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詳細的聽了阿秀和永芳去訪問金阿大的講話後,貴法感到祥榮死無確證。而對金阿大的話卻進行了認真思考,他說“到縣裡去問問也好?!?
“這樣吧,永芳?!百F法考慮了一番後對永芳說:“你明天馬上到縣裡去一趟,你親自去縣裡問問看,你爸和羅震海他們到底有沒有回來過?我不相信兩個人會一個都不回來的。那麼多路奔了,不在乎再奔一趟了?!?
縣政府在啥地方我不認得呀!“永芳畏難地說。
“現在不叫縣政府,叫軍管會,聽說在南鄉姜山。你到姜山去一趟好了。事情到底怎樣,弄它個水落石出?!?
“姜山?”
“你這???方沒去過吧,那是一個蠻大的鎮,在寧波南鄉。你先到城裡去到江東新河頭,乘姜山航船。當天下午就可以到的。第二天就好回來了?!?
“那夜裡還要宿夜。再說那地方我從來沒去過,”永芳仍有點擔心。
“這麼大的地方,怎麼會連個宿夜的地方都沒有呢?再不行隨便在人家家裡宿一下嘛,一個小孩子宿一夜有什麼要緊。去了找軍管會,找軍管會裡的解放軍,膽子放大一點。你只顧去好了。共產黨政府不比國民黨。早先我和你爸到三北三五支隊機關也去過,怕什麼!你不是到樑弄留守處都去了嘛?軍管會就是解放軍管的,你去到那裡後詳詳細細情況問得清楚一點。實在一時不曉得,就留個地址給他們?!?
永芳受了貴法一席話的啓發,覺得自己城裡也常去,這次樑弄都去了,有什麼。就點頭同意了。他們又徵求了一下躺在牀上彩鳳的意見。綵鳳默不作聲,漠然地望了貴法一眼,彷彿說她的心是已經死了,他不在人間了,你們去也沒用,只是囑咐永芳早點回來。
第二天一早,永芳帶著媽媽沒有希望的希望,帶著小弟弟“哥哥,你一定要把爸爸找回來!”的囑託,帶著阿秀姑姑:“你也替我問問羅震海。”的囑託。帶著貴法給他的二元錢路費,向姜山出發了。爲了節省路費,他不乘航船就從蘆葦漕步行出發由田塍泥路斜叉著走到上升橋,然後又循著九龍河大路一直奔寧波去,反正這條大路他在方家沿小店當學徒時到寧波去配貨走熟了的。
那時候從寧波到姜山還沒有公路,只有乘新河頭航船到姜山一條水路。永芳走到西門口,問清了路徵,就徵直從西門到東門過老江橋彎到新河頭方向而去。
一路上見解放才半個月功夫,城裡市容就大變了樣。那些“大減價‘”大削價“不惜血本大拍賣”等廣告不見了。路街兩旁貼起了紅紅彔彔的標語。那怪聲怪氣的無線電聲沒有了,大喇叭裡唱起了“解放區的天是明朗的天,”等新歌。大街小巷清清爽爽。人來車往很有秩序。街頭上時不時走過穿草錄色軍裝的解放軍巡邏隊在那裡維持秩序。走過西門口,開明街、鼓樓前、東門口、江廈街和靈橋門前,到處都是穿著紅錄舞衣手拿紡綢帶跳舞的中學生和工人們的秧歌隊,還有咚咚嗆,咚咚嗆敲得叫人心跳的腰鼓隊在那裡宣傳演出,吸引了一大羣過路人和孩子們。
這一切解放了的新氣象都使永芳產生了對新生活的嚮往和美好前程的憧憬??上ソ鸫宓玫搅税职值膲南⑿难e遮上了一層濃重的陰蔭。如果他爸爸還在,如今他也在城裡解放軍部隊裡,就是在外地也不要緊。他和媽媽弟弟歡歡喜喜和大家一起看著這新氣象、過上新生活有多好!可是如今沒有了爸爸,媽媽懊惱得起不了牀,小弟弟直蹲在媽媽的牀邊哭,他的心裡感到很沉重。現在是隻抱著一絲的幻想再去縣裡問問看。
半個月來的東問西訪,跑腿寫信,四處打聽,得到的不是“不知道”就是像昨天那樣的壞消息,真叫人涓喪啊!咱們一家人的命怎麼這麼苦?爸爸怎麼這麼倒黴!他這趟去縣裡不抱什麼希望,倒是更害怕證實金阿大講的那些令人心碎的真實消息,澈底使人絕望。
由於心情沉重,由於急著趕路,所以沿路他只是邊走邊隨意瞟幾眼,也無心歇下來看宣傳隊跳秧歌舞、打腰鼓,就急急忙忙的過老江橋去新河頭乘航船。
永芳到航船碼頭買票處一看,航船要到下午兩點鐘纔開,而此時才八點多點,他這才知道早上是用不著那麼早的,路上不用走得那麼急。這四個鐘頭等在那裡實在心焦。到街上東轉轉西瞧瞧,又走了一會,感到餓了,在老江橋堍頭半邊街口吃了一碗槓豆沙淡塊,又到航船埠頭候船室來坐,好不容易等到下午一點半鐘才上船。
在航船上整整坐了兩個鐘頭,纔到達姜山。到姜山已經是下午四點鐘多了。好在五六月份天日長,到得那裡太陽還有一扁擔高。但見姜山竟也有一條蠻像樣的街道,兩旁開著布店南貨店和雜貨店藥店,寧波城裡有的這裡也應有盡有,永芳無心欣賞街上風光,一來到哪裡就問人家縣軍管會的所在地,人家指給他告靠大路邊朝東的一個石庫門的大樓房子裡,永芳便朝那裡走去。
永芳到那大房子大門口,站在那裡兩個年輕的持槍的解放軍戰士攔住了他,問他進去幹什麼?有沒有證件?永芳搖搖頭說:“沒有”,沒有證件就不讓他進去,永芳皺著眉頭煩惱起來,他又不是吃公事飯的人出差來的,那來什麼證件呢?他急得面紅耳赤,覺得乘那麼遠路的航船特特地的跑得來,不能白跑一趟,他一定要進去。他只得向那兩個站崗的解放軍戰士講他是怎麼來的,到這裡來尋父親的情況向他們說了一遍。那兩個戰士是山東人,他們聽不懂他的寧波話,微笑著對他直搖頭。幸而這時從裡面走出一個穿灰布制服剪短髮的女同志來,那女同志便出來問永芳。原來這個女同志是慈溪餘姚一帶人,她說的話永芳就聽得懂了。於是永芳便把他是哪裡人,來這裡是爲了來找父親的事情向解放軍說了一遍,哪女同志又向那兩位戰士述說了一遍,他們就友好地向他點了一下頭揮揮手說:“進去吧!進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