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寫的歷史通常不會被承認呢,因為里頭參雜太多不必要的東西了。”似乎一直與現代有所隔閡的碧璽說這話時卻是一點也沒有遲疑,可見對他來說這并不是會隨著時間改變的事實。
“那、為什么我們的祖先會對抗魔族呢?”
“這個我就不清楚了,我上次醒來的時候人類幾乎都還是魔族的仆人吧。”
“你說幾乎?”
“對呀,有些人類是神族的朋友,他們帶著一批人投靠我們,所以應該算是我們族人的一部份。”
萊納的腦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又接著問:“神族教了那些人魔法嗎?”
“你們知道這個呀?”看樣子在碧璽的眼中,他們已經被歸類為無知的類型了。
“有聽過一些傳說。”萊納雖然多少想替人類反駁一下,但在這個不知道活了多久、見證了多少歷史的神族面前卻還是無法恬不知恥地說些連他自己也不信的辯駁。
“因為人類是很特別的種族,所以有些人擁有一些操縱魔力的才能,例如她。”說話同時指向紗宛。
“為什么能操縱魔力就是很特別的種族?這么說神族也是特別的種族了?”沃琳皺眉,看起來似乎也對于碧璽將人類形容成弱小、好斗且趨炎附勢的種族也相當不滿,這時終于找到了個突破口。
“不是因為這個,是因為人類的適應性。”碧璽停頓了下,似乎在盡可能用人類所能理解的詞匯拼湊著:“人類的身體很容易受到環境的影響而改變,活在魔族之中就換變得更像魔族一些、活在神族之中則會變得更像神族一些。只是不管像什么,人類的心靈和身體永遠都還是人類,他們不一定能看出自己或同伴更像誰。”
“你的意思是……”萊納忽然覺得嘴唇有些干澀。
“你、你、你……”碧璽依序指向萊納、弘云、沃琳、洛甄、烏澈等一干來自克里斯王國的戰士:“你們的身體和魔族已經很接近了。”
眾人面色一白,先是得知人類其實是魔族的仆人,接下來竟然說他們已經變得和魔族一樣了嗎?
碧璽沒有在意他們的反應,又伸手指向艾葉:“她的話就是很單純的人類,不偏向魔族、也不偏向神族。”
“可是我們都還是人類,對嗎?”紗宛問,但堅定的語氣就像只是在尋求對方附和似的。
“對,人類不會因為環境而變成其他生物,身體和心靈都是。”碧璽又強調了一次。
“那就好。”紗宛笑:“這么說來我們跟你走在一起就會變得更像神族啰?”
隨著紗宛的笑容,眾人也有些如釋重負的感覺,紛紛又專心聽起了碧璽的話來。
“以人類的壽命來看,你們住在城里幾個世代的話,你們的后代就會漸漸變得像神族了;不過具體時間你應該是最快的。”
“那就是說我們都一樣,這一生都辦不到那種事啰?”得出這個結論的紗宛笑得更開心了,以至于碧璽招牌的疑惑表情又一次出現。
因為疑惑,所以便直率地開口問:“無法達成目標對人類來說是很值得高興的事嗎?”
“不是啦,只是如果只有自己和別人不一樣的話,感覺不是很寂寞嗎?”
“嗯……我不太懂這種情緒。”
“我問你噢。”紗宛以這句話開頭,接著拋出她的問題:“會不會如果神族生活在人類之中,也會變得像個人類呢?”
“不會……”碧璽毫不猶豫地回答后卻又愣在當場,那個“會”字愣是停頓了會。
“有神族曾經生活在人類之中嗎?”
“這個……確實是有過一個,他的話……”碧璽的模樣稍微有些遲疑,似乎想到了某個人,卻又覺得狀況不太一樣。
“那你想不想試試看呢?”紗宛惡作劇的笑容絲毫沒有掩飾,這是**裸的拉攏啊!
見狀,萊納神情復雜,沃琳和弘云見狀搖頭苦笑,然后兩人便意識到對方竟與自己做出完全相同的反應,同樣又是一呆。
“……可以啊,可是我要先回城里一趟看看。”沒管他們幾人的反應,碧璽只是稍做思索,馬上就干脆地答應了,甚至讓人懷疑他到底有沒有聽懂了。
“當然呀,我們本來就打算要跟你一起過去一趟了。”
“最后我還有個問題想問。”紗宛似乎也覺得不能就這么放著其他工作不管,一直聊下去。
“什么?”
“你是男生還是女生呀?”似乎發問者也清楚這并不禮貌,但她還是縮了縮脖子硬著頭皮問了出來。
“性別嗎?在我們那里并沒有這種分別耶,神族并不是倚靠交配來繁衍后代。為什么問這個?”
“因為真的看不出來嘛……”紗宛又縮了縮腦袋,但是沒有繼續追問,而是轉向萊納眨了眨眼。
弘云見狀笑著拍拍萊納的肩便走了,沃琳緊隨其后。當下萊納多少也感受到自己有些窩囊了,可除了在心底提醒自己必須振作之外,還真沒什么能馬上挽回的方法。
原本克里斯王國這些人出發時每次扎營時的工作算是有著默認的規則,只是這時一般負責警戒的烏澈完全閑下來了、負責觀察地形順便探察資源的萊納和弘云也基本不需要出動了,最后只好所有人都一起做起了留守外加準備糧食的工作上了。
在這一片幾乎已經變成與周圍環境隔絕的領域中,兩棵不知品種的大樹上各自掛著桃紅色及深藍色的碩大果實,地上長出的植物似乎也混雜著葉菜類、可食藤蔓與水果,直接就在這把水源和食物都給準備好了。
再加上這里有著一個超規格強大的神族鎮守,恐怕就是魔族真的又殺回來也無法拿他們如何吧。
雖然并沒有聊得太久,不過在他們難得稍微放松了些心神準備起晚餐時,天色便已經迅速暗了下去,不多時已是僅能靠著些許月光視物的情況了。
中央很快就由幾人熟練地架起柴堆,然后由碧璽隨手彈出的火焰燃起,算是讓眾人都理解了一把魔法并非只能用來戰斗的真正含意。如果神族各個都擁有著強悍到這種幾乎可說是隨心所欲程度的魔法能力,就算脫離了戰斗也沒什么事難得住他們的啊!
因為這個夜晚的工作出乎意料的輕松,因此休息的時間提早,而隔天預定要上路的時間也提早了,只不過夜晚依舊必須要有人輪流起來放哨,這是最低限度的戒備了。
當然,放哨的成員名單內并沒有碧璽,而艾葉與毛毛當然也不在其列。第一個放哨的萊納很快就熟練地爬上其中一棵樹、輕巧地攀上樹枝并登上頂端;如他所想,這里只需要折斷一些遮擋視線的枝葉,視野就會馬上遍及這一帶整片荒地。
雖然在這個位置會因為樹蔭遮擋而看不清底下的狀況,但下邊還有烏澈在,對他察覺危險的能力沒人會有什么懷疑的。
夜晚的寧靜就在這一片靜默中持續著──
“萊納!”
一段時間后,忽然聽見底下刻意壓低音量的叫喊聲。隨后,一道人影敏捷地竄了上來、輕巧地坐在萊納身后另一側的枝干上;萊納就算不回頭也很清楚聲音的主人是誰。
“我來和你換班啰。”
“不賴床一下嗎?”萊納打趣道。
“哈哈,那個還是等回家之后吧,不然薩京老師可能又會罵我是半調子啰。”
“他也這么說過你呀?我還以為你頂多也就是個逃課慣犯呢。”事實上萊納被薩京打擊的事跡可不是三言兩語就能道清的啊。
“啊,還不是你老是不敢從圖爺爺那偷跑出來,我只好自己過去啦。”雖然說得像責怪,但紗宛的笑臉就算在黑夜中依然沒有任何陰霾。
“真不知道你這膽量是怎么練出來的,竟然在他面前也敢嘻皮笑臉胡鬧。”萊納搖搖頭。就算圖列農在最后的最后終于對萊納表露出他真正的性格,那豪邁不拘小節的態度甚至在那樣的緊要關頭還有心情開玩笑……但即使如此,對于萊納來說,這人依舊是值得敬畏的存在──這種從小就養成的崇敬是很難被磨滅的。
“我啊,只是想盡可能笑著而已。”紗宛背對著萊納,稍微抬頭看向了高掛的明月。
“我光是想著怎么讓人不難過就已經竭盡全力了。以前總覺得導師不斷給我的課題就是不得了的訓練,結果實際上了戰場才發現自己真的還差得遠。”
“我倒覺得你是太認真了,偶爾有扔下一切總之先玩一場的沖動會比較好哦。”
“例如現在扔下大家走人先去度假兩天嗎?”
“這可不行啊。”隨后紗宛又補充一句:“不過如果萊納有這種魄力我也想看看呢。”
“這可不行啊。”萊納學著紗宛。
“那就別舉這種例子嘛。”紗宛還輕輕笑著,一如幼時兩人肩上似乎都還沒背負著重量的時光。
“雖然我并沒有丟下大家的魄力……”萊納轉頭凝視紗宛的背影:“但我一定會救你,一定!”
紗宛的身子似乎微微一僵,隨后緩緩轉過頭,與萊納的視線對上。
“你從沒說過謊呢。”紗宛笑。
“所以這次也不會。”
“我相信你。”
紗宛別開頭,將視線轉回,萊納也重新與她背對著背。
“不去休息嗎?”紗宛問。
“再一會。”
兩人就這么靜靜感受著彼此的存在,卻不知……
“哇──!哇──!”艾葉在樹下紅著臉似乎不知道該怎么表達她的激動似地抓著烏澈的袖子,似乎很興奮的樣子。身旁則是滿臉無奈的毛毛,那表情已經人性化到讓人懷疑它是某人用魔法化身成型也不奇怪的地步。
“為什么要偷聽他們說話啊?”碧璽有些笨拙地學著艾葉用氣音低聲問道。
“因為萊納先生一點都不主動嘛。”艾葉轉向烏澈:“你們都不好奇他們獨處的樣子嗎?”
“沒興趣。”烏澈冷淡地回答,但卻也很配合地放低了音量。
“不太明白,但……這就是人類的愛情表現?”碧璽因為種族的原因,對于人類的情緒與情感當真是一頭霧水,因此就算此刻正當著幫兇也渾然不覺。
不遠處,正靜靜看著這邊鬧騰的是弘云、沃琳及洛甄三人,結果一伙人竟是都沒有休息。
“萊納也真是不夠爭氣。”沃琳搖頭道。雖然她沒有好奇到直接拜托碧璽幫忙偷聽,但她也算是比較了解情況的。
“我倒是比較驚訝那旅館女孩和那個烏澈變得這么親昵啊。”
“你也一樣啦!”
“咦?”突如其來的責怪真讓弘云有些措手不及。
算得上最置身事外的洛甄仰視著柔和的月光露出一抹慵懶地微笑:“傳達思念可要及時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