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阿瑪現在什麼都聽他的, 我看皇阿瑪是想效法宋□□吧？我聽宮裡的人說，當年先皇爺爺就格外得看重怡親王，本有意立他爲儲, 若不是後來他犯了事兒, 怕是輪不到我皇阿瑪。皇阿瑪是不是覺得有愧於他, 想還政於怡親王啊？什麼事情都聽他的。”

心裡一驚, 這孩子果然已經長大了, 竟然開始爲自己的皇位擔憂起來，“弘曆，你十三叔只是盡心輔助你皇阿瑪而已, 沒其他的。”

弘曆看了我一眼，“你怎也替他說話了？我這些日子估摸著, 當年皇阿瑪如此逼你下嫁怡親王, 還不是對他另眼相看？連三綱五倫都可以摒棄, 還有什麼做不出的？”

見他憤憤不平的樣子，唯有安慰他, “當年的事情你知道多少？若不是你十三叔竭力保我，只怕我已經是你皇阿瑪的刀下亡魂了。”這幾年弘曆四處也聽了不少這些事情，自然知道當年的一些瑣事，卻始終還不是太明白。

“若他只爲保你，爲何又與你共處一室？還有了這孩子？”原以爲他是聽了我與九爺的對話才知道了這許多, 原來他到現在都認爲兒子是允祥的。

“你可看出孩子長得似誰？”這幾年我很肯定弘曆決不會傷害自己和十四爺。

弘曆遲疑了很久, 彷彿在沉思, “孩子是十四叔的？”

我點了點頭, 他似明白了一樣, 又想了很久，“可他如今不也時常夜宿你屋裡？”

“弘曆, 他是爲了保我。你既然知他夜宿我房裡，你又是從哪聽來的？只怕是你皇阿瑪的人向他彙報的吧？若他不留宿在我房裡，你皇阿瑪豈會相信？”

弘曆看了看我，眼裡有些釋然了，“你們……真沒什麼？”

我看了一眼旁邊的小榻，弘曆也轉頭看了一眼，“他晚晚都歇在這裡？”點了點頭。

心裡十分愧疚，曾勸允祥睡牀，我去睡小榻，可他始終不肯。

弘曆這纔沒剛纔那麼惱了，“無論他如何待你，但皇阿瑪如今待他可不一樣，他的儀仗早已超過了他的爵位。你可知，皇阿瑪如今又在考慮追加他的儀仗？可我這皇子當得甚爲憋氣。”心想皇上又在考慮允祥的事情嗎？

嘆了下氣，“弘曆，別生氣了，你十三叔是個好人，他不會對你構成什麼威脅地。”眼裡有些泛潮，現在已是雍正七年，允祥……

弘曆見我眼圈紅了，忙說：“嬸嬸，我知道他對你有恩，你心中不忍。可是我就是忍不下這口氣，當年若不是我，皇阿瑪怎可能有今日的皇位？可皇阿瑪心中他比我這親兒子還重要。我就是不服氣。等著吧！有朝一日等我做了皇帝，我一定爲嬸嬸和十四叔討回公道。”

見他如此負氣，有些害怕了，皇位真的遲早都是他的，他會做什麼？

“弘曆，怡親王真的只是很勤力地替你皇阿瑪做事而已。”

“嬸嬸，我知道你現在的處境和我一樣，都只能隱忍。你知道皇阿瑪之前爲他尋陵寢的事兒嗎？對他也是格外地好，他雖最後推辭了，但皇阿瑪對他的心昭然若揭。你不用勸我了，我遲早也會讓你回到十四叔身邊的。嬸嬸，你就忍著，我弘曆今日說過的話決不食言。”弘曆說完站起身就往外走，怎麼叫也不應，心裡不免擔憂起來。

我該怎麼做才能消除弘曆心裡對允祥的忌恨？終於明白爲何允祥一直低調地對待皇上的恩賜，刻意地疏遠皇上。

夜裡，很晚允祥才帶了一大疊公文回來，進屋就在咳嗽，我早已命了紫鵑帶了冀兒去歇著了。

“冀兒呢？”允祥很疼冀兒，經常回來就問起。

走過去接過他的披風，“歇著了。你這大半夜的纔回來，他等不了你了，一早就瞌睡了。”

允祥點了下頭，又走到案邊想翻看公文。

見他總是咳嗽，我端了杯早已熱好的藥給他，“你今兒又忘了吃藥了吧？”他愣了下，無奈地笑著。

“只怕是連午飯也忘了吃了！”心裡有些怨他，總不愛惜自己的身體。

“你就別那麼聰明瞭好嗎？要是十四弟見了你如今的樣子，恐怕要嫌你囉嗦了。”允祥放下手裡的公文，拉我坐在他身旁，他知若再看下去，我又要生氣了。

“囉嗦也是因爲你不聽話，不然誰想絮叨你？”

允祥又微笑了一下，“你倒越來越似我的福晉了。”

“我不本來就是嗎？”他爽朗地笑了起來，不過又接著咳了起來，替他順著氣。

想起白天弘曆的事情，“皇上又在替你追加儀仗？”

他本欲看公文，聽我提起又轉過了頭，很無奈地嘆了口氣，“我已拒絕他了，可是他執意下旨，我也甚是無奈。總不能抗旨吧？誰告訴你的？”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你別管我打哪聽來的。”不想對他說弘曆對他的看法。

“是弘曆吧？你還能從哪聽來？這孩子最近對我疏遠了很多。”看來他自己也察覺到了。

嘆了下氣，“你別太在意了。”

允祥拉著我的手，“我看在意的人是你吧？”他又笑了起來。

有些擔憂地看著他，“你就一點都沒擔心過？”

允祥認真的帶著微笑凝視著我，“且樂生前一杯酒，何須身後千載名。婉婷啊！我在意那麼多也阻止不了人家如何看我，那我何須在意？我能做的就是繼續做自己認爲對的，至於以後，以後再說吧！”他果然還是豁達如昔日。

見他又埋首在公文裡，有些心疼，“允祥，你何時才讓自己休息下？”

允祥沒擡起頭，只是淡淡地應了句：“那麼多事情要做，時間也不太夠，況且皇上對我越好，自己就要更盡心些。早年間浪費了不少時間，現在只想多做點兒事兒。也算是自己爲大清做點兒貢獻吧，也不枉此生了。死之後長眠於地下，慢慢休息也不遲。”

心中不免疼了起來，眼淚流了下來，他要“生時何必多睡，死後自會長眠”嗎？

“允祥……”

他聽見我聲音有些異樣，轉過頭，“你怎麼又哭了？以前十四弟說你愛哭我還不信。”他放下手裡的筆，替我擦了下淚水。

他輕嘆道：“婉婷，這些年你爲我們流的淚夠多了。現在你在我身邊守著，我不想再看見你的淚水了。答應我別再爲我流淚好嗎？”

見我仍停不下來，他放下手裡的東西，“好啦！最多我答應你今晚不看了，陪你說說話？要不我吹笛子給你聽？”點了下頭，倒不是自己要他哄著我，只是想他放下手裡的事情，真的歇會兒。

我拉著他走到他平時睡覺的小榻前，讓他躺著，他有些不明就裡，見我堅持，才躺了下去。輕輕地將手指摁在他的太陽穴替他舒緩下成日繃得很緊的神經。手剛碰到他，他身子僵了下，不過又很快放鬆下來，沉默著。

過了好一陣，“婉婷，餘生有你相伴，我很開心。”

眼裡泛起了眼淚，這個重情重義的俠王，他一生爲自己做了那麼多，我回報的不過是萬一，“我也是。很感謝四哥，是他逼我，才讓我有了時間陪你。”

心裡想著無論四爺當初是出於什麼目的，但此刻我仍是感激他的，曾經怨過，但是這些日子以來我漸漸發現，他當初的用意或許是爲了成全允祥，也讓自己有個恕罪的機會。

他一直再未對十四爺做過什麼，只是將他困在壽皇殿裡。也許允祥說得對，他只是給十四爺找了個偏安之地，不要讓外面的人再在他身上加上什麼罪名。畢竟十四爺的身份如此敏感，先皇末年他是唯一可以和四爺匹敵的對手，若他淡出朝堂，或許才能保全。皇上也算是用心良苦了，若不將我放到允祥身邊，如何牽制十四爺的壞脾氣？

他曾經任用八爺和九爺，後果都是最終不得善終，他也許只是看到了這些，才如此保護自己的親弟弟吧！自己始終還是無法將他們都看成惡人，因爲自己從未感覺他們任何一個是十惡不赦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