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禎從未想過, 爹爹的過世對我的打擊如此巨大。

剛進貝子府，無力地擡不起腳，踢在府門前的臺階上, 一陣帶著黑暗的眩暈席捲而來……

醒來時已不知過了多少時日, 朦朧中聽見胤禎和子鵑在小廳裡竊竊私語, 想出聲叫他, 卻聽見他一聲沉重的嘆息, 不知什麼因素，總覺得有些不好的事情。

輕手拿起身邊的外套，披在肩上, 躡手躡腳地走到門邊兒，豎耳傾聽起來。

“這事兒, 也不能怪她, 誰也受不了喪父之痛, 何況她和她父王如此父女情深。”聽見胤禎在外屋低聲地說話，言辭間有些黯然。

子鵑似乎也在嘆氣, “爺，你如此體諒格格，沒有一句怨言，若是她知道了，定會萬分感動的。”

“這事兒還是不要她知道地好, 她哪還受得了？”胤禎的話裡透出十分憂心的感傷, 心裡暖暖的, 他總是爲我想, 又想到他什麼事情瞞著自己呢？

外間安靜了會兒, “這事兒我已吩咐了府裡上下，不可提起了, 一定要瞞著她。過來診治的太醫我也吩咐過了，知道的人我都打過招呼，隻字不提纔是。”胤禎如此著緊，到底爲何？

“嗯。爺，你們都還年輕，你也不要太過傷心纔是。”子鵑的話令自己隱隱明白了什麼，不覺呼吸有些急促起來，心口有些疼，但又不確定。

“好了，別說了，萬一她呆會兒醒了，聽到就麻煩了。”胤禎似乎站起了身，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

“爺，那子鵑出去替格格熬藥了。”子鵑告退，腳步聲邁向園子的門邊兒。

“對了，子鵑。婉婷平時哼的那些小曲兒哪聽來的？等她好些，想帶她去走走，散下心。”

“這個子鵑也不知道了，很小的時候就聽格格自己哼著，可能是她自己編的吧！”心裡有些難受，他們都好擔心我。

“那算了吧！我再想想其他的，記得那藥的時辰不要亂了！真想她快點兒好起來，別再傷心了。你下去吧！”胤禎吩咐了兩句。

子鵑好似在門邊兒躊躇了一下，“爺，你也兩日未好好休息了，有時間的話，歇會吧！別站那不停寫東西了！孩子遲早還會有的！”

剛纔就已經隱約明白他們的話，此時聽見子鵑說出來，感覺本來急促的呼吸驟然間窒息，心口一緊，一股悶氣上頭，迷糊中聽見胤禎說了句：“想她醒的時候，第一眼就看見自己。”

再醒來時，心口隱隱作痛，自己好像已經躺在牀上了。

還未睜眼，聽見子鵑在邊兒上抽泣著細語：“格格，你快醒醒吧！子鵑錯了，你起來罵我兩句也好啊！別再睡了，爺快急瘋了！”眼角滑下淚來，眼睛還是沒睜開，心裡好痛。

“格格？你是不是聽到我說話了？”子鵑估計看見我的眼淚，有些欣喜和焦急地問著。

睜眼時，見到子鵑剛從牀邊兒起身，胤禎一臉憔悴地撲到牀前，眼裡閃著淚花。他有些激動地一把將自己抱在懷裡，反覆地念叨著：“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在他耳邊無力地低語：“胤禎，不要怪子鵑。”

他不停地點著頭，嘴裡又不停地安慰著：“不怪！不怪！只要你好好的。”

子鵑在一邊哭了起來，一下跪在地上，傷心地話也說不出了。

流著淚，吃力地說：“起來，別跪著。”

胤禎收拾了下情緒，對子鵑說：“起來吧！別再讓她操心了！我也沒怪過你。”

子鵑這才從地上爬起來，流著淚看了我們一眼，“那我先下去了！”胤禎點了下頭，她退了出去。

他仍抱著自己，不肯鬆手，輕聲對他說了句：“對不起！”

胤禎的手緊了一下，“別說對不起！是我沒照顧好你，該道歉的人是我！若一開始發現你的異樣就著緊點兒，就不會發生這些事情了。”

心裡很暖，但又很痛，“胤禎。”

他輕撫著我的背，“在的！”

“我快透不過氣來了！”他楞了下，才發現他激動得太過用力，將自己勒得太緊了。

鬆了點兒力，卻沒放開，只是伸手好似在揉眼睛，過了一會，纔將我放平在牀上。見他眼睛紅紅的，剛纔定是哭過，只是不想讓自己見到。

“好好吃藥，快點好起來，想見到以前那個老不讓我省心的福晉！你就知道躺著，一點兒做福晉的樣子都沒有，成天只知道偷懶！”胤禎的之間劃過我的髮際，將額前的凌亂拂開，留下一臉的清爽。

看著他還有心情和自己鬧，心情舒緩了些，對他微微地泛起笑容，想寬慰他。他也溺愛地微笑著，可眼裡隱著少許的傷痛，心裡知道，儘管都在笑，但心裡卻是苦澀的。

身子是好了些，可心情一直都好不起來。一年多了，總是反覆地病著，好了沒幾日，又不知什麼原因病了。

胤禎每日忙完事情，就立刻回家陪著自己，兩人在一起的時候，總是說著笑，卻隻字不提那兩個敏感的字。

如今有大孝在身，胤禎不可以和自己在一起，每日都是陪著我睡著，就回了書房。真想他開心，可是也知道，自己開心不起來，他自然也感覺得到，又怎麼去說服他開心呢？

一個月前，皇上聽說自己病情總在反覆，有些生氣地責怪了胤禎一番。不過又在暢春園分出一個小園子給胤禎，讓他接了自己過來，又自己親自過問著。

才搬來那天，園子還沒名字，皇上讓自己給起一個，就隨口說了個名字—“凝煙小築”，皇上又親自題字，做了個門匾。不過還是怨了自己兩句，說我心裡老是惆悵著，名字都起得悽悽慘慘的。心裡還是停感激皇上的，雖然爹爹不在了，但他卻好似爹爹般一直記掛著自己。

胤禎這些日子日日都在凝煙小築陪著我，府裡也很少回去了，若沒什麼事情，他也不回去。已是深秋了，園子裡總是飄著落葉，心裡更有幾分悲涼，想到爹爹就會哭，想起那件事，心裡就會痛，總也開心不起來。雖然胤禎每天變著方兒得讓自己開心，每天在他面前笑著，卻從未真心過。

子鵑見我老是這樣，便拖了我到暢春園的花園裡走走。她對著我多了些愧疚，安慰過她很多次，說過自己的不開心不是因爲她，但她總是介懷著。看來自己不好起來，她這一世都不會開心了！沒想到自己的情緒會影響那麼多人，心裡還是很感動的。

剛出園子，一陣秋風送來一絲涼意，禁不住搓了手臂兩下。

子鵑見到對我說：“格格，你在這兒等著，我去給你換件厚點的披風來。”說著就退回了園子，獨自往前走了兩步，靠在外面水榭的欄桿上，看著微風拂過水麪，有些出神地想著事情。

感覺到兩聲輕笑，臉上有些滑滑的觸感，轉過頭，見胤禎手上抱著一個纔出生兩個月左右的小孩兒，那嬰兒的手剛從我的眼前拿開。

“這是哪個福晉的孩子？”心裡想著，一年多了，一直都有大喪在身，他和其他福晉一起也是於情於理的，雖然難受，但還是要面對，這是遲早的事情。

胤禎淡淡地笑了下，“不是我的，我哪有那閒工夫？天天看著你這個大小孩都已經忙不過來了。”淡淡一笑，或許他是怕我生氣傷心吧。

胤禎見我臉上露出不相信的神色，於是很認真地說：“真不是我的孩子，是四哥的，還未取名兒。今兒四嫂來向皇阿瑪請安，又擔心家裡的人照顧不好，所以抱了來。剛滿月不久，寶貝得很。可愛嗎？”

笑了下，心裡有些苦澀，“是挺可愛的。爲何在你懷裡？”

胤禎抱著那嬰兒晃了晃，“四嫂說抱著小孩去給皇阿瑪請安不太好，我正好剛纔回來在門口遇上，瞧著可愛，就向四嫂討來抱抱，四嫂竟然肯了。想讓你也開心下就抱了進來。”

想來他是不想自己再去逃避，故意抱了孩子來讓自己面對，他自己最近倒是好了些，也想我快點好起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