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已經(jīng)說了嗎,修行到了羅候這個境界,在人間界已經(jīng)是只能鎮(zhèn)壓,不能殺死。要不然無塵子在取精元的時候,也不會只殺了你師兄,卻留著他們幾個活取。”
“無塵子若是離開人間界,受到天地法則的壓制消失,道行神通完全恢復(fù),想殺他們自然輕而易舉。不過只要他在人間界一天,就一天要遵守這人間的規(guī)則。”
“不過,我可沒無塵子的道行,了不起也只是到了脫劫的境界,比起鬼祖還略有不如。當年沈勝衣是可以斬了羅候,不過他不肯下手。你沒他的本事,就只能多受累,去岐山再次鎮(zhèn)壓他們一回。”
“為什么是岐山?廢話,岐山那里有沈勝衣留下的兩儀陣,有現(xiàn)成的禁制干嘛不用。”
“為什么是你?這還是廢話,你現(xiàn)在既是我們昆侖如今唯一的繼承人,又學(xué)了正一教的道統(tǒng),沈勝衣的禁制若有疏漏之處,也只有你能修復(fù),這種苦力,不是你做又是誰做?難道還指望我們兩個老頭子么?真是沒大沒小,不當人子。”
“行了行了,我們兩個老不死的沒那么脆弱,三百年前昆侖一片焦土的時候,就是我們兩個胼手砥足,把昆侖樹立起來。如今不過是舊事重演,無非是多費些心血罷了。我跟你師伯心中有數(shù),總歸要把這門派的架子搭起來,好給你留下點家底。”
“波旬是救了我們沒錯,不過他也是為了自己。魔尊在他化自在天一直是被囚禁的,若是給他闖入人間界,得了你的肉身,那原本的束縛就自然消失,那時候就算三清出手,也不是輕易可以了局。波旬一直執(zhí)掌他化自在天,配合三清鎮(zhèn)壓魔尊,真給魔尊逃出來,可沒他的好果子吃,自然不敢怠慢。無塵暗中算計了上千年,卻沒想到波旬也算計了他上千年,就等著這個機會,把他拖回自在天世界。”
“那扇門就是無塵用絕大1法力配合十絕奇陣,牽引九天星辰之力,打開的三界門戶。你自以為當時已經(jīng)清醒,其實只是回光返照,只要你斬入無塵肉身,你的神念就會完全爆發(fā),到時候本我意識被魔尊取代,從魔界門戶中脫身的魔尊元神就會趁虛而入。到那時,你就再也不是你了。”
“只不過你運氣好,三界門戶打開的時候,波旬本尊出現(xiàn)的速度可比本體受縛的魔尊快得多。不用受制于分身,憑借本尊神通,收拾無塵自然不在話下。”
“對,波旬在人間的化身就是你師伯的首徒蕭白水,說起來你們倆還是同族。他在我門下的時候,并不清楚自己本尊是誰,離開昆侖之后在人間游走半生。一直到后來化名蕭顯,隱居涼州城外三十年,才參透輪回因果,證得他化自在天修為。救了我跟你師伯以后,他就回返他化自在天,想必波旬會給他一個好因果。”
玉虛峰頂?shù)牟萏猛猓柟庑毙钡貫⒃诘厣希痴罩鴳醒笱蟮某嗌健_@憊懶老人靠在竹椅上,一邊扣著腳丫,一邊對站在邊上低聲請教的重光指指點點,不耐煩地回答他一連串沒頭沒腦的問題。
得到答案的重光依舊不甘心,還在磨蹭自家?guī)煾福骸皫熃愫蛶熜郑娴囊呀?jīng)兵解轉(zhuǎn)世,不能回頭了?難道就沒有別的法子,能保住他們這一世修行?”
赤山猛地做起來,伸手就在重光腦袋上敲了三個暴栗:“你想太多了吧,傻小子。兵解轉(zhuǎn)世之后,前世因果盡消,想要強留這一世修為,那可真是逆天而行。等你真的修煉到許真君和沈劍神的地步再說此事吧。這次無論如何,我們跟波旬也算是有來有往,想必他收了無塵回去,會好好約束魔界,人間可以安穩(wěn)一些時日。”
他想了想,又想起一事來:“你那妹妹脾氣雖然倔了點,倒是個修行的好材料,比你只強不差。以后就留在昆侖吧。這次你去岐山修復(fù)法陣,鎮(zhèn)壓五大宗師,順道去這幾個地方走走,我跟你師伯推算過,你幾個師叔,你師姐,還有你那些師兄弟,多半都轉(zhuǎn)生在這里,你去接引他們回山修行。”
赤山說著就給重光點了幾個地名,完事以后見重光發(fā)呆的模樣,忍不住又是一陣火氣:“還愣著干什么,接引早夭弟子轉(zhuǎn)世修行,本來就是道門大派的慣例,這次只不過人數(shù)多了一些,你可不許偷奸耍滑。這些人前世不論,今后都是你的弟子,我和你師伯是不打算收徒了。往后昆侖的重任,都在你的身上。”
重光唯唯諾諾,又檢查了一遍自己的行囊,見沒什么落下,這才放下心事,給赤山磕了個頭。赤山不耐煩地揮手趕他走:“快去快去,別耽誤時間,走的時候別忘了去給你師伯道個別。”
重光還沒回話,就聽到虛空中一聲傳音:“不用,我已經(jīng)來了。重光這一走,沒個十年八載的也回不來。我這當師伯的怎么也要送他一送,不然怎么安心。”
聽到這聲音,重光鼻子一酸,轉(zhuǎn)頭就看到?jīng)_虛慈祥的臉。這幾天在山上,沖虛埋頭整理昆侖廢墟,跟重光見面的次數(shù)也是極少。此時見到師伯送行,慈祥依舊,一時間情難自禁,淚水奪眶而出。
沖虛難得露出幾分慈愛:“好孩子,這一去,可不是三年兩載。你要鎮(zhèn)壓羅候,還要把那些同門的轉(zhuǎn)世一一找齊,分頭點化,這件事若是成了,功德無量,對你將來渡過四九天劫也是極有好處。何況此事關(guān)系到我昆侖復(fù)興重任,千萬輕忽不得。”
重光點點頭,就要起行,忽然想起一事,猶豫了片刻,還是忍不住道:“師伯,你還沒告訴我,那處埋藏劍神遺體的洞窟,到底是怎么回事,為什么昆侖會有這樣一個所在,我卻毫不知情。”
沖虛詫異地看了他一眼,神色變得凝重起來,沉默半晌之后,他才緩緩開口道:“也罷,這件秘辛遲早也要告訴你知曉,雖然是門戶之羞,也不好再隱藏。”
“三百年前,劍神鎮(zhèn)壓羅候等人之后,依舊猶有余力,在昆侖與無塵子約斗,雖然僥幸獲勝,逼走無塵,但自身也是重傷垂危,于是就在昆侖開辟了一處秘密洞府療傷,就是你見到的那處地下石窟。”
“他傷勢極為沉重,想要痊愈,就要我昆侖秘藏的一種靈藥。于是劍神出了秘窟,來尋我?guī)煾柑撜嫒恕!?
“想不到我?guī)煾敢姷絼ι裰貍谷黄鹆素澞睿胍\奪他的正一門傳承心法和幾樣法寶。結(jié)果沒等他動手,這件事情就走漏了風(fēng)聲。本來昆侖之戰(zhàn)過去不久,四方道門群雄還沒散去。本來只是我昆侖一家奪寶,最后竟變成道門群雄圍攻沈劍神一人的死局。”
“只可惜這些人還是低估了劍神,一場大戰(zhàn)結(jié)束,在場的元嬰修士幾乎全數(shù)被斬滅,各門各派經(jīng)此一役,元氣大傷。我昆侖作為戰(zhàn)場,更是首當其沖,祖宗留下的基業(yè)幾乎毀于一旦。”
“劍神當初療傷之時,我跟你師父就與暗中他相識,三番五次助他采藥,留下了一份香火之情。昆侖當時近乎全滅,但劍神也是傷上加傷,已經(jīng)是重傷垂危,他本來要將昆侖滅門,但見了我和你師父,顧念一場交情。加上我們二人年紀幼小,修為淺薄,竟然沒有參與圍剿,因此留了一條性命,還得了劍神幾句指點。”
“后來的事情你也知道了,劍神終究是傷重不治,兵解轉(zhuǎn)世。我跟你師父同心攜手,開創(chuàng)了如今的昆侖。你師父當初得劍神指點最多,道行猶在我之上,只是一直對當年道門的行徑不齒,耿耿于懷,所以放浪形骸,佯狂避世,只收了你這么一個徒弟養(yǎng)老。”
“這些成年舊事,你也知道了,當年道門雖然有虧,我和你師父卻是問心無愧。至于你該如何判斷,相信你心中自有主張,無需師伯置喙。”
聽到?jīng)_虛這一番推心置腹,赤山臉上的憊懶表情也消失不見,雙目炯炯有神地盯著重光,看他如何反應(yīng)。卻見重光臉上神色變了又變,最終化作一絲釋然的笑意。
“師父、師伯,往事已矣,那些陳年舊事,算計一輩子也算不完。我是昆侖弟子,昆侖是干凈也好,骯臟也罷,它都是我的昆侖。何況從今以后,這昆侖的命運,也將掌握在我的手中。一切悲劇的怪圈,將從此終結(jié)!”
他丟下這番話語,腳下健步如飛,已經(jīng)走出百丈開外,遠遠地聽到身后,傳來妹妹遙遠的呼喊:“大哥,大哥——”他心中百感交集,卻沒有回頭。想起曾經(jīng)經(jīng)歷的前塵舊事,一幕幕在他腦海中回放。一時間再也忍不住,凌空飛起,足踏劍光,就要用最快的速度飛走。只是方向不是岐山,而是一片被冰雪覆蓋的高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