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永芳和他先生轉頭向外一看,認得是山下村航船正在岸上拉牽的佬大阿狗。方永盛使個眼色叫永芳到外面去看看,是不是早兩天從城里配貨有啥東西心忘在了那只航船上,因為行他和先生和永芳上下寧波常乘這只山下莊航船,所以阿狗佬大是很熟悉的。
永芳奔出門外,望著那背著牽繩正一起一伏地,汗流浹背,艱難地拉著航船前進的阿狗佬大。
“啊呀,阿狗,有啥事體嘛?”永芳直呼其名說。
“方永盛徒弟,快給我一包香煙!”望了他一下,似乎不相信地補充說:“我的香煙都吃完了,到城里還要一個多鐘頭。我香煙餓煞了。”
“香煙?”永芳聽了腦子驟然一熱,他興奮地瞪大眼睛望著他邊說邊拉著牽船過去的阿狗佬大,這正是媽媽告訴他的聯絡暗號呀!他忙問他:
“要啥牌子的?”
“拿包《大都會》吧!”
“是里面有水泊梁山梁山一百零八將卡片的?”
“對,對,對,”阿狗汗水淋漓的臉上也顯出興奮的微笑。一邊依舊拉著沉重的航船繼續前進。
永芳趕快奔進店堂拿一包“大都會“香煙追上去給阿狗。
當氣喘吁吁地把香煙遞給阿狗佬大時,阿狗佬大把兩張早已捏在手里的鈔票交給永芳手里時說:“喏,仔細看看,對不對?”
“就是那兩張付煙錢的零碎鈔票,沒有其他東西了?”永芳呆了一下,又抬起頭來看看阿狗,那眼光仿佛說:“沒有再其他東西方給我了?”
阿狗側頭瞟了他一眼說:“怎么?鈔票不夠嘛?你再仔細看看!”永芳邊低頭再仔細看看那兩張鈔票,發現一張一百元的大鈔票背面中間補著一張窄窄的像指頭那樣的寬的小紙頭,但仔細觀擦那張鈔票并沒有破,他想大概就是這張補的紙頭了。但是這么一張小小的舊紙條有啥用場呢?“他納悶的邊走邊凝視那張舊紙條。他反來復去再仔細的把那兩張鈔票再仔細地瞧帷,再沒有發現其他東西了。就是這張字紙了?”也許這紙條里有名堂呢?他把那張紙輕輕一撕,忽然從里面泄露出一卷比火柴梗粗一點來的一個小紙卷來。永芳心騰地一下跳起來。他回頭望望已經拉得很遠去了的阿狗佬大,一面拿著那個像火柴梗似的紙卷高興地拿來到賬桌邊。乘先生不注意,把那張小紙條夾在柳公權的字帖里。
好像一個從來沒有經手過的銀行票證的人,第一次拿著一張支票對它持懷疑態度似的:這張小小的支票能值那么多錢嘛?此刻永芳的心也有這種感覺。在他天真的腦子里,情報應該是像一本像模像樣的秘密文件之類的東西,這像火柴棍一樣粗的小紙卷里面能藏著多少秘密呢?有多少用處呢?難道文老師鄭重其事交待自己,還對暗號,所要傳遞的就是這么細小的一個小紙卷嘛?這么小的紙卷算是什么重的情報嘛?他思忖了半天也沒法相信。
晚上睡覺了,他悄悄的把它帶到小閣樓上去,用一張大紙包了壓在床席底下。
“明天不知什么時候來拿?”他睡在床上想,焦急地等待著。
這一夜他幾乎沒有好好睡,老是醒來神經質地摸一摸在床墊下用一張大紙包著的那個小紙卷。第二天早晨起來他又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到那本柳公權字貼夾層里。
現在他不懷疑它的價值了,仿佛在他身邊放了一夜它已證實它的價值了。現他擔心的是文老師會不會派人來取?取去能不能及時送到文師手里?特別擔心那個一天到晚坐在柜臺外角落里的那個爛腳華生,他做生意秤東西打算盤數鈔票,似乎都仔細地看著他,仿佛老板囑咐他監視自己似的。(后來證實是這么會事,是老板托他照顧的,怕他年輕,人多了混亂閃失,或弄錯賬目找錯錢。)他這樣老是看著自己。
“來人是一個小姑娘,后面梳著兩條小辮子,頭上結著個紅蝴蝶結,要對上暗號。”他記起了媽媽那天對他交待的話。他現在緊張地盼望著這個小姑娘的出現。
這個小店為供應小學生用的筆墨紙硯文具,平常中午或放學后的傍晚是有許多小學生常來買簿子鉛筆等文具的。這天上午也來了幾個小學生,而且有好幾個是女孩子。但是永芳注意地觀察了她們好幾個,不是有辮子沒蝴蝶結的,就是有蝴蝶結沒梳辮子的,有一個有辮子也扎著蝴蝶結,但那蝴蝶結不是紅的。她是來替家人買醬油米醋的。他有點失望了。焦急不安起來。既然有情報一定有重大事情,來晚了就會把事情耽誤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