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老阿木和綵鳳回到蘆葦漕,見老木匠把用擱板釘的薄皮棺材已經釘好了,遺體馬上就可落殮了,按照當地規矩落殮時親兒親女都要最後見親人的遺體一眼,並由兒子親自把父親遺體抱進棺材裡。`` 超速首發``如今祥甫一時找不著他,沒辦法。這老成章臨終都口口聲聲懷念的長子祥榮總要讓他送上山頭呀。老阿木幾次三番求黑無常讓祥榮早點放出來的目的也就爲這一點,可是老阿木回到村裡過了一個時辰,還不見祥榮回來。待阿木嬸老阿來等把落殮時該放的東西都準備好了,仍不見祥榮回來,大家心裡好急呵!按老規矩這天下午漲潮時是一定要落殮的,怎麼辦呀?急得老阿木團團轉,他親自到村上小橋頭上都去看過好幾次了,遙望鄉公所——上升橋方向,渺無蹤影。
“這田契都給他了,花字都打過了,而且他親口答應了馬上給放人回來的,爲什麼到現在還不見放回來?”老阿木焦急地想著,一面不由的沿泥路一段一段地邊走邊向前瞧著走過去看,可是走一段看不見祥榮,再走一段還是不見祥榮影子,走得離上升橋只兩里路了,仍不見祥榮,他索性徵直走到鄉公所去。
他來到鄉公所門口,向一個立在門口看閒景的穿長衫的鄉公所的職員問:
“噯,先生 ,你知道昨天那個代父親進來的叫張祥榮的後生放出來了嗎?”那人望也不望他地頭向裡一指說:
“不知道。你去問馮事務員。”
老阿木戰戰兢兢地躬著身子走進去,膽怯地東一張西一望,好不容易纔找到在一個辦公室裡義麻將的一堆人,怯怯的說:“馮,馮事務員先生 ,我問馮先生?”因爲他不認識那個馮事務員,“昨天從蘆葦漕來的那個後生有放出去過嗎?”
“碰!”一個燙過頭髮的年輕人把一隻牌打出去,才轉過頭來望了拘拘束束彎著腰立在桌角邊的老阿木一眼說:“你是誰?攪七念三的,現在又不是辦公時候-什麼後生先生 ,幾時來的?昨天?嗯,羅鄉長吩咐這人是壯丁,以後要到城裡部隊去的-”他只顧看著河裡的牌,不耐煩地隨口回答。老阿木一聽急了,弄了老半天還要送到部隊去,他忙說:
“馮先生 ,這壯丁費我們已經交清了,我們祥榮把三畝二分田都抵給羅鄉長了,羅鄉長答應馬上放人的-----
“什麼-交清了-不知道,沒聽說過-”
老阿木氣得嘟嘟嚷嚷地說:“交清了就是交清了,這還會講亂話的,田契都給了羅鄉長,花字都打過了-”
“滾吧!滾吧!”姓馮的皺著眉頭不耐煩地揮著手趕他:“這裡是鄉公所辦公室,你來吵吵鬧鬧沒個完,要保人得去找鄉長,起碼要拿鄉長的條子來!口說無憑誰相信你!”他們顧自洗牌打麻將。看來是他們對羅震山以買壯丁爲名義又買田進財他們卻得不到什麼好處表示不滿。
老阿木趕緊出來,在鄉公所門口呆了一會,只得再去羅家橋找羅震山。找到羅震山後著急地把鄉公所不肯放人的事訴說了一通,羅震山打了個呵吹伸了伸懶腰說:“呵,你那麼急作啥?我還沒吃過點心呢,吃好點心我去鄉公所告訴他們自然會放的。”
老阿木急得說:“家裡等他爲他爹落殮呢!讓他最後見他爹一眼吧!要不,羅鄉長你先給我寫張條子也行,我拿著去找馮先生-”
“什麼落殮不落殮,你們真是煩!我屋裡門檻都叫你踏爛了,人要真解走了呢,你還到那去找去?”黑無常嘟嘟嚷嚷地說著,到書房去總算給老阿木寫了一張條子。
老阿木小心翼翼地拿著墨汁未乾的字條,第二趟跑到鄉公所,把黑無常的字條交給馮事務員,那姓馮的看了一下,皺著眉頭嘰咕了幾句才叫小閻王:
“閻金堂!把昨天關進來的張祥榮給放出去!”
閻金堂吊著傷還沒有好的右胳膊不情願地說:“這是誰的命令?鄉長又沒來過,弄這個人費了老大的勁,老子的一隻胳膊差點都被他阿弟打得殘廢,如今張祥甫還逍遙法外怎麼說放就放了呢?”
馮事務員把羅震山寫的條子向他晃一晃說:“閻金堂,喏,這是鄉長親手寫的條子!沒有鄉長的命令,誰有這麼大的權力敢隨便放人?”閻金堂嘰嘰咕咕著仍不大情願地只得服從,去後院開牢監門。
聽得小閻王一陣罵聲之後,老阿木終於見祥榮走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