所以現(xiàn)在皇上倒是對你額娘頗有幾分好感。”
額娘之前在紫禁城的事情,這些年多少有些耳聞,無論當(dāng)年她是如何,但與此人不合既是與八爺黨不合,這就是命運吧!並非額娘有什麼先見之明,不過是錯有錯著。只要他們好好的,也就放心了。
命小安子備馬,與師傅一同走出了閻家宮。兩人拜別以後,他朝京城的方向飛馳而去。時間緊迫,我也上馬飛奔向湯泉。
走進園子時,衆(zhòng)人向我行禮問安,只是草草的命他們起身變跑進了屋子。
此時十四爺正站在屋裡背對著門的方向看著窗外,我靜靜的走向他,輕聲喚了句:“爺。”
他轉(zhuǎn)過身,見是我,微笑的問了聲:“你來啦?”
向他點點頭說:“你在看什麼呢?”尋著他的目光看向屋外,原來是那兩座塔,心裡尋思著該如何勸解他。
十四爺看著我,解釋說:“想著建兩座塔的,一座留給自己,一座給嫡福晉,存放骨灰用的。”
聽著他這句話,心裡也挺不是滋味的,爲(wèi)何卻沒預(yù)我的呢?雖然自己還不想他和我都那麼早死,想到自己此刻竟然在他心裡連一席之地都沒有了嗎?
十四爺想是也看明白了我此刻的心情,將我拉過去面對著他,輕聲說:“不是沒預(yù)你的,只是沒想過和你分開。到時兩人骨灰放在一座塔裡不是更好?生時同寢,死後同棺,丫頭我不想離你太遠。”原來在他心裡我既是他,他既是我,看來又是自己小氣了。
輕輕的抱著他,將頭枕在他的心口,聽著他均勻的心跳聲,“爺,這塔可不可以不造了?就按他的意思辦吧!”
感覺到十四爺此刻身子僵了一下,語氣有些冷漠的問我:“爲(wèi)何?”
擡頭看著他,略帶擔(dān)憂的說:“何苦爲(wèi)了兩座塔,令自己處在危險的境地呢?”
十四爺?shù)难垩e滿是不解和惱怒,低沉的問我:“你這些日子在閻家宮都想了些什麼?你不是一直支持我的嗎?爲(wèi)何現(xiàn)在竟然幫著他說話?你抗旨的那份傲氣去哪裡了?”
心痛的凝視著他說:“難道要用自己的命去博嗎?留得青山在有何不可?”
十四爺對我生氣的揮了揮手,“你出去吧!我明白了,你是不想以後和嫡福晉在一起對吧?你此時仍然想著我們兩人當(dāng)年的那句承諾對嗎?可是她生前我沒給過她什麼,不過是想合葬,你爲(wèi)何連這樣都要獨佔?不覺得過分了嗎?”
見他曲解了我的意思,真不知道如何解釋,正要開口,他卻說:“我讓你出去,我不想對你發(fā)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