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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在橋下看你,月光裝點了你的窗,你裝點了別人的夢——這首詩,齊潤第一次聽到,是他被他義父應仲騏收養后的第二年。那時,他剛好十三歲。他人生發生轉折的第二年。
齊潤并不姓齊,他的姓氏是他義父在自己名字‘應仲騏’三個字中,信手拈來的最后一個人,按國語讀音,取了一個‘齊’。
潤是他母親還活著的時候,給他起的字。英文讀音Rain。他的母親是個偷渡到米國去的大陸客,因為生計問題跟了他那個做毒販的父親。
等他長大后,他有心情想這些時,他覺得未必是他母親跟得他父親,也許是他父親強迫的他母親也未嘗。
哪個女人會那么傻,跟他父親那種男人在一起,還生了孩子呢。毀掉一生,死后連個墓地都沒有,直接被拋進了大海。
連他義父都以為他很可憐,才會把他從那個火坑地獄里帶出來,其實,那時已經十二歲的他,麻木到已經忘記什么是羞辱,什么是可憐了。
他六歲那年,父親去世,他被送進孤兒院,先后被領養過幾家,都沒有成功。
有的父母嫌他太呆氣,也有的嫌他不會說話,還有嫌他太臟的。
哎,最后,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怎么就會被走進那種地方,還能挺過最開始的幾個月,是因為生活的艱辛,還是被騙了,他都已經忘記了,反正他活了下來。
他有一雙藍色的眼睛,別人都說那像湖泊一樣純靜的顏色,是上天倒映下來的美景,可惜,長在了他這樣一個污穢的人身上。
義父收養他時,他并沒有什么感恩的心理。
所以,開始的幾天,他是很忐忑的。
這樣的忐忑直到半年以后,才稍有好轉。
在他的眼中,他的義父是個斯文溫和的男人。面上的表情永遠是淡淡的,對人說話時,永遠是和顏悅色的,沒有人知道他心里想什么。
他像一潭古井無波的水,包含著少有人能理解的深刻感情。至少,他有好多年,是無法理解,像他義父這樣優秀的男人,為什么身邊沒有個門當戶對的女人相陪呢。
那時他還不知道,在他義父的心里,早早住進去一個地老天荒,都不能抹滅掉的女人。
他被到他義父的身邊,也就是他最忐忑的半年里,他義父什么也沒有給他按排,只是把他放在鄉下的莊園里,讓他隨意地做他想做的事。
那時,他大部分時間都是窩在房間里,他不敢踏出房門,多年被限制自由,他缺少少年應有的活潑和喜好,他早不知道有什么是他想做的了。
每天有仆人,把做好的飯食,給他送到臥室里來,還有隨著飯食一起送來的各種少年人喜歡的玩具,比如PSP這種掌上玩具以及PS3這種大型玩具,但他很少觸及。
他對這些東西不感興趣,也不知道這些東西是做什么的,怎么玩。
他只吃飽喝足后,坐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望著外面陽光滿地,一片麥田以及與麥田相鄰的各色花海。
這景色真美。
他漸漸地忘記了他最初擔心的那些。三個月之后,走出了自己的房間,去了外面田地里,坐到了地頭。
這段時間,他義父很少來,大約一個月一次吧,來了,見他一面,問他有什么需要的,他都會搖頭。
他義父會摸摸他的頭說:“男孩子不要太乖,會被欺負的。”
那時,他連腹誹都不會。他義父摸他頭的時候,他的身體會僵硬一下,連躲也不敢的。
這樣,又過了三個月。就是半年之后,他幾乎放下所有忐忑,開始敢去莊園里面抱新出生的小兔子時,他義父為他找來了家庭教師。
專業用手語與他溝通的那種,學識很淵博,還懂得從最淺的東西,開始教他。
許是知道他害怕成年男性,他義父為他找來的這名家庭教師是位梳著盤發的五十歲左右的女人,說話的聲音很溫柔,對他也很溫柔,他很喜歡。
漸漸的,他學會了不少東西,也知道了不少東西。他還會寫他義父的名字‘應仲騏’三個字了。他的家庭教師拿給他義父看時,他義父獎勵了他一條純種金毛犬一只。
很小很小的乳狗,剛出生一個月的。他抱在懷里,小小的一坨,卻很溫暖他的心。他喜歡極了,極用心地養著。
又過一年后,家庭教師建議他義父,帶他去莊園外面走一走,說他這么大歲數的孩子,應該多與同齡人接觸。
他是不想的。他又不會說話,外面與他這樣的人,一定很少。讓他用啞語與別人溝通,他也做不好,他寧愿和他養這只金毛狗說話。
義父看出他的意思來,沒有強求他。
直到多年以后,他過了三十歲,他才發現,這么多年來,他義父一直沒有強求過他什么。
他義父發現他喜歡什么,就會給他什么,讓他完全按照自己喜歡的生活方式生活,不必擔心外界如何評論,他才可以活得逍遙自在。
有一年,他義父生日的時候,他做了花環給義父,義父很開心的樣子,他問過義父,為什么?為什么會如此愛他?什么事也不要求他做。
他義父是怎么回答的呢?他一輩子都記得。
他義父說:“做我應仲騏的兒子,沒有必要活得那么累,就是有一天我去世了,我留給你的,也夠你活一輩子了,其實做一個閑人散士,真沒有什么不好的。”
他義父說完,笑意更深了。
他似乎從他義父眼里,看到了一片倦怠。他義父說的這些,應該是他義父一生所求的理想吧。自己無法實現,就順著他的心意,讓他來實現。
等他漸漸長大,他開始跟隨著他義父,離開莊園,去一些他義父去的地方。并不是他聽從了家庭教師的意見,想要與別人接觸。
事實是,因為童年和少年時,發生的那些不堪回首的事,他對陌生人,有著莫明的恐懼和害怕,總是不由自主地想要躲閃。
那他為什么還要和義父一起出去呢?是因為他發現,他義父如此的孤單,如果他不陪在他義父身邊,他義父真的是形單影只,連個伴都沒有了。
他義父那么好的人,身邊怎么可以沒有人侍候呢。他是不聰明,人也有些蠢笨,但義父身邊力所能及之事,他還是能幫著做一些的。
自從他跟在他義父身邊后,他發現,他義父臉上的笑容明顯多了起來,向別人介紹他的時候,也是極其的自然,稱他為兒子的。
他義父四十歲那年收養的他,那時他十二歲。十年過去了,他二十二歲,他義父也是五十歲的人了。
他義父身邊還是只有他,沒有別人。
義父在一家大型公司里做區域總裁,掌權很重,他上面只有一個直屬上司,叫卓凡,據說與他義父還有親戚關系。
慢慢地,他才知道。他義父那個公司上層人物之間,或多或少都有點親戚關系。
不過,那與他無關。他義父與他說,這世間與他義父最親的人,不是那些親戚,而他,那些親戚們,都無關緊要。
每年圣誕節、新年這些重要節日里,他義父都是帶著他回莊園去過的,只有他們兩個,沒有平常與他義父交往的那些親戚們。
他也是那時才知道,原來,他在他義父心中,竟是如此重要的——重要到,是惟一。
許是經歷過的磨難太多了,他不覺得男女之間、男男之間的情事,有什么好的,所以他并不覺得義父不喜歡這些有什么不好的,但義父身邊沒有像別人一樣,有個伴侶,他就覺得不太對了。
他不敢直接問他義父,關于他義父的隱私的。他雖然不會說話,但他是個會聽的人。
與他義父接觸的那些人里,總會有些人提起
這些事的。他稍加留心,就會知道很多了。
其中最愛說這些的人,就是他義父的頂頭上司,那個叫卓凡的董事會長。
卓凡以前似乎還是他義父的情敵。
哎,不是他說什么,就卓凡那副樣子的,真不配做他義父的情敵的,但凡那個女人長眼睛,都不會選擇卓凡的。
后來他聽到的事,也確實如他所想,那女人沒有選擇卓凡,但那女人竟然也沒有選擇他義父,而是選擇了另外一個男人——一個腿有殘疾的男人。
那個女人……真不是瞎子嗎?這件事,他懷疑了很久。
他少年時,見過那個女人一次,那個時候,他還不知道他義父喜歡的女人是她。
那時,他剛和他義父走出莊園,開始跟在他義父的身邊。
有一天,他義父接了一個電話,就急匆匆地扔下手里的東西,帶著他,坐上飛機,都不在乎是不是什么普通坐席了,直接飛回了國內。
等他們到了機場,打車去了那家醫院,他才知道,原來是那個女人要生孩子了。
他還問他義父,是弟弟嗎?他義父臉上有著非常慈和的笑容,告訴他,是一對弟弟。
他當時還奇怪,為什么他義父會那么高興,明明不是他義父的孩子啊!
許多年后,在他義父默默地守候那個女人的許多年后,他才深刻懂得什么叫愛屋及烏——因為是你生的,所以如我的一般。
他不明白他義父那樣好的男子,為什么要忍受這樣的痛苦,看得到,卻永遠得不到。
這就是愛情嗎?如果是,他希望他一輩子不要擁有。那樣,太煎熬了。
他覺得他這樣的人,不應當會有女孩子喜歡的吧。但他二十歲的時候,竟收到了第一封情書。
是他所在學校的一個女生,有著亞麻色的頭發和一雙碧色的眼睛,身材很高桃,家世也很好。
他能上學去,還是義父按排的。不學經濟管理,不學金融國際,他學的是純屬陶冶情操的藝術類。
說來慚愧,他根本不會做畫的。只是喜歡在畫紙上涂涂抹抹罷了,畫出來的東西,很難稱之為作品。
但他義父卻說他畫得很好,還挑出幾張給他裱了起來,掛在了墻上,很顯眼的位置,說他很有梵高的范兒。
可憐他那個時候,還不知道梵高是誰。
收到那個女生給他的情書,他非常意外。他甚至不知道如何處理,于是,他拿給了他義父看。
他義父看完,笑了,拍拍他的頭,一如當初把他領養來時一般,說:“我的潤兒長大了,是該談談戀愛了,若是喜歡,不妨處一處,義父支持你早點結婚,義父就可以抱孫子了。”
什么是喜歡?他對那個女孩子沒有多少印象,只知道是同班的,還坐在一起過,有一次似乎借了他的油畫筆,還一直沒有還。別的感覺卻是一點沒有的。
還有,他實在覺得這樣的話,不該是從他義父的嘴里說出來。
他的義父明明還年輕,那一身淡然的氣質,無論在哪里,都是眾人矚目的焦點,怎么可以如那些垂垂老翁一般,說什么抱孫子的話呢。
他才不要他的義父,他心中的英雄,這般。
于是,他在回復那個女生時,什么也沒有說,只管女生要了油彩筆。
當然,油彩筆沒有要回來,他被潑了一身油彩。
回家后,他義父看著他五彩斑斕的衣服,笑得花枝亂顫,幾乎要捂著肚皮笑了。
那一刻的陽光真好,照在他們父子兩人的身上,輝映出異常和諧的光芒來。
做為養子,能讓他義父為了他開心,他覺得很驕傲。既然義父喜歡看他和女孩子交往,那好吧,他遂了義父的心愿。
反正他這一生,義父是他惟一的親人,只要義父高興,他也高興了。
隨后,他又接二連三地接到幾封情書,不是原先那個女孩子寫的,也不再是美術班的,而是他義父公司的女員工。
因為他經常跟在他義父的身后,不上班的時候,就陪他義父去公司,這些女員工都認得他的。
他把這些情書拿給他義父看時,他義父的眉頭皺在一起,拍著他的肩膀教他,“潤,你可以有喜歡的女生談戀愛,但絕對不能找那種為了某些利益和你在一起的女生,要記住,喜歡是單純的喜歡,永遠不要摻雜其它,這樣你才能幸福,義父這一生,就此擱淺了,但,你才剛剛開始。”
說實在的,他不太明白他義父話里的意思,他對感情的復雜性,還不太了解,雖然他童年和少年時,經歷頗多,但他聽他義父的。
他義父若說不好的女生,那一定是不好的,他不做任何考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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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有些明白,他義父當初喜歡那個叫方蓓蕾的女人時,也是因為單純的只是喜歡,而沒有摻雜其它的情感嗎?
但那個女人何其殘忍,怎么能放著這么好的義父不去愛,而去愛別人呢?
他多次觀察過那個叫方蓓蕾的女人,這個女人實在沒有什么新奇的地方。
她的長相只能算是清秀,性格也談不上甚好,還生了一對性格古怪的雙胞胎,他覺得人品不好的人,才會生出那樣的怪胎來。那兩個男孩子的古怪程度,僅次于和義父有生意往來的展雁北家的兒子了。
這樣一個女人,竟像一個蠱惑一樣,深深地迷住了義父,叫他和其他喜歡他義父的人們,無可奈何。
他二十二歲,他義父第一次為他做主,為他按排了相親的女孩子。
他義父還拍著他的肩膀說,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不好這一生一個人孤苦的。
他是說不了話的,他要是能說,一定當場反問他義父一句,既然他義父什么都知道,為什么自己還孤家寡人地做生活呢?
他義父既然懂得給別人介紹女朋友,為什么不給自己找一個呢?
這件事,他非常郁悶。因為那個女孩子是他義父介紹來的,他不能任意地推脫掉。
他決定如他義父所愿,好好地談一場戀愛,彌補他義父當年失去的那些,讓他義父的青春可以再一次精彩回放。
義父介紹給他的女孩子姓木,叫木榕。是他親戚家的表侄女。輩份關系據說排起來很亂,他這種頭腦簡單的人,是分不清楚的,但好在,這女孩子很討人喜歡。與以前給他寫情書的女孩子們并不一樣。
其實他一直以為,他義父會給他介紹一個如同他義父喜歡的那個女人一般的女孩子,但事實是木榕與那個叫方蓓蕾的女人,完全的不同,沒有一處相似的地方。
木榕很陽光很活潑,真真正正的嬌陽似火,熱情奔放,和他這種性格平淡,沒有什么波瀾的人在一起,真是有些糟蹋了,但他義父卻說這叫互補,最最主要的是木榕這女孩子他觀測了很多年,人品正派。
以后的發展也確實如義父所說,他與木榕在一起,很輕松,木榕不帶給他任何壓力,還和他一起畫畫。
這樣的戀愛,如清泉灌溉,滲浸入心田,他雖然沒有什么轟轟烈烈特別愛的感覺,但也漸漸習慣了木榕。
有一次,他問木榕,怎么就愿意和他在一起了呢?他是個啞巴,還只是義父的養子。
木榕捂著嘴笑,說他忘記了他們的第一次見面,不是那場應仲騏按排的相親,而是在應仲騏的莊園里,他剛被應仲騏領回來。
他坐在玻璃窗里面,有個小姑娘帶著遮陽帽,站在玻璃窗外面,在他看著麥田時,那個小姑娘看著他。
木榕說:“當時我就想,那個小哥哥為什么那么孤單呢?為什么不快樂呢?想著想著,就把你想到心里去了。”
聽了木榕的話,他說不驚訝是假的,他萬沒有想到他這樣的人,竟然也會有一份真摯的情感,悄悄地等候在
他的身邊,并且這么多年。
就如他十三歲的時候,讀的那首詩——我們都是別人心中的風景和等待,只是我們自己不知道。
他沒有發現,但他的義父卻給他發現了,為他尋出來,帶給他人生歡樂。
那么,他能為他義父做些什么呢?
當晚,他當著他義父的面,向木榕求了婚,木榕含淚答應了。
婚期很快訂了下來,義父很高興,為他張羅了婚禮,還遍發請貼,當然少不了義父心中惦記的那個女人方蓓蕾。
他義父專門寫了郵寄給那個女人的大紅請貼,他可以清楚地看見他義父眼里的歡喜,仿佛是他義父自己的婚禮一般,那張請貼是他的人生見證。
他忽然領悟了他義父心中的苦悶。
其實,未必要得到那個女人,只要能常常看到,他義父就會開心無比。既然這樣,那他為什么不幫他義父一把呢?
幫他義父的方法很簡單,他的手不夠長,伸不到國內去,但他可以另僻蹊徑,尋找其他突破口,比如那女人的怪胎兒子之一薛謹行。
應仲騏覺得他這一生,除了方蓓蕾,是絕對不會愛上第二個女人的,他也不會要沒有愛情的婚姻。
他選擇一輩子獨身,在四十歲收養齊潤,只是想找點事情做,從沒想過,會把這件事,當成一輩子來做的事。
他在把這個孩子領養回來的第一年,幾乎什么事情也不用這孩子做,讓他享受絕對的自由,讓他體味以前從來沒有體味的東西。
等這孩子慢慢長大了,他也從來沒有逼迫這個孩子做些什么,沒有送他正經的學校里讀書,而是由著他的興趣,送他去學美術,在他成年后,把他帶在身邊,教他做人的道理和在世上生存必須懂的東西。
他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這個孩子會回報他,而且還用那么怪異的方式來回報。
齊潤和木榕結婚以后,仍然是以前的一副作派,生意上的事,他大多都不操心,有木榕這個正經科班畢業的經濟學碩士在,哪還需要他跟在應仲騏的身邊,管理應仲騏負責的片區。
他只專心做一件事,那就是想方設法和被他父親薛瑞送到美洲來的怪胎薛謹行,勾搭上。
他雖然不會說話,但這不影響他和正常人的溝通,除了啞語,他中英文學得都很好,連法語還會那么一點點兒的。
是以,他用紙片和薛謹行成為好朋友的時候,薛謹行已經用自己親手做的菜,把展雁北的兒子展李鰭送上手術臺,割盲腸了。
那個以破壞別人的東西著稱的怪胎,終于跌到了比他還怪異的怪胎手里了。
這樣的兒子也敢放出來,齊潤越發佩服那個當媽的女人方蓓蕾了。這得需要多么大的心,也能承受得住。
這個事也讓齊潤深深地明白,薛謹行做的飯菜只適合,你覺得不想活的時候吃,但凡對生命還有一點熱愛的人們,一定要遠離。
但這樣的薛謹行,竟然還要開一家餐館,他還不要做經理,他要做主廚,這叫食客們情何以堪。
齊潤為了養父應仲騏的片刻幸福,冒險答應了薛謹行,由齊潤出資,在米國的唐人街,為他開了一家中餐館。
同時,又在中餐館的對面,開了一家專科腸胃診所,還是免費的,主要接診從薛謹行那里,吃壞肚子的客人們。
齊潤做了如此萬全的按排,薛謹行對他感激不盡,幾乎要把他當為知己,抱著他痛哭流涕了。
齊潤見時機已到,就提出說想去巴西的里約熱內盧旅游。希望可以去很多的人,這樣熱鬧有趣。
初聽齊潤這個建議的時候,薛謹行并不感興趣,他正擺弄著他的鍋碗瓢盆,哪有什么興致去是里約熱內盧,看基督耶穌。他又不信教。
直到齊潤說起里約熱內盧,馳名國際的烤肉時,他才極為動心。
齊潤堅持要全家一起去,他為了快點吃到烤肉,立刻給他媽和他爸打了跨洋電話過去。
那對夫妻兩個,一聽說是他們那個怪胎兒子,為了孝順他們夫妻兩個,要請他們夫妻兩去里約熱內盧,看海景,立刻想都沒想就同意了。
后又聽說他兒子在唐人街開了一家餐館,還一直沒有吃死人,也沒有攤上官司,都頗感安慰,深深感嘆,還是外國人的腸胃,比他們國內這些人結實啊。
其實他們夫妻兩個不知道,除了齊潤開在對面的免費診所之外,還多虧有展李鰭不記仇地幫著薛謹行,掃除一切想要告薛謹行的吃客們,他才至今為止沒有被送進監獄的。
只是這夫妻兩個沒有想到的是同來的,不但有他那個禍害兒子薛謹行以及禍害世侄展李鰭,竟還有應仲騏。
于是,薛瑞的臉都黑了。
應仲騏這么多年來,堅持不懈地等著挖他墻角的做法,實在太讓薛瑞氣惱不已了,見過不要臉的,就沒見過這樣不要臉的。
他心口的憤怒,幾乎無法用言語來形容了,他本來就沉默的臉上,黑如鍋底,連帶著看自己兒子都十分不順眼了。
薛謹行根本不關注他老爸是什么臉色,他關注的只有里約熱內盧的烤肉。
齊潤和木榕跟在應仲騏的身后,很乖巧地叫著薛瑞和方蓓蕾‘叔叔阿姨’,然后極不乖巧地想盡辦法,隔開薛瑞,給他們老爸應仲騏創造單獨和方蓓蕾一起說話的機會。
薛瑞十分郁悶,為什么人家的兒子,還是收養的,都這般貼心,自己這兒子,是自己親生的,還這般的沒心沒肺,幫著別人老爹挖自己老爹的墻角,果然吃貨的兒子,都是混蛋。
這一趟旅游,不說看沒看什么風景,至少應仲騏是十分開心的,他和方蓓蕾的親密接觸次數很多,到是聊解了這長久以來的寂寞之情。
果然還是和自己喜歡的人交談,生活才有樂趣啊。
這世間有一種愛,叫我喜歡你,與你有什么關系。
應仲騏這么多年都中了這個毒,無法自拔,他自己又沒有什么辦法緩解,沒想到收養了個兒子,兒子如此孝順,隨便一招,就把他給救了。
這之后,薛瑞百搬地防,奈何都沒有防住齊潤的無孔不入。
他有心把吃里扒外的兒子教訓一頓,奈何兒子比他還振振有詞,“都是快七十歲的人了,你們只當湊成一桌麻將,老友相聚,何樂不為。”
他差一點吼出來,什么叫老友相聚何樂不為,那是他的情敵好不好,不管多大歲數,那都是情敵啊,有沒有?他盯著自己女人的目光,從來沒有變過好不好啊。
不管薛瑞如何的氣不過,隨著他們年齡的增長,應仲騏與方蓓蕾見面的次數,到是比年輕那陣子多了,到最后,還真被他那混蛋兒子說對了,真是為了湊桌麻將,已經成為親切的牌友了。
應仲騏七十歲生日的時候,已經有了自己兒子的齊潤送給應仲騏一件禮物,是一副畫。
齊潤覺得這是他一生,畫得最好的畫。雖然他自從有了兒子之后,已經不怎么碰畫筆了。
畫里,一片夕陽晚照,一個高大的背影牽著一個小小的背影,在夕陽里面漫步。高大的背影抬著頭,看向遠方,好像思念著誰,而小小的背影卻至始至終都望著那個高大的背影,一刻不移。
他想用這副畫,告訴他義父。他本來悲慘的一生,是因為有了他義父的出現,才使他的生活,如今充滿人生的。做為回報,他會陪著他義父走到夕陽全落之時。
應仲騏在他七十歲生日的這一天,終于了悟,他這一生的守候,沒有換來方蓓蕾的回眸,上天垂憐于他,卻讓他的身邊,從不孤單。
失之東隅,收之桑榆。誰能說,這不是福呢。
——他這一生,雖然未能享受到夫妻之樂,但卻同樣擁有了子孫繞膝的幸福,還有什么可不知足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