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榮跟著三五支隊大部隊走了,去了遙遠的北方。屋里又增加了一個孩子,變成了三口之家;自己在鄉公所里叫黑無常折磨的死去活來,又加是早產,如今又要為生活發愁,彩鳳一下子老了許多。她姐姐和做長工的眾鄰舍們一時都沒有活干,也都很困難,都是心有余力不足,沒有力量能幫助她。彩鳳只得把她怎么也舍不得地一直珍藏著的想做紀念當年祥甫給永芳的三元壓歲洋錢拿去兌了,買幾斤高粱米和六谷,也沒買糖,算是坐月子的食物了。把高粱米磨成粉,給孩子煮糊吃。因為彩鳳懷孕時營養不良,奶水不足,小毛頭奶吃不夠,老是哇哇的哭,彩鳳在高粱米糊里放點鹽巴,用湯??喂給孩子吃,他居然叭嘖叭嘖地吃得很香。就剩下一些高粱米六谷粉,和還有一個彩鳳自己在火燒場基上種的老南瓜當點心吃。產婦生下孩子后,本來人家一天要吃五六餐,除了三餐飯之外,還要吃上點心下點心,還要吃夜霄。但是彩鳳這樣困難,不可能這樣講究了,但是小根娘說,剛生下孩子,肚皮空落落的是很會餓的,這下午一餐夜里一餐點心是一定要吃的,不然將來要做胃病的。于是在夜里九點鐘光景,小根娘把彩鳳平時舍不得吃的那只老南瓜劈開,和著六谷粉煮著當點心吃。阿媽吃點心,小根娘也盛一小碗給永芳吃,永芳吃著那香甜的南瓜六谷糊感到甜迷迷香乎乎的好吃極了。感到那晚上是他有生以來最高興的一天。他是沾了弟弟的光,媽媽生弟弟了,他吃到南瓜煮六谷糊了,使他終生難忘。
婦女生孩子,一般的要休息一個月,什么也不能動;條件差的至少也得要休養半個月才能自己出河頭洗尿布。彩鳳雇不起人,臨時請小根娘來幫幫忙。因為在頭三天里,彩鳳自己一點也不能動,下身流血太多;因此洗洗刷刷里里外外都由小根娘來做。可是彩鳳覺得小根娘連飯也不肯吃,實在太過意不去了,三天后,她就開始自己下床做家務了,尿布就叫七歲的永芳去河埠頭洗洗。
黑無常后來知道了彩鳳回家的情況,把閻金堂和王阿五以及燒飯的阿昌老頭罵了一頓,說我叫你們把她背到義葬灘去的,如今怎么活了?阿昌說,我是背去扔到義葬灘的。她后來又怎么活了我也不知道。黑無常聽了也只得作罷。
與彩鳳同時被抓去的貴法,黑無常用老虎凳填磚頭,把他的腿折磨得路都不會走了,他的嘴還是臭犟硬著,從他嘴里也掏不出一點什么有價值的東西出來,關了幾天。也只得把他放了。可是貴法本來屁股后面的傷沒好,叫黑無常這樣一折磨,腿好長時間走不了路,站起來沒力氣,干不了農活,只得靠他老母親打草帽來養著他。直等半年以后,才能免強能給人家打點忙工。
除貴法和彩鳳外,村里祥海、阿二、小根等也都被鄉公所抓去過,還有各村的自衛隊長如方小土、丁阿狗、郭后法、許阿芝等也都被小閻王抓去過、關過、逼打過。反正當年抗日時的一些自衛隊干部和游擊小組成員,都被抓去拷問過。有好幾個也不同程度受了傷。但是黑無常沒有從他們身上弄到什么有份量的情報可以向上面匯報和請功的。他于是又把冤氣轉到金士昌身上。
他感到除了張祥榮鮑彩鳳和張貴法等這些人外,金士昌在三五支隊時,他和三五支隊串通一起,共產黨還讓他當了什么教育科長和內鄉長與自衛大隊長,他出盡了風頭,他就死心榻地地為共產黨辦事,為他們徽糧、為他們籌款,替他們救傷病員,還帶著哪幫蛇籮們辦什么民眾自衛隊,游擊小組什么的,哪幾年九龍鄉被弄得不得安寧,可更可氣的是還干予他的家務事,他自己有哪么多兒子,他還把震海給挖過去,讓他打進鄉公所來,替他們做事,結果叫震海來個里通外國,把鄉公所的事情都通到三五支隊哪邊去,把他當時和龜田與偽軍周旋的一些情況也都通過去,害得他吃了多少苦頭,差點被張祥榮他們打死。最后金士昌竟還為羅震海證婚,親自把他送到三五支隊去。如今共產黨走了,他的靠山沒了,還能這樣硬嗎?看你這個副鄉長還能當下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