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不行!我背你!咱們同生死共患難已經(jīng)走了那么多路,我怎么能拋下你!”順和不容分說,把背向著他蹲下去就要背。
“不,不!順和,還是你自己逃吧!你先走!我會連累你的,你莫管我了-”祥榮推著順和的手,怎么也不肯讓他背。
“少廢話!快扒上來!”順和再次蹲下身子命令祥榮:“我要走早就一個人走了。為著你,我一路跟著你來,如今都快到家了,我再扔掉你?要逃咱倆一塊逃,逃不出倒霉也咱倆一塊倒霉。----噯,這就對了,好,攀牢我的肩頭。”
順和背著祥榮正要走的時候,那迅速奔過來的隊伍已經(jīng)把他們包圍了。他們在前面抓住了那幾個偽軍士兵,已經(jīng)繳了他們的槍。他們奔到這里來是來撿那些偽軍們?nèi)酉碌膹椝幭涞模麄円贿厯煲贿吀吲d的說:
“哇,貨色真不少哪!”
“這下子好了,咱們打仗不愁沒子彈了!”
“還都是外國貨呢,東洋鬼子的;真該謝謝他們這些運輸大隊長!”
“中隊副,咱們今天的成績真不少呀!”
羅順和一見他們過來,他放下祥榮,拉著他趕快躲到一塊過橋石板底下去。祥榮害怕地嚇得瑟瑟地發(fā)抖,他心里想,但愿那些人沒看見他倆才好。這時只見一個操寧波口音的、士兵們叫他“中隊副”的人,果斷地指揮著他的弟兄們,叫他們小心,不要摔壞箱子,幫著他們把箱子扛上肩。一會,十幾箱子彈箱都讓這些士兵們扛走了。剩下那一個叫“中隊副”的和一個士兵,高興地拍著手,眼睛尋覓著周圍還有沒有子彈箱。忽然,一個小兵手電的光照到祥榮和順和躲著的石板底下對那個中隊副說:
“啊,中隊副,這里還有老鄉(xiāng)!兩個老鄉(xiāng)!”
“呵,快,叫他們出來!叫他們不要怕。”
那操寧波口音的中隊副果真走到祥榮他們躲著的過橋石板底下張望著說:“老鄉(xiāng)!我們是抗日部隊,不用怕!我們不欺侮老百姓的,快出來吧-你們是被拉夫拉來挑子彈的吧?剛才已經(jīng)有十多個老鄉(xiāng)跟我們?nèi)チ耍銈兎判陌桑〉轿覀兡抢锶バ恍赛c水,吃點飯,我們會讓你們回去的。”
他倆聽那中隊副說話的聲音好熟,祥榮更是愣愣地的望著那人,覺得和他的一個親人的聲音相似,只是他的口腔帶著一點官話腔,可是他不敢想象,他會在這里?但不顧怎么樣,人說同鄉(xiāng)三分親,在異鄉(xiāng)異地遇到自己家鄉(xiāng)人總有那么一種親切感。一股好奇心想仔細看看這個對他們這么熱情和氣,操他們家鄉(xiāng)口氣的中隊副是個什么樣的人,再說他們已經(jīng)看見了他倆,想躲也躲不過去了。
這時天色已經(jīng)白忽忽的了,他們從過橋石板下鉆了出來,忽然看見他們穿的衣裳都是國軍衣裳。那操寧波口音的軍官頭上戴的大蓋帽上帶齒輪的青天白日旗帽徽特別顯眼,祥榮的心頭一驚:“啊!他們真是國軍!”一下子他的親切感變成了恐怖和仇恨:“嘿,又會落到這些人手里!”他懊喪極了。
“順和,咱們自己走吧!”祥榮顫聲地拉著順和的手說。
羅順和嗯了一聲,正在猶豫觀望,聽得祥榮說,扶著祥榮慢慢從過橋石板底下鉆出來。走到泥路上,忽然那個小兵發(fā)現(xiàn)祥榮一手扶著順和的肩,倚著身子一瘸一拐的,他忙向那個中隊副報告說:“啊,中隊副,那個老鄉(xiāng)負傷了!”
“趕快把他背上!背到我們那里去給包扎一下。”那中隊副說,又轉(zhuǎn)過身身來對羅順和說:
“老鄉(xiāng),你和他是一道的?那你也跟他一塊去吧,好照顧他!”
“嗯,聽你的聲音,你的家鄉(xiāng)是--”順和正驚疑地望著他,想問他一些什么,可是這時遠處一個士兵奔過來急急地過來叫那中隊副。
“快把那受傷的老鄉(xiāng)送到大隊部去!”臨走那中隊副對他的部下說。兩個士兵便應(yīng)了一聲,走過來背祥榮,兩人一個說讓我來背,另一個說應(yīng)該讓我來背。最后,一個叫小王的爭不過叫小李的,只得讓步說:“那好,你先背,把槍給我,等下我來換。”他就把戰(zhàn)友的槍摘過來背到自己身上去,那個叫小李的就彎著腰來背祥榮。
“來!老鄉(xiāng),別客氣!快伏到我肩膀上來!”他操著生硬的江蘇口音說:“你的腿受傷了!”
“不,不,我沒有受傷!”祥榮慌忙推開那當兵的說:“我會走的。”
順和也幫著拒絕說:“不用,不用,我會照顧他的,對不起你們,你們走吧!”
“嗨,老鄉(xiāng),別怕,咱們是自己人!”
“自己人?”祥榮和順和相對一望,更加害怕了,祥榮更不肯讓他背了:“難道他認識我們?難道他們是那筑路地方的偽軍?那不又要把他們抓到東洋人哪里去?這真是倒霉透了。”
“謝謝你們的好意,他沒有受什么傷。”順和警惕地推開他的手說:“他只是腳有點痛,我會照顧他的——來!祥榮,我扶你,咱們慢慢走。”
“呵,老鄉(xiāng),你們不用怕,先到我們大隊部,叫衛(wèi)生員來看看,養(yǎng)息好了再走。”那士兵彎下身來又要背祥榮。
“不要!不要!我沒有什么!我自己能撐,我自己能走。”祥榮堅決地推著那士兵。那士兵似乎不放心,彎下身去還去護摸祥榮的那只傷腳,當他看到祥榮破爛的褲管下那腫得象發(fā)酵的饅頭似的腳板面時驚叫著說:“啊,老鄉(xiāng),你真是個怪人!腳腫得那樣厲害還好走路?快來!不要客氣了,我背你去!”他又把背朝著祥榮蹲下身來。祥榮見拗不過他,只得不安地伏在他的肩膀上,羅順和緊緊地跟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