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張芝青為了掩飾自己的慌亂心情,便把臊狐貍放在自己面前的那一碗陪客茶裝模作樣的端起來:“太,太公,請,請喝茶呀。”
“嗯,你喝。”祥榮說著習慣地摸了一下插著手槍的后腰,嚇得張芝青拿著茶碗的手哆嗦了一下。使茶碗和和茶碗蓋相碰發出一聲響亮的聲音。
“保長,”
“噯,噯。”
“我想來問你一下情況,”祥榮在美孚燈下,目光炯炯地盯著他說,“上個月半鎮有幾個農民和東洋人偽軍干了一下,你大概聽說了?”
“噯,噯,聽說了,聽說了。”
“前天九龍河邊接官亭東洋人搶糧船被打你也聽說過?”
“噯,噯,聽說了,也聽說了-”
“你都聽說了。我想問你一下,這里的老百姓的反映不知道怎么樣?”
“噯,好,好,老百姓聽了可高興啦!這當然好呀!大家說這是三五支隊為民除害,為國除奸,還有誰會說不好的呀!”
“可是我聽說有人當面稱贊,背地里卻悄悄去報告黑無常,說他們是土匪,在那里妨礙治安,要把他們抓去送到東洋人那里呢。我們村里有沒有這樣的人?”
“啊?有,有這樣的人?這么壞的人--這,這,我們村里不會有吧-----”張芝青嚇得茶都潑出來了。潑到自己的膝蓋上衣襟上。
“有!”祥榮大聲地說:“我們村里非但有,而且真叫積極!”說著他又習慣地摸了一下屁股后面的槍柄。
只聽“砰”的一聲,張芝青手里的茶碗掉了下去,那只紅花細瓷碗一下了落在地板上裂成八瓣,茶葉茶水潑了滿地板,張芝青一邊戰戰兢兢俯下身去拾碗爿,一邊偷偷地瞅著張祥榮的手。見祥榮沒把家伙拔出來,卻鄙夷地瞪著他,他才小心翼翼地把打碎的碗爿拾到墻角里,吶吶地叫他老婆:“茶碗碎了,快來掃一掃。”然后又坐到椅子上說:“哦,哦,太公,你剛才說,有這樣的壞人-這, 這會是誰呢?”他故意慌張地反問,以探虛實。
“我們已經曉得了。”祥榮目光咄咄逼人地瞪著他說。
張芝青嚇得混身打著哆嗦,他的眼睛不敢再看祥榮,只驚恐地盯著地板角落那堆碎碗爿,一面手指顫抖著又去衣袋里摸香煙。豎起耳朵等待著祥榮說出可怕的下文來。但祥榮卻緊緊地盯著他不出聲。
張芝青感到那灼灼逼人的目光逼得他抬不起頭來,不敢正眼看他。
“這,這樣的人,太,太公,如果把他查出來,那可,可不能對他客氣呀-”張芝青繼續試探著說。
“嗯,我們眼前還不打算弄他,”祥榮瞥他一眼說:“難為他第一次!”
張芝青這才驚疑不安地紅著臉望了望祥榮說:“噯,噯,太,太公,你們真是寬宏大量,寬宏大量!”他又摸出一支煙來點著,這才如釋重負地吸了一口煙。
“不過,這個人如果他再執迷不悟,要堅持與抗日人民為敵,那我們就對他不客氣了!”祥榮目光狠狠地盯著他嚴肅地說。
“噯,噯,那當然!那當然,應該這樣!應該這樣的-”
“你也聽說小閻王這伙人昨夜的倒霉勁了吧?”
“噯,噯,聽說了,聽說了游擊小組真厲害!太,太公,你們真了不起!”
“抗日的民眾覺悟起來是不好惹的!”
這當兒臊狐貍來掃碗爿,罵他老公這么大的人還像個小孩,連個茶碗也端不牢,張芝青不耐煩地瞪著她說:“敲碎一只茶碗值幾個錢?羅羅嗦嗦的說過沒完!”
“都活到四十多歲的人了。手腳還這樣毛糙,連只茶碗都端不牢,太公,你看見過這樣的人嘛?”臊狐貍故意揶揄她男人討好地對祥榮說。
張祥榮似笑非笑地斜瞪著張芝青一眼算是回答。
“太公,你喝茶呀!茶都快涼了,還沒喝過。”她殷勤地捧到祥榮面前來,想親手端給祥榮,祥榮揮了揮手說:
“好,好,放著,放著。”
張芝青乘機對他老婆說:“曉得冷了,還不快去換一碗!”
“噯,噯,對,我去換一碗熱的。”臊狐貍說著就要搬去換。
“不要費心了!”祥榮忙揮手對她說:“我馬上就要走的,今天一來看看保長,二來呢,我想打算成立一個夜校,一來可以叫大家聽聽抗日道理,二來可以叫大家來學學文化,地點就在祠堂里。這夜校成立起來,有些事情可能還要請保長支持一下。”
“哦,呵呵,這應該!應該的,再好沒有了,到時候我也來聽聽,受受教育,村里是應該支持的。應該支持的。”張芝青滿臉堆笑一口應承,連連點頭說,“太,太公,只要有用得著我的地方,你盡管吩咐我好了!盡,盡管吩咐,都、都是為了抗日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