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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雁北做東,他自然比葉延昭先到。
別看展雁北平時一派不著調的模樣,但在與客戶溝通、經營生意時,他還是非常有禮有節,十分規矩的。
等著葉延昭的車到達清心別莊時,展雁北已經站在清心別莊的門口,迎接葉延昭了。
今天的展雁北,還是他以往的穿衣風格。只不過,少了一些張揚,多了一些低調。總算是把銀色的衣服,換了下去。換成一身純白色的衣褲了。與他那一頭銀發,不必交相輝映了。
葉延昭在衣裝上,一向是黑色繡暗龍紋的唐裝,四季不換。板刷頭,面無表情。
不管是什么場合,葉延昭在眾人眼里的形象,總是陰郁,不能讓人直視的。
他身邊站著的薛瑞就簡單多了。
黑色水晶扣的尖領襯衫,露著他精致上挑的鎖骨。同色系的牛仔長褲,蹬著一雙匡威的黑色帆布鞋。
展雁北不是第一次見到葉延昭身邊這個小跟班,只不過以前,他從來沒有注意過。
這次讓他注意的原因,也不是因為薛瑞忽然綻放出什么光彩來了,更不是因為雁展北的想像力良好,通過與方蓓蕾的幾次深入交談,看出薛瑞與方蓓蕾之間的關系來,而是因為薛瑞手里拉著的那個小男孩兒。
展雁北并未多看,只是習慣性地掃那么一眼,就覺得這個小男孩兒有些眼熟,又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來這孩子在哪兒見過。
薛瑞的感覺向來敏感,特別是關系到方蓓蕾和他兒子薛謹言的,更是如此。
在展雁北的目光,本應該與葉延昭做深刻交流,反而轉到他兒子身上時,薛瑞不動聲色地上前一步,把他的兒子小心翼翼地擋在了身后。
葉延昭沒有薛瑞的這份敏感,他還以為自己的干兒子一副小金童的模樣,把展雁北震驚住了呢。
畢竟,帶著兒子出來談生意的人,還是少數吧。
葉延昭眼珠一轉,把薛謹言從薛瑞的身后拉了出來,拉到自己身邊,很炫耀地說:“這是我兒子,帥吧?”
原本展雁北對于這個他忽然看著眼熟的孩子,有些興趣,一聽葉延昭說這孩子是葉延昭的兒子,他頓時就沒了興趣,手下意識地摸到下巴處,索然起來。
他最后的一眼里,掃在這孩子臉上,劃到葉延昭的臉上,總覺得這父子兩個,沒有半點像的地方,但處在葉延昭這個地位的人,也不會輕易地冒認兒子啊。他身后緊跟著大批的勢力和金錢需要繼承的。
展雁北壓下心里的狐疑,勉強扯出一絲笑容來,“帥,葉先生的兒子怎么可能輸于別人。”
展雁北毫不吝嗇地夸獎,心里卻猜測著這孩子的娘是哪位?沒聽說葉延昭身邊有哪個女人,給葉延昭生了孩子啊!還是自己的消息閉塞,并沒有查到這一層呢。
就在展雁北萬分想不清楚時,有人自動給了他答案。
小家伙薛謹言見到幾位大人,把在別莊的門口,說起來沒完沒了,有些不開心,拉著葉延昭的手,搖來搖去地撒嬌道:“干爹,你說的游樂場在哪里啊?”
‘干爹’那個稱呼瞬間,讓展雁北的耳朵豎了起來。
葉延昭不以為意,他拉了拉小家伙的手說:“讓你爸帶你去,干爹要去和這位叔叔談生意。”
意愿被滿足,小家伙乖順地點頭,轉而去拉薛瑞的手,“爸爸,我要坐過山車。”
薛瑞摸了摸小家伙的頭:“你還太小了,坐不了過山車,爸爸帶你去坐旋轉木馬。”
薛瑞說完,沖展雁北禮貌地點了一下頭,又對葉延昭說:“哥,我帶著言言去游樂場了,你有事給我打電話。”
葉延昭揮揮手,“去吧,帶著我兒子好好玩。”
薛瑞無視那句‘我兒子’,拉著薛謹言,從別莊正門的左側門進去了。
若說最開始,只是薛謹言小家伙的長相,令展雁北有莫明的熟悉感,而現在,當薛瑞拉著薛謹言先走向臺階時,展雁北那種莫明的熟悉感,達到了頂峰。
他怎么從來都沒有注意過,葉延昭身邊這個小弟,腿有問題呢。
展雁北微皺的眉頭,攏得更緊了,幾乎要擰在一起。
他的目光跟隨著薛瑞,看著薛瑞一步一瘸地拉著小家伙,爬上樓梯,消失在別莊的側門,心底好像有什么東西,瞬間塌陷了。
葉延昭見著展雁北,
自他們下車開始,目光就在自己弟弟和自己干兒子身上流連忘返,心里很不舒服。
葉延昭很快又想到了展雁北,在圈里那花得不行的名頭,不由得干咳了一聲,“展先生,我弟弟好看嗎?”
展雁北正沉陷在自己的思考之中,根本沒有意識到葉延昭問得是什么,在葉延昭話音落后,下意識地點點頭,“好看”兩個字輕飄飄地說出來。差點把葉延昭的鼻子氣歪。
竟敢把主意打到他弟弟身上來了,當他是木頭樁子嗎?
“好看也不能看,”葉延昭低吼著嚷出,展雁北才有所反應。
托他一向良好的智商,讓他反應迅速,終于意識到了之前他都說了些什么混帳話。
他連忙笑著搖著雙手說:“葉先生誤會了,我是說你干兒子好看,”又覺得力度不夠,再加上心里揣著心思,補了一句,試探地說:“這孩子我看著有些眼熟,又想不起來在哪里見過了。”
葉延昭冷哼了一聲,“是嗎?”隨后大手一揮,一掌拍到展雁北的肩膀上,毫無憐惜,震得展雁北半邊身子發麻。
葉延昭是道上混出來的,過得是刀口舔血的日子,他的武力值,豈是展雁北這種生意人能比的。
展雁北被這一掌拍得苦笑連連,慌忙點頭:“是,是,小家伙長得真好看,我都舍不得移開眼睛了。”
這是要放棄打自己弟弟的主意,轉而打自己干兒子的主意嗎?
葉延昭看展雁北的眼神,更加鄙視了。這么小的孩子都不放過,真是對得起他的花名啊。
展雁北見自己越描越黑,心里真正所想的又不能說出來,只得連忙把話題往正事上引。
“葉先生,雅間我已經叫人準備好了,我們還是進里面去說吧。”
展雁北做了一個請的姿勢,葉延昭也沒有繼續不依不饒,他還記得他來這里,要做的是什么。
至于,這七七八八的零碎事,大可以正事做完,再與展雁北好好理論理論的。
不管展雁北這人的花名如何可惡,但這人的品味確實不俗,連選的雅間,都處處地流露出了清幽寧靜之意,在這清心別莊里,怕是獨一份的了。
有些東西,心照不宣,兩個人都是人精,不說也明白。
展雁北開門見山,“我意外拍來那塊地皮,實是好運,原等著CM的卓總裁會來找我,可這一等幾日,也不見卓總的面,不知葉先生是否清楚卓總的意思呢?”
葉延昭明里和卓凡就是一處的,兩個人的合作關系,幾乎是B市上層,人盡皆知的。
展雁北這么問,沒有半分過錯。
葉延昭毫不避諱,“卓總最近似是被什么糾纏上去了,好像他這次拍失了地皮,引起CM上層的震動,給他派了一位監軍來。”
卓凡被應仲騏糾纏上的事,葉延昭第一時間就知道了。這不用卓凡通風報信,憑著他的人脈,只要是B市里發生的事,他就沒有打聽不到的。
“噢?竟會如此?”展雁北有些不信。
這兩塊地皮的投資,在別人眼里,是莫大的買賣,但在CM來看,還不至于為此責難卓凡,甚至派人來監視的地步吧。
“是呢,我也覺得這事有些奇怪,但CM上層的事,我是打聽不到的,”
明知道其中有異,葉延昭也毫無辦法。CM的上層在美洲,遠遠地脫離了他的勢力范圍,他的手臂也伸不到那里去的。
展雁北點頭,CM上層本來就神秘,他是知道的,但事關這么大筆的生意,對于卓凡可能是無所謂的,只是他升職歷練的一步棋子,對于他和葉延昭,卻是一筆大的投資。
“如此我們要怎么辦呢?”
展雁北拿出一副虛心學習的態度,葉延昭卻不托大,“我們一起商量著來吧,這是我們三家的事,卓凡那里,我會想辦法通通氣的。”
葉延昭的這份態度,令展雁北不禁佩服起葉延昭來。
怪不得這人在B市,混了這久,可以獨立不倒。該清醒的時候清醒,該會做人的時候,又極會做人。
這樣的人,才能把穩龍頭老大的位置吧。一點不輕狂,不自大。
“那就拜托葉先生了,我這里的態度什么樣子,葉先生也是清楚的,還請葉先生幫忙帶話給卓總,合作可以,但地皮我好不容易拍來的,是絕不會放手的,”
展雁北心里想什么,葉延昭來之前就猜得一清二楚。誰把到這樣的肥肉,肯放手呢。
只是卓凡那邊,丟失了讓他大展身手的機會,必是十分氣惱吧。
葉延昭冷笑一聲,人太順了,總得要有些挫折才好。這樣的事,就算是卓凡成長路上的一塊石頭,他有腿邁過去就是了,誰也不是一帆風順過來的。
說句不信任的話,多了一個展雁北,對他來說,還好一些。
只他和卓凡,他對卓凡也未必有多少信任,有展雁北,可以牽制一些。
他不是生意人。生意中有許多門道,他并不清楚。有了展雁北,還有了卓凡,兩邊里,他能探到不少,他不懂的事,何樂而不為呢?
展雁北和葉延昭在大體問題上,已經達成了一致,那些小細節方面,慢慢商量,并不著急了,何況還有卓凡那邊,沒有聯系得上呢。
等著雁展北和葉延昭從雅間出來,又泡了一會兒溫泉,薛瑞才帶著他的寶貝兒子,從游樂場回來。
父子兩個俱都是一身的汗,葉延昭見著,十分心疼,連聲催道:“快去洗洗,那邊的溫泉好好泡一泡,我叫人準備了好吃的,你們父子兩個泡完再來。”
薛瑞點頭應‘是’,并不多言。
到是小家伙薛謹言,對于干爹的疼愛習以為常了,松開他親爹的手,往葉延昭的身邊跑去,抱著葉延昭,就在葉延昭的臉上啃了一口,“干爹最好了。”
“調皮蛋,欺負完你親爹,就來欺負干爹,”
葉延昭渾然不在乎一臉的口水,好脾氣地把小家伙摟在懷里,親溺地摸著小家伙的頭。
展雁北在旁邊看得一臉目瞪口呆,這放給誰看,也看不出來如今這父慈子孝、承歡膝下的男人,是跺一跺腳,B市跟著顫三顫的鐵面閻羅葉延昭。
“哥,別摟著他了,你剛洗完身子的,”薛瑞適時地把小家伙從葉延昭的懷里,拉了出來。父子兩個去了后面的溫泉池。
“葉先生和薛先生,真是兄友弟恭啊,葉先生如此疼愛薛先生的兒子,叫人看了好生感動。”
展雁北由感而發,也是心里有疑惑。
葉延昭狐貍心思,哪里不懂展雁北的意思,他笑著說:“我和薛瑞是獄里認識的,薛瑞拼死護過我,他這個人心性簡單純良,若沒有我照撫,讓人賣了還得替人家數錢呢。”
頭一個就是謹言那個親媽。葉延昭只要一想,就忍不住磨后槽牙。
幾句輕描淡寫,卻說出了薛瑞在葉延昭心中,重要的地位。
展雁北輕輕一笑,眼珠微轉,隨后又說:“我早就從蓓蕾那里聽說,薛先生性子極好,為人忠厚誠懇,是這世間再好不過的人。”
方蓓蕾與他說過自己的過往,但絕對不會與他指名道姓地說出,她話里的哥哥就是薛瑞的。
展雁北不過是通過方蓓蕾說的,又加上薛瑞的腿以及薛瑞的性情,多做聯想,試探這一番罷了。
如果不是,在葉延昭這里,聽的不過是一句玩笑,如果是,展雁北的心結可解些。
“噢?”葉延昭疑惑地看了一眼展雁北,從展雁北那張滿是笑意的臉上,他看不出個什么,但他又豈是那么容易被人家算計的人,很快就反應過來,“蓓蕾是誰?也是暗戀我兄弟的?”
這一句話,徹底堵了展雁北的嘴,但展雁北也從這句話里,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顯然,葉延昭并不避諱他,或者,在葉延昭的心里,并不贊同方蓓蕾與薛瑞似的。
展雁北是情場老手,這些經歷,一句一詞,都能揣測得十分清楚。在猜到葉延昭的意思后,未夠又想到了薛瑞拉著的那個孩子,一個更大膽的猜想,就在他的腦海里形成了。
是的,方蓓蕾曾經生過一個孩子,是卓凡的,男孩兒。雖說方蓓蕾一口咬定,她再次出車禍之后,那個孩子已經死了,而如今看薛瑞拉著這孩子的情景和這孩子的年歲,完全有可能就是當年那個孩子啊。
展雁北想起方蓓蕾與他說這些時,那副痛苦的模樣,再看到薛瑞與薛謹言,他忽然就了悟了。
這種仇恨,應該是比什么都來得猛烈而不可侵犯的吧。
與他當初失了小蝶,是一樣的心情吧。
有些感情,一旦丟失,就是再也尋不回的。有種人,一旦失去,就是一生一世的痛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