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方蓓蕾的失憶,不像別人碰到大腦后的失憶,整年整月整段的記憶都沒有。方蓓蕾是記住某些人和某些事,選擇性地遺忘某些人和某些事。
醫生說方蓓蕾失去了三年的記憶,這并不準確,其實就像醫生診斷的,方蓓蕾不想記起與她有關的不開心的人和事,借著這次車禍,驅趕出了記憶。
這三年的記憶里,關于她父親的,她全部記得。并沒有只停留在,她看到她母親用掃暈,把她父親掃出車輪,而她母親自己被卷進車下,再也沒有生還這一幕里。
這樣的失憶,連帶著把方蓓蕾的性格,都扭曲擰巴成另外一個人了。
多年沒有回來了,這樓道也如外面的風景一般,沒有多少改變。依舊充滿著時光留下的舊印跡,隨處可見的斑駁和垃圾污漬。
方蓓蕾步子很慢,幾乎是一步一步往上磨著。卓凡很有耐心地跟在方蓓蕾的身后,不催也不說話,只看著方蓓蕾纖細的背影,似乎一陣風吹來,就能從當中斷掉,心底涌上一股憐惜和難過。
他想起當初,他離開W城,他的手腕還帶著那條愛的傷疤,他本想見一見方蓓蕾,問清楚方蓓蕾為什么背叛他,但他的母親根本沒有給他機會,在他還不太能走動時,就把他拉上飛機,帶回國外去了。
那時的方蓓蕾,日子也未必好過吧。看著方蓓蕾如今的模樣,不像是真拿了母親給她的錢,還是這里面,有什么他們兩個都未來得及解釋的誤會呢?
“方蓓蕾,”快要到方蓓蕾家門口時,卓凡開口叫住了她。
方蓓蕾站在比他高一級臺階上,聽到他叫,慢慢地轉頭,一雙比一般女孩子大的眼睛里,空洞而茫然,“什么?”
卓凡對著那雙眼睛,想說的又說不出來了,苦笑了一聲說:“到了。”
可不是到了嗎?樓梯正對著的那家就是了。那防盜門還是她的母親,用省下的加班費錢買的。
當初,她的母親怕家里大人們上班,她一個小姑娘在家里不安全,才狠下心來買的,。
那時,防盜門是稀罕物件,很貴的。他們家是全樓第一戶買防盜門的人家呢。那時,別人家還是簡單一把鎖的大鐵門。
面對著這張防盜門,方蓓蕾的眼眶泛起微紅來,雙眸深
處,見了水潤的顏色。
門鈴在她走之前就好不用了,她抬起的手指,還未敲下去,門竟然從里向外,自動打開了。
一位花白頭發的男人,右手拎個黑色垃圾袋,低著頭、躬個背,從門縫里探出半邊身子來。
他開始時,沒有注意到門口有人,直到他要出來,快撞到方蓓蕾時,他才意識到自家門口并不清靜。
等他抬起頭,看清楚方蓓蕾的長相時,一雙渾濁的老眼里,由愣到驚,然后到喜,最后竟喜極而泣了,語調哽咽著問道:“蓓蕾,是蓓蕾嗎?”
方蓓蕾不為所動,沒有回答,漠然地從那人打開的門縫中,擠進了門里。
那人似乎早就預料到,會遭遇方蓓蕾的冷臉,并不以為忤,也隨著方蓓蕾跟了進去,卻在卓凡想要進來時,一把攔住了門口。
老爺子雖然不敢去惹自己女兒,但對付起卓凡來,毫無壓力。
這么多年過去了,他仍然可以一眼認出眼前這人,就是當年拐帶他家女兒的富家少爺,他對這個富二代,實在沒有什么好印象。
因為他老婆的事,他當年與女兒的關系,已是十分緊張,卻還沒有達到劍拔弩張的地步。做為女兒惟一的監護人,他努力修護著與女兒的關系,卻在這個人出現后,弄得更僵,直到無法收回。
“我們家不歡迎你,”方父冷冷地對卓凡說:“你怎么還糾纏著我家蓓蕾,我當初就說過,你們不合適,你把她害得多慘,她才好些,你又來糾纏。”方父看看卓凡的眼神,恨不得把卓凡生吞活剝了。
卓凡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做錯了,惹來方父如此深的怨恨,一如當年,方父反對方蓓蕾與他交往一般。
方蓓蕾并沒有因為卓凡被拒之門外,而停下腳步,她并沒有在窄小的客廳里停留,直接進了原先屬于她的屋子。
她還是注意到了另一個屋子,關著的門,門縫動了一下。她心里一陣冷笑——父親那個野種,還是住進他們的家了。
好在她的父親還有絲良心,記得自己母親是因何亡故的,自己的房間,沒有被動過的痕跡。自己母親的遺物都在自己的房間里,許多年前就整里好了。這回倒可以直接拿著就走了,不用再收拾了。
方父把卓凡擋
到了門外,他自己則跟著方蓓蕾進來了。見著方蓓蕾手腳麻利地收拾屋里的東西,就知道女兒想要做什么了。
他知道他攔不住方蓓蕾,但有些話,他這個當爹的不能不說,許多年見到女兒這一回,又見到女兒和卓凡一起回來的,他心頭壓著的那塊大石頭更沉了。
“蓓蕾,我知道你恨我,但我畢竟是你爹,我不會害你的,”方父在女兒面前,總是一副抬不起頭的懦弱模樣。實在是他這個當父親的不盡責,無論是這個女兒還是那個私生子,都是他這輩子還不起的債。
方父說什么,方蓓蕾都像是沒有聽到一樣,自顧自地做著屬于自己的事。
“咱們這樣的家庭和外面那小子,差距太多,你即使嫁進去了,也不會幸福的,那種家族太復雜了,那小子本身也不是能護你周全的人,他若是有本事,當初也不會害得你……”
方父想起當初那段難堪的往事,關系著自己女兒的丑聞,如今過去這么多年了,他也不想提起。
“不是爸說什么,薛瑞那孩子多好,為了你腿都斷了一條,也毫無怨言的,你們青梅竹馬,一塊長大的,他對你真心實意的……”方父繼續小聲嘟囔著,“薛瑞前幾年還來找過你……”
方蓓蕾收拾東西的手指,在聽到方父提到‘薛瑞’時,手指如被瞬間冷凍了一般,僵在那里,連回彎都不能了。
她的脖子像缺油的機械零件,慢慢地回轉過去,緊皺著眉頭,看向方父,不敢置信地問:“你,你說什么?薛瑞?”
方蓓蕾的眼前出現了薛瑞那張頭發略長、遮著秀致眉眼的容顏。
她以為的第一次見面,在她公司一樓大廳里。薛瑞看向她的眼神,帶著淡淡的憂郁。
那一眼里,方蓓蕾忽就有了‘與君初相識,猶似故人歸’的感覺,原來,他本就是故人啊!
與她吃飯時,對她悉心的照顧。還有,還有他們吃飯時,她還問過薛瑞為什么知道她愛吃這樣有肥有瘦的肉呢?她不但問,甚至還對薛瑞說,哪個女孩子要是嫁了你,一定好幸福。
薛瑞是怎么回答的呢?哪怕她的大腦遲鈍銹逗,她也記得那句話的。
—— “是嗎?她以前不太喜歡,不過,她現在說喜歡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