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知道事情沒那麼容易就過了的。翌日一早,皇上見一晚上發生了那麼多事情,也沒興致去圍獵了。乾脆坐在帳殿裡學包青天審起案來。
當然,肯定叫了不少人去,皇上讓我也去旁聽。估摸著橫豎怎麼看我也不象女刺客,雖然正是本人,但是那是被誣陷的。
爹爹說,既是皇上叫到,咱就坦坦蕩蕩地去,況且只是去做“陪審團”的。不過自己也想去湊熱鬧,倒要看看這該死的太子怎麼污衊我!錯,是他口中的女刺客。
進去的時候十四爺已經到了,半靠在特地給他搬的一張椅子裡。昨晚帳裡燭光並不太明亮,有少許昏黃,這時才發現,他面色蒼白,精神也很不好,擔心地看了他一眼,他只是微微的對我眨眼一笑,讓我別擔心。
幾個皇子都在,十三爺坐在十四爺邊上,他看上去也有點精神不濟的樣子。爲何看上去如此疲憊?此時他只是低著頭,表情很平淡,想起昨晚的事情,心裡盤算著如何開口告訴他才能讓他不那麼傷心。
我上前向皇上請安,皇上微笑著叫我起了,命我坐在爹爹的身旁。等人陸續到齊,皇上纔開始說話。
“康熙帝大漠審案記”拉開帷幕了!先審的是已經“水落石出”的“十四阿哥意外受傷案”。
先是爹爹命人將此案“被告”擡了進來,皇上見到此案“被告”現在的慘狀,也沒火發了。不過很佩服爹爹,竟然真的下得了手,打得皮開肉綻的,比十四爺的情況看起來遭多了,看了第一眼就已經不忍心看下去了,把頭擰到一邊。卻見到十四爺正看著我,他用手做了個很細微的動作,示意我靜心,又眨了眨眼睛,露出微笑來寬慰我。
白了他一眼,心想,也就你們這些變態男人看得下去。不過回頭想想,不是這位“被告”這頓打,自己恐怕就在劫難逃了,嚴格來說,害他捱打的人其實是我,開始自責起來。
十四爺又對我皺眉微微搖頭,要我別內疚。怎麼能不內疚呢?這公堂上“原告”和“被告”都是因我受傷的,其實我纔是罪魁禍首。
十三爺此時已經擡起了頭,留意到我和十四爺的表情,臉上仍是很平淡,沒有任何異樣。他爲何這樣的表情呢?沒有異樣纔是最大的異樣,難道他知道了什麼?
爹爹又找來幾個當時在場的“圍觀羣衆”甲乙丙丁做“證人”,把當時的情況說得繪聲繪色,口沫橫飛,慷慨激昂。連我聽到最後都覺得這地上的“被告”仁兄他被打成這樣算是他好運了,傷害皇子那就該往死裡打。
最後爹爹還要加上幾句“被告”真是罪無可恕的話,簡直就是應該立馬拖出去處斬方泄心頭之恨,黑臉唱到這兒也都差不多了。
接著就是仁慈的“原告”十四爺發表他個人對這次受傷的感言和態度的時候了。當然按慣例首先要包攬下一部分責任,十四爺自認是爲了出風頭非要和這位“被告”摔跤的,說到出風頭時,看了我一眼,這讓許多人都明白癥結所在。
倒是搞得我又臉熱了好半天!十三爺冷笑了一下,接著欣賞眼前的大戲,不過他的冷笑令自己不寒而慄,他從來不會在我面前如此。
十四爺又充分的闡述了不慎失手這種意外發生的或然率有多高,練武的人受傷就是家常便飯,不足爲奇的。加上令他受傷的那隻細矛出現在那裡的必然因素,本來就是在營地裡堆雜物的邊兒上挑起的火頭兒,當然就地處理了!最後對“被告”案發之後積極的認錯態度表現出極高的諒解,說自己受傷後,此人已經立即送自己就醫了,也不停的道過歉了,自己其實也不想追究。
當然中間還有將證物“那隻細矛”呈堂,上面還帶有十四爺的血跡,當然是事後某些有心人的傑作,至於是誰這就不得而知了。驗明“那隻細矛”的正身後就確認了證物的真實性、有效性和合法性,此案也就算告一段落了。
最後皇上親自做了華麗的結案陳詞和終審判決,內容大致如下:“大清朝,以武備開國,中間出過不少驍勇善戰的將軍。練武受傷本就是稀鬆平常之事,實在無需如此嚴懲誤傷十四阿哥的將軍。但既已處罰了,也就只能算了。遲點送上好的藥材去給這位將軍療傷,讓隨行太醫也去照料下傷勢吧!好生照看著,朕還需要他這樣的勇猛將士傷好以後,替大清國帶領蒙古的軍士戎邊呢。”
此案的結局是皆大歡喜的,衆人無不稱頌皇上英明。
這第一場戲唱完了,該到第二場了。
皇上表情不悅地問太子:“胤礽,朕昨晚聽你說有刺客進入營地,可有查明是何人所爲?”
太子上前答道:“當時兒臣正在屋內看書,聽到帳外有響動,於是出來查看。發現一女子行蹤可疑,想必是刺客。命人一路追去,卻是往科爾沁大營方向逃竄。女子身形和科爾沁大營的婉婷格格有幾分相似。”
爹爹聽到此話,淡淡的問道:“太子這意思難不成是說婉婷昨晚去刺殺皇上或者太子殿下?”心想,只怕這裡坐著的人,沒人會相信我會去刺殺他們中的任何一人。
太子也忙說:“我只是想形象一點讓格格做個參照而已,並未說就是婉婷格格。”
爹爹向皇上行禮,對皇上說到:“皇上。小女自幼生性活潑,親王府的家將阿木爾曾傳授過馬術,弓術和劍術於她。但除馬術與弓術外,劍術技能實在難登大雅之堂,花拳繡腿而已。且小女雖不是學富五車,卻也算得上知書識理。近一年來,居於紫禁城內,皇上對小女的心性也略知一二。她斷不會做出行刺之事。望皇上明鑑!”爹爹如此鏗鏘有力,擲地有聲,衆人都紛紛點頭稱是。
皇上緩了下氣氛說:“太子豈能隨意拿朕親封的科爾沁和碩格格來做參照?還不向王爺道歉?”
太子忙向爹爹行禮道:“王爺,十分抱歉。我不該拿格格來做比。”爹爹輕輕的哼了聲,把身後披風一甩,坐了下來。
皇上繼續問:“你們不是派出大批人馬去分頭搜索了嗎?可有線索?”
шшш ◆ttκΛ n ◆CO
太子回道:“昨晚兒臣領人追至前方的湖邊,未果。今晨又命手下去看過,卻已確定昨晚意欲行刺之女子已然受傷。血跡斷斷續續沿著草叢一直延伸到科爾沁大營不遠處纔沒了蹤跡。”
爹爹冷笑著,“科爾沁和大清算是一脈相承,太子殿下的血液裡都有科爾沁的血緣。班第自接管科爾沁以來,一向盡心竭力,從未有過逾越,太子是想說我窩藏刺客嗎?”
太子忙向爹爹行禮說:“我並非此意,請達爾汗王切勿誤會。只是擔心那女子偷入科爾沁營地意圖不軌而已。”
皇上有些生氣的罵太子:“你豈可未查明真像就在這裡做一些毫無根據的揣測?大清與科爾沁是永世交好,血脈相連。科爾沁部族不會做出行刺這種荒唐的事情,種種跡象表明,只不過是有心人的特意陷害。挑撥我們之間的關係。你這都看不出?”
爹爹又站起來向皇上行禮,很誠懇地說道:“皇上,小女今日也在此處,她身上是否負傷一目瞭然,若太子殿下有什麼疑慮的話。本王爲了自身清白,亦可讓小女接受驗身!”聽見爹爹如此說,倒是出乎我意料之外,自己也被嚇到了,開什麼玩笑,讓我在大庭廣衆驗身?
皇上倒是立馬說了句:“班第無需如此介懷,朕並無不信之意。婉婷的性子,朕倒是清楚的,定不會做出行刺的事來!”
太子不知出於何種目的原想爭辯,剛開口說:“可是,昨夜……”
卻聽十四爺插話:“太子殿下,本來此事我是不應該說的,因爲這關係著婉婷格格的清譽問題。昨夜之事相信太子殿下和十三哥也是有目共睹的。”
他看了我一眼,接著說:“因昨晚,我受傷之後,科爾沁大營的人心急之下便將我送至格格營帳治傷。此間,一直是格格和她的近身侍婢在旁料理,她未曾離開過我半步。”帳殿內衆人均將目光投向了我,不過十三爺倒是在這時點了點頭,衆人也就沒再作多想。今日一直不時得在留意十三爺,發現自己真的越來越不瞭解他了!
十四爺身爲皇子,不可能在大庭廣衆下拿一個未出閣女子的名譽來說笑,太子爺也只能作罷,連忙向爹爹致歉,說了不少客套話,自然被皇上數落了幾句。
蒙古各部對太子原本都頗有微詞,加上之前有人在皇上面前說太子鞭打蒙古軍士一事,蒙古各部本就不太待見這個太子。
自十三爺點頭以後,他就一直沉默的低著頭,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但知道必須在適當的時機將十四爺和我的事告訴他,雖然我和他之間並無什麼實質性的戀愛或者婚約關係,但他對我的心思是一早正式表白過的,過去也曾答應他不會隱瞞。
心裡挺糾結,但十四爺也說得對,如若現在告訴他,只怕他會以爲我們本就有私情,昨晚不過是碰巧被他撞破。
大家散去的時候,皇上讓爹爹和我留下一會。等人走以後,與我們閒聊了一陣。最後才說到點子上,皇上叫爹爹不要介意太子的言行,爹爹自是不會介意的,皇上又邀他今晚一同把酒言歡。
見他們聊得開心,就告退了。今日之事,不過是將一場鬧劇一分爲二變成了兩出而已。鬧劇結束以後覺得自己的心好疲憊,難道以後就要生活在這樣的環境裡嗎?
知道自己已將整顆心給了十四爺,但他的身邊將來就是如此危機四伏,草木皆兵,真的能象今日一般化險爲夷嗎?
走出皇上帳殿門外不久,就聽見十四爺屋裡的小安子叫我的聲音,停下腳步,他走到跟前,低聲跟我說:“格格,十四爺讓您過去。”
見沒事,閒著也是閒著,就跟他一起去了十四爺帳裡。剛進屋,就見他躺在牀上,好似已經睡著了。
心想:哼!叫我來又自己睡覺,存心耍我。
卻聽見十四爺嘴裡含含糊糊的說著什麼,一時好奇,躡手躡腳的走過去,站在牀邊細聽:“婉婷……婉婷……”
好吧!算你有點良心,做夢都想著我,那我就留下陪陪你吧。於是在他屋裡放書的地方想翻出一本書來打發下時間,等他醒來。
找了半天也沒發現一本勾起自己興趣的書,才發現十四爺的存書多半都是些行兵佈陣、計謀策略、內政綱要之類的政治類書籍,反正都是些自己看了就想打瞌睡的書,一點兒情趣都沒有。
剛想放棄,被一本鑲了金邊的冊子吸引了目光,於是好奇的取了下來,打開翻看。翻開第一頁,就愣住了,心裡波濤洶涌的。
第一頁是一張被他精心存放的紙,應該是他找人經過了一番處理之後才放進冊子的。上面是自己的字跡,用現代的簡體寫著“獨在異鄉爲異客,每逢佳節倍思親。”
這是當年在阿哥所時,用自制的雞毛筆寫的字。還記得當晚他便強搶了去,說是要以此爲據,問十三爺我寫的是什麼,又說自己定未給他準備新年禮物,勉強當作禮物收下了。
而這張處理過的紙貼存放的那一頁下面有十四爺自己的字跡,字跡雖略顯稚氣但很工整,用很細的毛筆,的寫著日期,還有之後問十三爺得到的答案,及他自己猜測的答案,竟然也猜對了。
翻過第二頁,是他記錄我們從相識到我第一次離開京城期間的點點滴滴,對他說過的每一句話,每一個自己都沒留意的表情,裡面竟然寫到他發現我在布庫房外偷窺他和十三爺練功的一個小細節,被他的文字感動得笑了起來。
這段記錄一直寫了好幾頁,最末一段,寫著這樣一句:“自婉婷走後,每次閉上眼都如此清晰,一絲一毫都未忘記。”看到此處,自己已經情不自禁的流下淚來,從字跡可以判斷,這是他多年前所寫。
再後面記錄著他爲我挑選禮物的細節和他真實的意義,有些我是猜到了,但有些卻未猜對,不覺笑了一下,但此刻才真的知道他挑禮物都不是隨意的,花了不少心思。
還有他種向日葵的細節,但卻不止是半年的時間,因爲之前失敗過幾次。按花期推算起來,他也嘗試過幾年了,不過開始都是很少量的試種,靈感卻來自於一次隨皇上南巡無意看見向日葵的花田,便想到或許我會喜歡,原來他心裡真的一直裝著自己。
翻過後面,這一段十四爺寫得非常的傷心,但仍用了很工整的字跡。記錄的是他那日辦完事後,懷著激動的心情連夜飛奔回京,想著自己就快見到我了。在八爺府裡他第一眼就瞬間認出是我,卻是在八爺親我的情形之下。
原來他竟然以爲那時八爺吻過我……難怪他如此傷心!後面一頁已換了一種心境,好似已經看開,也發現自己放不了手,所以決定用自己的方式爭取得到我的心,無論那人是不是八爺他也要爭,不到我拒絕他絕不放手。
之後有一段描寫十四爺那日在我書房,第一次吻我的文字,寫著從我的表情和細微的動作裡他已經非常確定我是真心喜歡他的。但不知道爲什麼我不肯面對自己的內心,但他堅信我已經對他動了心。看到這,自己也覺得好笑。
……後面還記錄了很多和我在一起的點點滴滴,包括那日的情傷令他痛徹心扉,輾轉難眠,包括這次深夜遇襲。不過遇襲他只寫了幾句,並未記錄完,估計是昨晚暫時沒精力寫,起了個頭,就放下了。
十四爺竟然將我和他的一切記憶,無論是喜怒哀樂都記錄了下來,而且無論何種心情下都是認真的工整的筆跡,將冊子放回去的時候,心裡的滋味很複雜。
看了很久冊子,覺得脖子都酸了,起來想活動下筋骨。
走到帳篷外面,見到小安子朝著外面站著,就過去拍了一下他,他轉頭看是我,“格格,可是爺醒了?”
對他搖頭說:“沒呢。”
小安子嘟囔著說:“奇了,爺平時小憩也不過一會,都過了一個時辰了還沒醒來。”
心想恐怕是昨夜累了,就說:“許是昨夜受傷,失血太多,人容易乏。”
也沒再理他,在營帳附近活動了幾圈,又回到屋裡,見那十四爺還在睡,又胡亂找了本書坐下看了一陣。再次站起來的時候自己都有點不耐煩了,本就不喜歡等人,於是想去鬧醒他,跪在牀邊正準備去捏他鼻子,發現他呼出的氣好熱,仔細一看他臉紅紅的,趕緊將手放到他頭上一探。
原來十四爺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竟然發起熱來。
或許他感覺到有人摸他的額頭,竟低聲的呢喃:“頭好疼……”平日裡這位爺是習武之人,很少生病,反正我就沒見他怎麼真正病過,難道傷口發炎了?
立即跑出營帳叫來小安子,說:“你家主子病了,快去傳太醫。叫他拿點消炎藥來。”
小安子不明所以的問:“格格,消炎藥爲何物啊?”
心想,或許這個年代沒有吧,或者是叫別的什麼名字。
著急地說:“總之你先去把太醫請來就沒錯了。”
小安子趕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