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祥榮急急忙忙奔出弄堂,推開去後花園的門,果見羅震山正傷魂落魄跌跌絆絆地提著長衫襟奔在小花園的通道上,正向花園後門奔去,那後門奔出就是村外了。
“站住!”祥榮大喝一聲說:“你想逃到那裡去!”
黑無常彷彿聽到一聲霹靂摔倒在地,但又趕快爬起來,回頭一看祥榮正舉槍追來,嚇得他差點昏倒,兩腿都直不起來了,但是他掖著爬著還是拼命往後花園裡滾。可是那害人的長被襟老是繞著他的腳,奔了二十幾步路,竟跌了三四跤,大禮帽丟了也顧不得拾,露出禿頂上的幾根黃毛。
眼見離花園後門只幾步路了,他卻覺得十幾里長似的,老是奔不到,回頭見張祥榮越追趕越近,他連滾帶爬的拼命向那扇門奔去。誰知那扇雙扇門還上著粗粗的橫門關,平日關得越緊越好的門戶,這時卻成了他的累贅。他急得額上冒汗,好容易把橫門關脫落,又拔開一道門閂,去拉那門,誰知那扇門還是拉不開。這時他回頭見張祥榮只差他十幾步路了,只要他一衝就可以抓住他的後衣襟了,可是門卻還拉不開。“嗨!這番完了,真是自己害自己呀!”他沒命的使出其全身力氣,光朗光朗的使勁撞那門,還是撞不開。
“站住!你再逃,我就開槍啦!”祥榮在後面大聲喝叫。眼見張祥榮只差他七八步路了,他又用整個身子猛撞,一邊撞一邊看那門裂不裂開來,這才發現那門還有一道門閂,沒有打開。“嘿 ,真是要命呀!做那麼多門閂幹啥!”他趕快拔開那道門閂,猛拉開門撩起衣襟趕快向外逃竄。
“站住!站住!你還跑到那裡去?”祥榮大叫著腳跟腳追趕出來。
黑無常奔出花園門,向兩邊一看,幸好兩邊都沒有人。他不敢向外逃,想著外面可能還有張祥榮的人。他就向左一拐,奔進一條屋弄裡去,想到自己的棧房裡去躲。那裡堆著山一般的一大堆酒埕甏,和一排排幾百只大酒缸,隨便往酒缸縫裡一鑽他們也尋不著他的。
“老天爺,總算還好!”他鬆一口氣,朝弄堂前面奔去,猛擡頭,卻見從對面衝過來兩個年輕婦女,一人挽只籃子向自己奔來。“孃的,大概是被東洋人僞軍追趕的,”他想。老子被三五支隊追趕得屁滾尿流,東洋人卻還有這閒心思。可一想,不可能,如今他們也和自己一樣,正逃命還來不及呢。還會有心思去玩弄女人?他正疑惑間想躲避他們一下,那兩個婦女卻一下子已經衝到了他的前面。前面一個婦女一見他就大叫:
“啊,黑無常!是黑無常!羅震山!你站住-快兜牢!阿秀!是黑無常!黑無常!不要讓他逃過去!”
黑無常聽那熟悉的聲音,心裡氣得說:“啥人直叫我綽號?”擡頭一看,嚇得差點兒要跌倒。真是冤家路狹呀!那青年婦女竟是被他調戲過的那潑辣女人張祥榮的老婆!再一看前面那個穿花布衫的姑娘也很面熟,不知在那裡見過,猛然想起,那不是老阿木的女兒-他阿弟羅震海過去的情人嗎-原來今天早上祥榮他們出來後,綵鳳聽阿秀講她哥哥是去羅家橋的,聽說羅家橋來了許多僞軍。綵鳳想,待在家裡也沒啥事體,她們以前聽他們講打了好多次伏擊戰,她們一方面是擔心,一方面也是好奇,想去看看他們是怎麼樣在打日僞軍的。就和阿秀兩人各提了一隻籃子扮作檢稻穗的來到羅家橋村後。聽到槍聲,她們急忙向屋弄裡奔來,奔到羅家大屋附近,這時見慌慌張張逃過來一個人,以爲是僞軍便衣隊,誰知擡頭一看竟是黑無常羅震山!她們知道是怎麼樣一回事了,於是她們大著膽子把他兜牢了。
現在羅震山碰到阿秀,他想不顧怎麼樣,憑他阿弟與他過去的關係,總也不至於會抓他吧!於是他趕快向前面阿秀站著的地方跑,一邊眼裡求救地望著她,那意思彷彿說:對勿起,讓我逃逃過去吧!但誰知剛奔到那姑娘身邊,那姑娘突然從籃子裡掏出一把雪亮的剪刀,向他大喝一聲:“站住!”兜住了他的去路,黑無常不由的大吃一驚:呵,這小娘竟也翻臉不認人!他只得再轉身往事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