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天還沒亮,果然小閻王帶著他的特務班就窮兇極惡風風火火的來了。一來就砰砰地搗祥榮家的門,綵鳳和阿秀早有思想準備,他們穿上衣服來開門。
“媽的!張祥榮呢,張祥榮!快把張祥榮交出來!”
“不是已經叫你們抓去了嗎?你們還來抓他!”阿秀披衣出來代綵鳳回答。
“媽的!你們裝什麼蒜!他逃跑啦!弟兄們,進去搜!”
阿秀叫喊著想要阻擋也來不及了,嚇得綵鳳叫著往一旁躲。於是小閻王他們把牀上牀下、裡間外間、竈頭腳下和小閣樓,到處用槍尖亂挑亂翻騰,到底尋不出個影子來。他們又到村後的祠堂裡、草垛蓬裡和各到各處尋找,甚至到祠堂後頭的墳灘裡的草披棺材縫中,角角落落都去尋了個遍,當然仍不見蹤影。小閻王氣得呼呼地只得罵罵咧咧的回去覆命。
他們去了以後,綵鳳和阿木叔懸著的心並沒有放下來。估計黑無常還會有花樣來,他們不會這樣善罷干休的。果然,半早上時光,來了黑無常家的作頭矮子二妹,他一來到綵鳳家門口把鋤頭使勁一頓,凸著金魚眼對綵鳳說:“那姆的!你老公犯法逃了,債沒人還了,如今得叫你去頂債!”
“啊——”已經哭得眼睛紅腫的綵鳳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
“父債子頂,夫債妻頂嘛!天經地義,你得馬上去!去給老闆家做傭人,不去把你那間破屋子拆掉賣掉抵債!兩條路隨你走那一條。”
綵鳳聽了氣得大叫一聲,跌倒在地,昏了過去,衆人叫著:“綵鳳!綵鳳!”趕快把她扶到牀上,人們指著陳二妹罵:
“你們也做得太絕了!真是喪盡天良!”
“弄人也不是這樣子弄法的!”
“把她男人抓的去,還要來叫她做孃姨,要不來拆她們的房子。她男人到底犯了什麼法?!”
矮子二妹嘿嘿笑著說:“你們怕還不曉得嗎?誰叫她老公不老老實實給羅老闆做生活!那姆的,對老闆不滿,狗膽包天竟敢手持大斧半夜三更搗門去殺老闆!去殺羅鄉長!那姆的,叫他跑了,沒叫他跑掉就要送他到警察局去坐牢監呢!——喂!祥榮老婆!快點忖忖明白:到底是你自己去做傭人?還是明天叫人來拆屋?”
阿木嬸忙趕著矮子二妹說:“好啦!好啦!人都叫你逼死啦!還來兇!也得讓她醒轉來想一想。你們把她屋拆掉,以後叫她住到那裡去?再說這屋還是與我家拼牆的,你們把她的屋拆了,把我家的屋也拆進在內了,我們家損壞要你們賠償的!”
“哪,咱可就管不著羅。你們不願拆屋叫她到老闆家去做孃姨好啦!”
阿木嬸氣得瞪著他罵道:“你別狗仗人勢欺人太盛!這樣強橫霸道的!”
矮子二妹把鋤頭一頓冷笑著對阿木嬸說:“哼!哼!好啊,你罵嘛!——等下告訴她:極遲明天就要叫她去。她不去,後天就要來拆屋!”矮子二妹罵聲“那姆的”背起鋤頭嗵嗵的走了。
一會,綵鳳醒來,聽了阿木嬸的話,眼睛直勾勾的望著她,忽然眼睛一眨哈哈大笑起來說:“黑無常真會動腦筋!叫我到他家去做傭人,他想的倒好呀!哈,哈,哈,哈!叫我給他做孃姨抵債,哈哈!他倒不用跑到這裡來了,呵!原來是這樣呀!虧他想出這樣好的辦法來!哈,哈,哈,哈,這下子我倒好了,尋著飯碗了--我的媽呀!-叫我怎麼做人呵!-虧得黑無常想來出這樣好的法子來!”她就這樣又哭又笑,又叫又罵,一會兒把老阿木當作黑無常,瞪著眼睛罵他,一會又傻傻的笑。可把衆人急壞了。阿木嬸說,綵鳳這是痰迷心竅,急瘋了氣瘋了。
“這還怎麼好?一個逼走了,一個氣瘋了,老成章被他們逼死,祥甫又不知下落,一戶人家被弄得這樣下場!”有人提議去城裡法院告黑無常,可是這一意見一提出來就叫大家打斷了。
“告黑無常?到那裡去告?告得倒他?人家黑無常是堂堂的鄉長,過去他爹還當過縣長,縣裡有人,省裡有人,就是到中央政府也有人能通融。咱們有啥靠山?你再有理,‘衙門八字開,有理無錢莫進來’,你也甭想告出他啥名堂來!”一席話說得大家悶聲不響沒有話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