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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也巧,發生這么多事的這一天,正好是今年的夏至。全年,白晝最長的一天。
仲夏夜的停晚,夕陽燒盡天邊的云彩,鑲出耀眼的金邊來。如果沒有發生這么多的事情,這到是一個適合觀賞的美好夜晚。
暮云嶺據離B市市區,不到五十多公里,再開出去一點兒,就要出去B市了。
若是只有方蓓蕾和仲優荷,那一切就都如仲美艷所料了。
單論個人實力,方蓓蕾絕對不是仲優荷的對手,但仲美艷忘記了,這里不是只有方蓓蕾和仲優荷兩個人,這里也不是當初的小小C城了,這里是B市。
暮云嶺的最高峰叫望日峰,其實它的高度遠遠達不到望日,只不過這里是B市看日出最好的地方罷了。
哪怕是炎炎的夏日,進了山里之后,也會周身沁涼,何況越往山頂上走,山風吹撫里,越發覺得冷了。
方蓓蕾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她拉住薛瑞的手,緊了緊,“也不知道言言走的時候,穿了什么,這么晚了,他會冷的。”
薛瑞的心像是被什么刺痛了,強忍著安慰方蓓蕾說:“言言不會有事的,你們馬上就要到達山頂了。”
在山下,他們已經看到了仲優荷停的那輛黑色奔馳車,確定仲優荷一定在暮云嶺。 WWW_TTKΛN_co
葉延昭為了他干兒子的安全問題,連著私養的德國牧羊犬都出動了,按著氣味,尋著痕跡,一路奔了上去。
因為人多勢眾,并沒有注意到,跟在他們身后,還有一個不屬于他們的人。
那人正是卓凡。
卓凡與他們是前后腳到這里的,這一次,為了自己兒子,卓凡消除了火爆脾氣,學得乖覺聰明了。
他知道自己人單勢孤,一旦被葉延昭、薛瑞還有方蓓蕾他們發現了,他一定會被趕到山上,不許他也上山的。
這一路狂奔而來,卓凡想了很多事情。方蓓蕾的失記與恢復記憶,還有他上次見到方蓓蕾時,方蓓蕾看他的恨意與厭意。
不知什么時候起,他們兩個人之間的關系,竟會落得如此難以收拾。曾經明明那么深愛,他們甚至想過永遠在一起,海誓山盟做了無數,到如今,統統都消彌得一干二凈了。
在他得知方蓓蕾曾經為他生過一個孩子,他反復追問那個孩子的下落時,方蓓蕾卻說那個孩子已經死了。
其實,不是那個孩子死子,是方蓓蕾對他的心思,死了。
據他調查出來的資料里,這幾年里,方蓓蕾讀書工作,是真的失憶,不曾與過往有一點聯系,更沒有那孩子一絲痕跡。
這個孩子的突然出現,一定是被薛瑞按排了。
方蓓蕾惟一信任的人,就是薛瑞。哪怕那時方蓓蕾與自己,如火如荼地談著戀愛時,但凡薛瑞有什么事情,方蓓蕾第一時間,一定會趕過去。
卓凡記憶最深刻的一次,薛瑞淋雨生病了,方蓓蕾還和他在一起吃飯,燭光晚餐。
在電話里,聽出薛瑞的聲音不對,和他打了一聲招呼,就直奔了外面的藥店,不但買了藥,還請了坐診的醫生回去,打了吊瓶,又守在薛瑞身邊一晚。現在想來,還令人森森的嫉妒。
如果方蓓蕾懷了孩子,自己不在方蓓蕾的身邊,依著方蓓蕾的性子,肯定會找薛瑞幫忙的。
就算方蓓蕾消失,薛瑞也會把方蓓蕾的孩子養大——這對養兄妹之間,關系真復雜,任誰看了也看不懂。他這么多年也沒有弄明白。
卓凡的心里,也很委屈。其實已經當了八年父親,卻一直被蒙在鼓里,不知道有這個兒子的存在,他的兒子還是別的男人撫養長大的,不用說,現在肯定叫著薛瑞‘爸爸’了。這算認情敵做父不?
暮云嶺雖然是未經人工開發的山,但它的山路并不崎嶇,爬上去很容易。有一個多小時,他們這些人,呼啦啦地輕松登頂了。
等他們爬到山崖邊時,看到的就是這副情景。
仲優荷穿了一身白色的短款衣裙,長長卷卷的頭發,披散著,迎風起舞起,妖嬈多姿。
如果她的手里不死死地摟著一個臉色蒼白、滿臉淚痕的孩子,如果她不站在懸崖邊上,這個鏡頭看起來還挺美的。
畢竟是世界級的影后,那么點的風姿還是有的,鏡頭捕捉感也好,隨隨便便一個舉動也很傾城。
可惜仲優荷碰到的不是她的影迷,而是一群只要不傷著她緊緊摟著的孩子、恨不得她跳崖下去,摔得粉身碎骨才好的人類們。
“仲優荷,放了我兒子,你想怎么樣?我愿意奉陪,別碰我兒子。”
方蓓蕾在見到被仲優荷,死死摟在懷里的兒子薛謹言時,整顆心像是被千刀萬剮了一樣的痛徹心扉。
仲優荷很欣賞地看著方蓓蕾這副披頭散發、急火攻神又六神無主的模樣,她冷笑著,“我要你怎么樣,你就怎么樣嗎?好啊,我叫你從這里跳下去,你敢跳嗎?只要你跳,我就放了你的兒子。”
仲優荷恨方蓓蕾恨得入骨。在仲優荷順當繁華的一生里,方蓓蕾是她惟一的污點。每次看到方蓓蕾,她就像吞了一只蒼蠅一般地惡心。
八年前,是她車技不好,還有薛瑞那個不怕死的頂著,方蓓蕾這才僥幸逃生。
八年過去了,仲優荷以為卓凡應該早就把方蓓蕾忘記了,誰曾想,這兩個人兜兜轉轉的又勾搭在了一起。
卓凡竟然為了方蓓蕾這個賤女人,要與她解除婚約,放棄在CM的尊榮。這個賤女人哪里好?
從仲優荷一出生,到現在,沒有人能這樣折損她的驕傲,擋在她前進路上的人,都得死。
仲優荷了解卓凡的性子,方蓓蕾不死,卓凡與她即使成了夫妻,心里也會放不下方蓓蕾的,就像埋著一顆隱性炸彈,不知道會什么時候炸。
方蓓蕾死了,她和卓凡這夫妻連相敬如賓都很困難,但那又如何?方蓓蕾活著,也不是如此嗎?
只有方蓓蕾死,卓凡的心里未必會忘了方蓓蕾,但一個死人,能生什么事?總比活人省心、好對付。
仲優荷提了這個條件,方蓓蕾幾乎一點猶豫都沒有,立刻同意下來。
“好,我同意,我跳下去,你放了我兒子,”
方蓓蕾什么都不想了,只要她兒子薛謹言平安,她是不怕死的。
她相信,她就算是死了,她的兒子薛瑞也會好好待的。
她這一生,活到現在,可以說是亂七八糟,但她的兒子卻還年輕,還有大把的年華可過,她不能讓她兒子有事。
“蓓蕾,你不許胡說,要跳也是我跳,你好好的,”
薛瑞伸著雙臂,抱著方蓓蕾的腰,不讓方蓓蕾往懸崖邊上近。
被仲優荷緊緊固定在懷里的小家伙薛謹言,見到這副情景,嚇得微張著嘴,連‘媽媽、爸爸’都不敢叫出來了。
他發誓他再也不敢惹爸爸媽媽生氣了,再也不敢偷偷跑出來了。
他午覺睡醒后,發現母親還沒有回來,記起母親要去的地方,他以前也去過,他很熟悉那里,離他家不遠,他以前也一個人去過的。
于是,他就趁著父親與干爹談話的功夫,偷偷地溜了出去。
他人小,葉延昭留在門口的保鏢,他又都認識,想要躲開,是很容易的。
他偷偷溜出公寓,剛離開門口,還沒等繞過路口呢,就覺得身后伸過來一只手,蒙住了他的口鼻,等他反應過來時,哪還有知覺和力氣掙扎,眼前一片黑。再睜開眼睛,就是在這個壞女人的車上了。
這個壞女人捆了他的手腳,還打他,狠狠地掐他,他的胳膊好幾處都青腫了,他疼得直哭,他好想媽媽的……
他才八歲,還不太懂這些大人們說的是什么意思,但這個壞女人笑得好癲狂,她逼著母親跳崖,他還是聽懂的。
他現在站著的這個地方,回頭,就是萬丈懸崖,他的小腳只要錯挪了一步,他就會掉下去了。
“你們兩個還真是恩愛啊,哈哈,八年前的時候,就是這個樣子的,我明明只是想撞死她,你竟愿意撲過來,好,很好,這么多年過去了,這一幕竟又重演了,不如,你們一起跳下去吧,”
仲優荷一會兒看看方蓓蕾一會兒看看薛瑞,她有一點兒弄不懂,“你們之間的感情這么,方蓓蕾,你為什么還要勾搭卓凡,他是我的,你知道不知道?”
勾搭嗎?不算吧。
回憶起當年,方蓓蕾也不知道是為了什么。母親忽然離世,對她打擊很大,那一段時間,她精神恍惚,只想離開那個家。
后來,她碰到了卓凡。那個霸道張揚的男孩子,與她身邊的人都不同。她很容易就愛上了,接下來的事,都是順理成章的。
那個時候,她想的真不多。她只是一個十六歲的少女,她狡黠,有些小心思,但誰的心里,沒有自己的想法呢?
她再如何,也沒有仲優荷的本事,說撞誰就撞誰吧。這份狠毒之心,豈是一般人能比的。
今天,她輕松地把這件事情承認了,這很好,冤有頭債有主,她總算找到了。
方蓓蕾忽然生了一股子邪佞之心。好,不是把她兒子拖到這里,來威脅她嗎?叫她跳崖嗎?那么,就一起吧。
一起跳下去,這個世界就清靜了,她們之間,這么多年的恩怨,就此了結了。
方蓓蕾
懷著這樣的心思,也不知是哪里來的力氣,一把推開薛瑞,一點點地向崖邊走去。
薛瑞見攔不住,步步尾隨著,想著用什么方法,能不讓方蓓蕾受到傷害,也不會傷到兒子薛謹言。
仲優荷箍著薛謹言的手臂更緊了,緊緊地把薛謹言扣牢在她的懷里。
“放了我兒子,我已經過來了,你放了我兒子,我就跳下去。”
方蓓蕾這個時候格外冷靜,她直直地逼視著仲優荷,尋找著機會,既可以把兒子薛謹言推到安全的地方,還能方便她和仲優荷同歸于盡。
仲優荷冷笑著,她才沒有那么傻,她絕對不會放過懷里這個小孽種的。
這是卓凡和方蓓蕾的兒子,雖然這孩子叫薛瑞爹,但當年那事,她清楚,她跟蹤過方蓓蕾,看過方蓓蕾和薛瑞抱著這孩子去打役苗。
那天,方蓓蕾和薛瑞出來的時候,她開車撞過去,是以為方蓓蕾的懷里抱了孩子,她一舉兩得,把她們母子兩個都撞死,誰成想,方蓓蕾那天沒抱孩子,薛瑞還替他們擋了一劫。
這事堵了她多年,今天終于可以一朝雪恥了。
她上懸崖的時候,就觀察到了這里的地形,在崖邊有一棵歪脖樹,那樹深深地扎根在巖石里面,看起來十分牢固。
等著方蓓蕾走近的時候,她就帶著這個小孽種,再拉著方蓓蕾,一起墜下去。
她以前練過攀巖,她肯定她能抓住那棵樹,到時候,她要親眼看到方蓓蕾和方蓓蕾與卓凡生的小孽種,一起墜入萬丈深淵,摔得粉身碎骨。
仲優荷心里想什么,方蓓蕾一點不關心,她想著的是同歸于盡,在仲優荷松了她兒子的時候,她就拉著仲優荷,一起從這崖上跳下去。
眼瞧著方蓓蕾和仲優荷以及仲優荷摟著的薛謹言,都站到了懸崖邊上,眾人都屏住了呼吸,直直望向了他們。沒有人注意,一直跟在他們身后的卓凡,正從另一側的小路,慢慢地向崖邊湊過去。
暮云嶺的這個崖口,比不得名川大山,漲拔也有幾百米,將近一千米。接近懸崖這處地方,狹小窄迫,如今擠了這么多的人,越發如熱鍋上的螞蟻了。
方蓓蕾盯著仲優荷,仲優荷也她。就在她們兩個都以為,時機到來之時。
仲優荷為了拉方蓓蕾跳下去,摟著小家伙薛謹言的手,不得不松一下,以確定把方蓓蕾帶下懸崖時,能拉得住旁邊那棵深陷石里的樹。
方蓓蕾也看到了這個空隙,在仲優荷一把伸過來,想要推她下崖的時候,根本沒顧著自己的安危,一把把薛謹言向山崖里側的安全地方推去,另一只手向仲優荷拐了過去,正好迎上了仲優荷拉她的手。
隨著薛謹言被自己母親急慌推向里側,引起來的哭聲,還有仲優荷和方蓓蕾同時滑下山岸,發出的尖叫聲,整個崖口一下子亂成一鍋粥。
方蓓蕾以為她今天必死無疑,但她怎么也沒有想到,她快要掉下去的時候,緊跟在她身后的薛瑞反應奇快地一把拉住了她,使她眼看著滑下去的身體,如今只是半懸在山崖處。
“哥……”
方蓓蕾激動地喊著薛瑞。
“蓓蕾,你別動,我拉你上去,”
薛瑞單臂拉著方蓓蕾,叫方蓓蕾把另一只手臂也給他,否則方蓓蕾一個女孩子,這么長期懸著,手臂關節會承受不了的。
而被方蓓蕾大力推過去的薛謹言,有只小腳懸在山崖處,大半個個身體,卻被從另一側蜿蜒過來的卓凡抱在了懷里。
眼看著,是比她安全的。至于被誰摟在懷里,暫時可以忽略不計了。
這一切的始作俑者仲優荷,雖然沒有好人緣地出來人拉她,卻在大半個身子掉下去的時候,抓到了崖邊的一棵她早就算計好的樹上。
一般來講,崖邊長著的樹,都是很堅強地,它能在那種惡劣環境生存下去,必然有它的本事。
只是再怎么堅強地樹,也架不住仲優荷整個身子懸著的拉扯,在接近樹根的地方,隱隱地傳出來了斷裂的咔咔聲。
仲優荷在發現情況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她以為會被她推下去的母子兩個,一個被薛瑞拉住,一個被卓凡拉住,整個人都要氣爆炸了。
在明知道樹怕是承受不了她多久的情況,還要擺動著身體,出腳去踹方蓓蕾。
那樹本來就懸不住她,她又搖動起來,更加加劇了樹的斷裂速度,眼看著樹就要斷,她更是整個身體騰空在崖邊,她才感覺到了深深的恐懼。
攀了這么多年的巖,竟被巖欺了,說出去會讓人笑死吧。
仲優荷顧不了那么多了,她害怕地大叫出來,本能地叫著救命,但樹斷裂開的速度卻是越來越加快。
崖上的人,都是恨不得她死的。
葉延昭那邊指揮著他近百的隨從,一半拉他干哥哥,一半要從卓凡手里搶他干兒子。哪有閑心情,管罪魁禍首仲優荷啊。
葉延昭巴不得仲優荷自己掉下去摔死,省得以后,他親自出手了。
就在仲優荷要絕望的時候,竟有一把手伸了過來,拉住了她。
“哥,哥,你救我,哥,”
等仲優荷看清楚,拉她的人是誰,她整個人燃起了從未有過的希望。
雖然從小到大,仲優荷與應仲騏的兄妹關系都不好,他一直仗著自己母親,欺負著應仲騏,但他們畢竟是流著一半相同的血,是親兄妹。
仲優荷覺得別人可以不管他,但應仲騏絕對不會不管她的。她若掉下去,應仲騏也不會有好果子。她媽媽絕對不會放過應仲騏的。
應仲騏是文人出身,體力畢竟沒有薛瑞那種長期走武行的人好,況且方蓓蕾的身體只是大半個懸著,薛瑞拉她還算輕松。
又有葉延昭的人幫手。不需要片斷,就能把方蓓蕾拉上去了。
惟一不好施展的是崖邊太窄,葉延昭帶來多少人,都不管用,他們根本上不來,最多能有兩三個,可以幫著薛瑞,抱緊薛瑞,不讓薛瑞在拉方蓓蕾的時候,被反拉下去。
不得不說,仲優荷選的這處地方,很好很妙。
昨天剛下過一場雨的原因,巖石滑不溜手,救援的人,力道都無處可尋。
應仲騏在仲優荷掉下去的那一刻里,心里莫明其妙地產生了一種快意,好似多年積怨的恨仇,得報了一般。
見著仲優荷懸在那里,他頭腦快速地運轉著。如果仲優荷真死在這里,那將會非常不好收場。
無論仲優荷做過多少傷天害理的事,她畢竟是CM公司三大家族的大小姐,這將會給以后帶來無限的麻煩。
應仲騏是那種心思極其縝密的人,他做生意不如展雁北和卓凡,但謀事,那兩個人誰不如他的。
他早早就把這一段錄了下來,他還要做個姿勢,他是真的要去救仲優荷。
那是他的妹妹,他怎么能不搭把手呢?
“哥,快拉我上去,拉我啊。”
在這個全要依靠別人,才能活著的時候。仲優荷還是一副大小姐模樣,囂張地叫著,“我要是有什么三長兩短,我媽媽不會放過你的。”
整個崖邊,就屬她的聲音,最為聒燥。還想著威脅別人。
應仲騏的唇邊,抹出一股奇異溫柔地笑,他極低的聲音,用只有他和仲優荷兩個人能聽到的話語說:“小荷,你可能不知道,有你的時候,你母親還沒和父親結婚呢,你說你母親是怎么有你的?”
應仲騏的話,令仲優荷大吃一驚,她瞪大了眼睛看著平時總是不言不語的同父異母的兄長。
“我告訴你啊,你母親趁著我母親身體不好,正休養的時候,勾上我的父親……”
這樣的恥辱,他在母親默默流淌的淚水里,什么都知道了。哪怕那時他還很小,小到被任何人忽略了。
“你罵別人賤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最賤的那個是誰?”
這么多年,這些事應仲騏從來不與人說,他默默地吞在心里,小心地尋找著機會。他不能損失他自己,報這段仇,他也不能任由這些踩在他母親尸體上的人,活得逍遙。
仲優荷從來沒有想過,一直被她瞧不起,被忽略著的長兄,竟會心里埋藏著這么多的東西,更沒想到的是大人之間,還有那么多的隱秘穢事。
雖說在他們這樣的家族里,有些丑聞,不算什么,只是輪到她自己父母身上,她未免有些接受不了。
她很想吼一句,你胡說,應仲騏卻好像明白她要說什么一般,堵住了她的嘴。
還是那樣輕輕飄飄的聲音,“你知道我母親是怎么死的嗎?是你母親,用慢性毒藥,一點一點的……”
應仲騏很小的時候,就知道他母親的身體不好,時時將養著,但那么多年過去了,他母親不是活得好好的嗎?
為什么在姨母與父親扯到一起后,沒出半年,他母親就去世了呢?傷心是固然的,但比傷心更致命的,還有藥物。
為母者強,母親有了他,是絕不會輕易把他扔下的。他記憶里,母親多少次撫著他的頭說,要看著他慢慢長大的。
多年后,他有了能力之后,開始查母親當年的事,竟叫他查了出來,母親經常吃的一種保護心臟的藥里,摻雜了無色無味的慢性毒藥。
怪不得最后,他的母親會吐血而亡。這叫他怎么能不恨呢?可
是再恨,他也忍在心里,他也不說出來。他早早學會了蓄勢待發,今天,就是個好時機。
“你……你……”
不是懸崖下的冷風,不是即將掉下去的危險害怕,而是無法面對應仲騏深深的恨意。
刁蠻如仲優荷,竟不知道該要如何說出來了,而她的手,正一點點地滑出應仲騏的手心。
應仲騏根本沒有用力氣,看起來抓得很牢,但其實卻不是的。他根本沒想過救仲優荷。這個從小就對他趾高氣揚的妹妹,他根本無愛。在他覺得,死不足惜。
在應仲騏如鬼魅的笑意里,仲優騏最后一絲希望也破滅了,而那邊,卓凡很輕松就把他兒子扯了上來,薛瑞也在兩名幫手的協助下,把方蓓蕾拉了上來。
卓凡還未來得及看他兒子長什么樣呢,他兒子薛謹言就很恩將仇報地一口咬到他的手腕處。
卓凡吃痛,松了手,眼看著他兒子邁著小短腿,大步跑去了薛瑞和方蓓蕾那里。
“爸爸,”薛謹言一頭扎進薛瑞的懷里,一手抱著薛瑞,一手抱著方蓓蕾,受驚過度地大哭起來,“媽媽!”
他反復叫著這兩個稱呼,一家三口團團融融地在夕陽晚照里抱在一起,獨留卓凡一人在崖邊,木然地吹著冷風。
就在這里,懸在崖邊的仲優荷傳來一聲慘叫‘啊’,等眾人回身去看時,仲優荷已經如斷了線的風箏,掉了下去。
卓凡這才反應過來,他竟忘記去幫應仲騏拉仲優荷上來了。
仲優荷掉下去后,應仲騏仍然保持著拉仲優荷的姿勢,木木呆呆地望著崖口。
沒有人能從他那張看似擔憂的神情里,覺出喜悅來。只有他自己知道,再也沒有什么,比此時的心情,更完美了。
距離暮云嶺那次事件,已經一個月過去了。
掉下懸崖的仲優荷大難不死,但卻成了植物人,不生不死了。
卓凡在她母親的一力勸解下,當然也是他自己心如死灰的情況下,他決定如期迎娶仲優荷,哪怕仲優荷已經成了植物人,但這并不妨礙他們之間存在夫妻關系,依著現在科技這么現進,當然也不妨礙用別人的肚子,生一個擁有他們血緣關系的孩子。
卓母仲美艷在乎的不是有沒有一個賢良的兒媳婦,而是這個兒媳婦是不是有CM三大家族的出身。
在仲優荷出世之事,仲美艷甚至陰暗地想,這樣挺好的,雇幾個高級陪護侍候活死人一樣的兒媳婦,總比以后,面對囂張霸道的兒媳婦強。
在這種情況下,他們還能堅守婚約,他們不僅能換來別人的同情和好評,還能達到如期目的,她兒子順利登鼎CM公司董事會長的位置,只是時間問題。
應仲騏也很容易就擺脫了‘家人’的責難,所有人都從視頻里看到了,在關鍵的時候,應仲騏伸手去救了,只是沒救上來。
仲家就算是想討個說法,也占不住腳。仲優荷在視頻里吵吵嚷嚷的話,拿到哪個中外法庭,都夠得上謀殺了。
八年前開車故意撞人,使人致殘。八年后綁架幼童,還要把人家母子推下懸崖去,結果偷雞不成,反蝕一把米,這簡直是駭人聽聞。
這事到最后,只能不了了之了。
關于薛謹言的事,卓凡曾找方蓓蕾和薛瑞單獨談過,但無論是薛瑞還是方蓓蕾,都一口咬死,薛謹言是方蓓蕾和薛瑞的孩子,與卓凡沒有半分關系。
卓凡要做親子鑒定,方蓓蕾當然不同意。
方蓓蕾反譏呲笑他,“做了親子鑒定又如何呢?你能把他堂堂正正接回你們卓家,還不是一樣把他私生子的身份坐實嗎?”
方蓓蕾的話,問得卓凡沒有辦法反駁。對于名正言順這回事,他無能為力。
“我可以補償他……”
卓凡頹然地說完,薛瑞冷笑一聲,“不麻煩卓先生了,我的兒子我養得起。”
物質那些,他們知道他們比不上卓凡,但他們也不缺,他們同樣能給他們兒子,不需要別人的支柱。
“卓凡,放過我們吧,也放過你自己。”
方蓓蕾深深地望了卓凡一眼,如此的憂傷哀怨,是一種卓凡說不出的痛楚。
卓凡的眉頭擰在一起,沉默了良久,才說:“我……我以后可以常來看看他嗎?”
這個權利,連應仲騏都有。
在薛瑞和方蓓蕾送應仲騏上飛機,返回CM總部時,應仲騏問過同樣的問題,他可以回來看看嗎?
方蓓蕾是點頭的。她的兒子被應仲騏看,沒有什么不可以的。應仲騏撞了她一下,轉換了她多年的命運,也正是因為有了應仲騏的那一下,她和薛瑞的人生才得以圓滿,彼此認知了更多的東西。
應仲騏也算與他們,是有緣之人。這種人,干嘛擋。
但這話輪到卓凡來問時,方蓓蕾亳不猶豫地拒絕了,“不,不需要,請你以后不要來打擾言言的正常生活,就像你從來沒有出現過,我不想他知道真相后,背上沉重的心理包袱,我想他像別的小孩子一樣,正常健康快樂地成長。”
方蓓蕾說完,和薛瑞一起站了起來,攜手走出去后,卓凡追了一步,聽到方蓓蕾客氣又疏離地說:“卓先生留步吧,我只求一點,我們以后不要再見,就此別過了。”
卓凡再次邁出去的腳,生生地頓住,無法往前走了,
那對身影,消失在了門口,等他跑出去時,已經無聲無息地埋進人流里,真的與他沒有任何瓜葛了。
卓凡的淚水忍不住洶涌地流出,他知道他這一生,只能再哭這一次了,等他回去后,他將要成為他原本人生劃定里的那個人了。
方蓓蕾好像他刻板輝煌的人生里,一道別樣的風景,仿佛雨過天晴時,美麗的彩虹。可以欣賞,卻無論如何也留不住。
薛瑞和方蓓蕾,別過了卓凡后,回到了薛瑞的公寓里。
方蓓蕾已經把她所有的東西,都搬來了。這里真正成了他們的家。就如當年,在C城里,他們那個家,是一樣的。
如方蓓蕾母親所愿。她和薛瑞成了夫妻,要攜手一生,走到生命的盡頭了。
“要不要準備一場婚禮?”
薛瑞拉著方蓓蕾的手,問著。他們兩個昨天剛剛去民政局,換了紅本本出來。
就如李曉琳所說,薛瑞這人是有一點木的,缺少點浪漫細胞,但葉延昭是鬼才,在看到薛瑞拿個紅本本,就笑得要昏過去時,忍不住提醒說:“連場婚禮都沒有,算什么結婚。在我們家鄉那邊,不一定要有結婚證,但婚禮肯定有的。女人,都想要一場豪華婚禮的。”
薛瑞這才反應過來,他忽略了什么,巴巴地跑來問方蓓蕾。
“不要了吧,等言言十歲時,我們辦婚禮,對外就說十周年紀念日。”
孩子八歲了,才舉辦婚禮,對外怎么說啊,叫言言怎么想,這簡直就是給未婚生子蓋章定論啊。
她才不要做這種傻事,葉延昭這個惟恐天下不亂的家伙,她才不會遂了葉延昭的愿。
薛瑞覺得方蓓蕾說得很對,他們結婚,找壓被童子,難道要用自己兒子嗎?多可笑。
婚禮什么的,有沒有,無所謂了,主要是人,永遠在身邊,這才是關鍵的。
薛瑞一把擁住方蓓蕾,細致地親吻起來。方蓓蕾摟著他的脖頸,情動地回應著。
誰是誰生命中的過客,誰是誰生命的轉輪,只有到了最后才得知結果。
那些自以為轟轟烈烈的愛情,往往到最后,都成了一抹塵埃,那些細水長流的感情,卻修成了正果,變成了永恒。
人生短暫,一個人身邊的位置只有那么多,能給的也只有那么多,在這個狹小的圈子里,有些人要進來,就有一些人不得不離開。
薛瑞就是方蓓蕾生命里,堅持到最后的人。
薛瑞抱著方蓓蕾正親得投入,忽然聽到門口傳來了腳步聲,他連忙松開了方蓓蕾,正襟危坐。
方蓓蕾在薛瑞緊急反應后,也反應過來,在房門被推開后,坐到了另一邊,還把松松的領口拉了拉。
“爸爸,媽媽,”
小家伙揉著惺松的睡眼,一覺醒來,陪在他身邊的爸爸媽媽都不見了,他很不高興,撒著小腿就找來了。
“言言乖,”方蓓蕾把兒子一把扯過來了。
小家伙在他懷里,嘟著嘴問:“你們在干什么呢?我醒來都沒見你們。”
這個問題不好回答,薛瑞干咳了一聲,把頭扭了過去。
方蓓蕾神色也很尷尬,當爹的躲了,當娘的不能再躲了,她抬手摸了摸薛謹言的頭,“爸爸在給媽媽講故事聽,怕吵到言言睡覺,才來隔壁屋子的。”
聽完方蓓蕾的解釋,薛瑞的臉瞬間燒了起來,紅得調色板一樣。
“講故事?”薛謹言立刻拋棄了剛才的不快,嚷起來,“媽媽,我也要聽。”
“好啊,媽媽給你講啊,”方蓓蕾的目光望向窗外,不知誰家窗里,飄來一首節奏舒緩的歌。
她要講的故事,與這歌所唱的相同。
歌詞是這樣的:回憶像個說書的人,用充滿鄉音的口吻,跳過水坑,繞過小村,等相遇的緣分,你用泥巴捏一座城,說將來要娶我進門,轉多少身,過幾次門……
我的心里從此住了一個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