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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場大型招標(biāo)會。在B市裡,舉足輕重,連地點都選在了B市最莊重、最受官方認(rèn)可的紫瀾門大酒店裡。
這次招標(biāo)會,集合了市政府十年內(nèi)重點開發(fā)項目,其中最閃耀全場的兩塊地皮,更是引來無數(shù)競標(biāo)者的目光。
方蓓蕾一進(jìn)入會場,就覺得周身四處,閃著一片綠瑩瑩的光。她不自覺地打了一個寒顫。
當(dāng)然,方蓓蕾還是有自知之明的。
她的美貌,在每一位來這裡競標(biāo)的總裁,都攜帶一位美女助理的情況下,是絕對難以吸引,這麼多優(yōu)秀雄性的注意的。主要是她站的地方,正好是之前卓凡帶她去過的那塊荒山野嶺的微縮模型圖片前面。
——難道這羣黑心黑肝、裡外全黑,墨魚型的地產(chǎn)開發(fā)商們,如今都想集體轉(zhuǎn)行做喪葬服務(wù)業(yè)了嗎?她很是費解。那種地方竟也值錢?還是那下面藏著秦始皇的墓?
其實,當(dāng)她一踏入這個會場,讓她費解的,還不只這一點兒呢。
在她沒有恢復(fù)記憶之前,若有誰和她談什麼階級層次存在不可逾越的鴻溝,有錢人和普通人之間必然有一層不易捅破的隔膜,她一定會還兩句嘴過去。
有錢人也不是從窮人過來的嗎?階級層次不是也在慢慢過渡嗎?難道這個社會從一開始就有有錢人嗎?金字塔的階級結(jié)構(gòu),在原始社會時,似乎沒有吧?
但是,在她的記憶全面復(fù)甦之後,若還有人在她面前說這些時,她不能說是贊同,但至少她不會參與討論了。
在這個問題上,她沒有自己的觀點了,也做不出什麼正確的判斷了。
只有一點,她肯定——她再也不會生了灰姑娘的夢了。有些東西,真是不該她去妄想的。她開始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斤兩了。
她絕對不會嫁給卓凡,她不想她的人生再次陷入水深火熱中。
是的,水深火熱是方蓓蕾對於她與卓凡的那場青澀戀愛後,灰姑娘與白馬王子的愛情經(jīng)歷,惟一全釋的詞語。
她丟了年少的單純,還搭上了薛瑞的一條腿。這是她最最不能容忍的。
還有,她的孩子,她的孩子長到八歲了,她竟還不知道長了什麼模樣,她這個當(dāng)媽的,真是不合格到家了。
幸好,還有薛瑞,孩子放在薛瑞那裡,她是信得過的。
說句誅心的話,就是沒有發(fā)生這一系列的事情,她成功嫁給了卓凡,進(jìn)了卓家那個鑲著24K純金的豪華大門。
但凡,她有個萬一,她要是想把孩子託孤出去,也不會託給卓凡的,她定然去找薛瑞。
卓凡口口聲聲說愛她,先別說這份愛,值不值得她信任,她無法保證卓凡會不會在卓家父母的壓迫下另娶,有後媽在堂,繼子怎麼也不會好過的。
薛瑞卻是不同的。方蓓蕾記得自己母親活著的時候,就和自己說過,自己長大了,若一直沒有遇到心愛之人,定要嫁給薛瑞,這一生就順?biāo)炝恕?
那時,她還玩笑呢,她一直把薛瑞當(dāng)成兄長,妹妹怎麼可能嫁給哥哥?其實到如今,她對於薛瑞也仍然是這般的情感。但她母親的話,她信了。
這世間,哪個女子有福,才能嫁給薛瑞——那一個擁有風(fēng)清明月之心的男人。心正人正,真好。可惜了,她卻不愛他,連她都恨她自己這份不愛。
說起來,她與薛瑞之間,那份紅媒,是自己母親從小刻意做下的。那時,若不是自己母親,換做別人母親,只要肯那麼對薛瑞,薛瑞都會對那人的女兒終身爲(wèi)報的吧。
是以,有的時候,方蓓蕾也糊塗,薛瑞是愛她還是愛她母親留給薛瑞的恩?
薛瑞自小沒有母親,父親是個酒鬼。在方蓓蕾有記憶起,對薛瑞最多的印象,就是她母親去薛瑞家門口,把坐在那裡餓肚子的薛瑞拉到自己家吃飯。她母親會很溫柔地扒著帶殼的雞蛋,給薛瑞吃。她母親的這份溫柔,除了她,連她爸都沒有享受過的。
薛瑞的酒鬼爸要是耍酒瘋打薛瑞,她母親一定會出手相攔,把薛瑞護(hù)在身後。說真的,要是沒有她母親相護(hù),那麼小的薛瑞,應(yīng)該活不下來吧。
拜薛瑞他那個酒鬼爸所賜,她母親在那條街的威武程度,又添了幾分——她母親可以把輪著菜刀的薛瑞爸,揍得哭爹叫媽。這種武力值,男人都汗顏。
哎,她就沒有遺傳她母親的這份彪悍,要不也不會吃這麼個大虧。早把卓凡他媽那個巫婆子,打得
卓凡都不認(rèn)識了。
她沒有遺傳下來她母親的武力值,卻被薛瑞學(xué)去。等薛瑞上了十歲,基本已經(jīng)是他們所在那一區(qū)裡,最能打得小孩子。
等他們一起念初中時,若有哪個男孩子敢騷擾方蓓蕾,薛瑞一定能揍得那人狗熊模樣。
等薛瑞到了十三、四時,別說是薛瑞的酒鬼爸,就是社會上那一羣小混混,七、八個的,也近不了薛瑞的身了。
那種情況下,日復(fù)一日裡,直到後來薛瑞一個月三十天,住她家二十九天,她媽甚至還給薛瑞單獨留櫃,儼然是把薛瑞當(dāng)兒子了。她媽還總說她和薛瑞是從小指腹?fàn)?wèi)婚的。
她又窘迫又惱怒,她和薛瑞明明差上兩歲的,怎麼可能指腹?fàn)?wèi)婚?
她媽卻說是薛瑞他媽還活著的時候,抱著薛瑞,指著她媽的肚子,兩個人商定的。
那時,她媽懷胎六月,她還未出世。
她知道是這麼一個指腹?fàn)?wèi)婚,一頭黑線,對薛瑞更沒有那種男女喜愛之情了。
人心都是奇怪的。
自己母親可以對鄰居家那個沒有母親、被父親虐待的小孩子好,記得這個小孩子的生日,還會做長壽麪、煮雞蛋給他慶生,卻容不得她父親領(lǐng)回來的那個瞎眼睛的私生子。其實,她也容不得。
那時候小,不明白是怎麼回事,長大了,經(jīng)歷衆(zhòng)多,她明白了——愛情和家庭是惟一的,誰也不想插入不正常因素,而薛瑞,她母親真是給她當(dāng)童養(yǎng)夫般,招來養(yǎng)的。一個女婿半個兒,她母親纔會那般當(dāng)兒子待的。
說來說去,她母親在這世上,只對她一個人好,全是爲(wèi)她考慮的好,連薛瑞都是被她母親算計了的。
就因爲(wèi)這樣,她從來沒有想過愛薛瑞。她想要一份正常純潔的愛情,沒有摻雜挾私報恩這種說不明白說不清楚的愛情或是恩情。
哎,這麼多年過去了,她得承認(rèn),是她想多了。
她倚在地圖模型旁邊的大柱子上,望著會場里人羣流動,想著那些曾經(jīng)的事,面對著如今這些眼前的事,不免苦笑了一下。
無論是參加卓凡帶她去的私人宴會,還是參加這種檔次很高的公開招標(biāo),方蓓蕾都有一種她與這裡格格不入的不適感。
方蓓蕾會下意識地抱住肩,如同一隻缺乏安全感的小鳥,瑟瑟地站在巨大的招標(biāo)地圖像前面,形成鮮明的對比。
薛瑞陪同葉延昭一進(jìn)來時,見到的就是這個情景,一絲心痛快速在心底漫延開來——從小到大,心疼方蓓蕾儼然成了一種習(xí)慣。沒有辦法戒掉的癮。
他剛想走過去,就看到拿著一沓資料的卓凡,也走了過去,他的腳步頓在了那裡。
站在薛瑞身側(cè)的葉延昭,一向比較關(guān)心薛瑞,這一幕場景自然沒有逃脫他銳利的眼神。
葉延昭那沉甸甸的審視目光,向方蓓蕾身上匯去。
看了足有一分鐘,葉延昭也沒有看出那個女孩子有什麼特別之處,可以吸引他義弟捨身忘死的。從頭上到腳下,全看完,也只是皮膚比別的女孩子更白了一些罷了。
嗯,好像不只白了一些,是非常白。只是白得有些不健康,女人白到珍珠纔是最好,這女人白得有點像脆瓷了。
葉延昭收回目光,側(cè)目。薛瑞的腳步雖停住了,但那一雙秋水鬱郁的雙眸,卻是無法阻擋地落在那個女人的身上。
“那個女人就是你喜歡的?言言的親媽?”
語氣裡帶著不可思議,表情更是如此。
薛瑞早就習(xí)慣葉延昭對他的直白了,他也不避著葉延昭,重重地點了一下頭後,頭腦裡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他快速地說:“哥,千萬不要和別人說,也不要表露出來,只當(dāng),只當(dāng)你沒有看出來,什麼也不知道。”
葉延昭緊盯著薛瑞的緊張,收攏眉頭,“爲(wèi)什麼?你那女人好像和卓凡的關(guān)係挺親密的,你不吃醋?”
他雖然沒有深愛過誰,但男女之間的情感,他卻看得很透徹,他是大風(fēng)大浪裡過來的,有些東西不去深究,表面四、五分,卻能一眼猜到。
薛瑞偏過頭去,沒有面對葉延昭的目光。
吃醋嗎?這些年裡,他都快被醋,泡得酥了全身的骨頭了。那有什麼辦法,他愛方蓓蕾但方蓓蕾不愛他啊。
葉延昭最受不了薛瑞這樣的沉默。他這個義弟什麼都好,就是心太軟、心太正,都不懂得去爭去搶。不得不說,他當(dāng)時也是看中
了這一點,才把薛瑞攬在身邊,認(rèn)做弟弟的。
薛瑞可以什麼都忍下去,葉延昭卻不能容忍有人欺負(fù)薛瑞。他見薛瑞不說話,越過薛瑞就要走過去。
不行,他必須找那女人說道說道,這算什麼事?生了孩子不管,扔給他弟弟。他弟弟又當(dāng)?shù)之?dāng)媽地帶孩子,多不容易。她還好意思攀高枝,當(dāng)著他弟弟的面,和別的男人勾勾搭搭、濃情蜜意,當(dāng)他弟弟是什麼了?
薛瑞在他身邊這幾年,他經(jīng)常能見到對薛瑞拋媚眼、表情意的小姑娘,其中也不乏好人家好出身的,更有一位是某名牌大學(xué)碩士畢業(yè)的才女。
那才女他是見過的,長得可比眼前這女人好多了。那才女的爹還是圈裡小有名氣的儒商,難得也非常看重薛瑞。
這樣的條件,薛瑞都拒絕了,卻只是爲(wèi)了這麼一個女人‘守身如玉’,一等這麼多年,太TMD不值了。
葉延昭越想越氣,頭頂都要冒出青煙來了。
葉延昭剛邁出一步,薛瑞就知道葉延昭是什麼意思了,連忙一把拉住葉延昭,“哥,這事,你別管,就當(dāng)不知道,我求你了,別打擾她,別……”
葉延昭怒而回頭時,撞到薛瑞黑眸裡深深地哀求,心也就軟了。僵直的身子鬆了鬆,哀嘆著,“你……你叫我說你什麼好?”
“我們一小長大,我知道她是什麼樣的人,我媽還活著的時候,總是喜歡唸叨,住在對門那個蓓蕾是你的媳婦,你得疼她,那時我媽已經(jīng)知道她得了重病,活不久了,卻一直笑著,說她也不算枉死,必竟看到我有媳婦了……”
薛瑞說到這裡,說不下去了。語氣有些哽咽了。他是男兒,多疼多累多委屈,卻從來都不哭的。哪怕知道斷了腿,以後殘廢了,他也沒有掉一滴淚的。多少磨難,他都可以過去,但他看不了別人去叨擾方蓓蕾,哪怕是他自己都不行。
所以,方蓓蕾說她不想相認(rèn),他就退讓,沒有一點兒勉強(qiáng),他會帶好謹(jǐn)言,等到方蓓蕾有一天想認(rèn)的時候。
這都沒什麼,這都不算什麼,他都能忍下,但他不能容忍方蓓蕾受傷害,一點兒都不能容忍。
葉延昭徹底沒有辦法了,多少錚錚失骨,都逃不過繞指柔,他這個義弟是陷進(jìn)去了。他竟有些後悔,好不好的逼著他義弟來這裡做什麼?竟還是和那女人的男人合作?
“要不,我們不和卓凡合作了,反正找我的人大有人在,不是我誇海口,沒有我,誰也動不了那塊地。”
這就是地頭蛇的厲害之處。多少強(qiáng)龍也壓不過他的。他之所以選卓凡,不過是看中了卓凡強(qiáng)大的財力。
若是卓凡真和他義弟有過犯邊,他大不了再換一個就是了。那個AD公司的總裁展什麼來的,似乎也不錯。至少不和他義弟搶女人。
薛瑞連忙阻止,“別,哥,咱們該如何就如何,”輕嘆了一聲後,他又說:“卓凡那人心思重,我們?nèi)敉蝗粴Ъs了,他定然會懷疑蓓蕾的。”
又是爲(wèi)了那女人,葉延昭竟有些深深的嫉妒起來了。斜過去瞄方蓓蕾的目光,更加不善了。
薛瑞只當(dāng)沒看到,繼續(xù)說:“蓓蕾是有事想做的,我不能幫到她,也不能拖她後腿啊。”
薛瑞能猜到方蓓蕾心裡埋著仇恨。從小就是這樣,方蓓蕾有仇必報的。
那個心裡有驕傲卻從來不說的小姑娘,她有一顆記恨的心。卓凡當(dāng)年那麼欺她,她怎麼可能不報復(fù)回去呢?
他縱著方蓓蕾,方蓓蕾想做什麼,他都無條件支持並相護(hù),力求達(dá)到方蓓蕾想要達(dá)到的目的。
他卻不知道這次方蓓蕾重回卓凡身邊,是耿耿於懷他那條廢了的腿,清擾了他們有可能平淡走下去的生活,而並不是妙齡花季與卓凡的那一場沒有結(jié)果的孽緣。
“你拖她後腿?要是沒有你,她能不能活著站在那裡都不一定,你還又當(dāng)?shù)之?dāng)媽……”
葉延昭這話還沒有說完,就被薛瑞捂住了嘴,低聲提醒,“哥,你答應(yīng)過我,不由著性子說的,我和蓓蕾,你只當(dāng)不知道有這麼一回事就行了。”
葉延昭被鐵了心的薛瑞弄得沒有辦法,只好再次點頭,鄭重表示絕對不會說出去,薛瑞才鬆了手。
這時,站在地圖模型下面的卓凡,終於注意到了葉延昭和薛瑞,他挑了挑脣角,抹出一絲冷嘲的笑,拉住方蓓蕾的手,“蓓蕾,我給你介紹我的合作伙伴,說起來,也是你的熟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