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選了一條式樣簡單的深灰色羊毛裙,剪裁雖然樸素,袖口和領(lǐng)子卻繡得精細。沒有仆人幫忙,她只得自己系上銀色衣帶,頓時覺得手指笨拙而不靈活。珍妮·普爾雖和她軟禁在一起,卻一點忙也幫不上。她哭腫了臉,一直為了她父親哭哭啼啼。
“我相信你父親一定沒事,”總算扣好衣服后,珊莎告訴她,“我會請王后讓你見見他。”她本以為如此好心的提議定可提起珍妮的精神,想不到她卻用紅腫的眼睛怔怔地看她,然后哭得更厲害。真是個長不大的小孩。
事發(fā)當(dāng)天,珊莎也哭過。縱然有梅葛樓重重厚墻所保護,且房門緊閉放下門閂,但屠殺開始時卻依舊駭人。她從小聽著廣場上的金鐵交擊聲長大,幾乎天天都會見識刀劍,可一旦知道外面是來真的,一切又都不一樣了。它們變得那么陌生,聞所未聞的聲音不斷傳來:吃痛悶哼聲、憤怒咒罵聲、呼喊求救聲,以及負(fù)傷垂死之人的呻·吟。歌謠里的騎士從來不會慘叫,從來不會跪地求饒。
所以她哭了,隔著門請求他們告訴她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她呼喚父親,呼喚茉丹修女,呼喚國王,呼喚她的白馬王子。可惜就算門外守衛(wèi)聽見了她的哀求,他們也沒有回應(yīng)。他們只在當(dāng)天深夜打開門,把渾身淤傷、顫抖不已的珍妮·普爾推進來。“他們把所有人都殺光了。”管家的女兒朝她尖叫。說獵狗拿著戰(zhàn)錘破門進入她的房間,首相塔的螺旋梯上全是死尸,染血的階梯滑溜溜的。珊莎擦干眼淚,努力安慰自己的朋友。她們睡在同一張床上,相互摟抱,宛如姐妹。
第二天情況更糟。珊莎被監(jiān)禁的房間位于梅葛樓最高塔的頂層。從窗戶望去可以看到城門樓的鐵閘已經(jīng)放下,干涸護城河上的吊橋升起,切斷了這座城中城與城堡其余部分的聯(lián)系。蘭尼斯特衛(wèi)兵手執(zhí)長槍和十字弓逡巡于城墻之上。打斗已經(jīng)結(jié)束,宛如墓地般的死寂籠罩了紅堡,只剩下珍妮·普爾無盡的抽噎啜泣。
她們沒被餓著——早餐是硬乳酪,剛出爐的面包和牛奶,中午是烤雞和青蔬,晚餐則是牛肉大麥濃湯——但送飯的人拒絕回答珊莎的問題。當(dāng)天傍晚,有幾位婦人從首相塔帶了些她和珍妮的衣物過來,可她們驚慌失措的程度與珍妮不相上下,她剛要開口問話,她們便仿如見了灰疫病般避之唯恐不及。門外的守衛(wèi)也依舊不讓她們離開房間。
“求求你,我要跟王后談?wù)劊彼龑λ麄冋f,那天她對每個人都這樣說。“她想見我的,我知道。請你們轉(zhuǎn)告她我要見她。如果見不到王后,那麻煩你們?nèi)フ覇谭鹄锿踝印N液退L大以后要結(jié)婚的。”
震耳欲聾的鐘聲于那天日落時分響起。鐘聲沉厚而洪亮,緩慢悠長的余音卻教珊莎感到莫名的恐懼。鐘聲響而未絕,一會兒之后她們聽見維桑尼亞丘陵上貝勒大圣堂里的鐘也跟著回應(yīng)。聲音宛如陣?yán)祝Z隆響徹全城,預(yù)示著即將來臨的狂風(fēng)暴雨。
“發(fā)生了什么事?”珍妮捂著耳朵問,“他們?yōu)槭裁辞苗姡俊?
“國王駕崩了。”珊莎說不上自己如何知道,但她就是知道。緩慢而無止盡的鐘聲充斥房間,哀傷有如挽歌。難道有敵人攻進城里,殺害了勞勃國王?難道這就是她們所聽見的打斗?
她滿腦疑惑地睡去,睡得很不安穩(wěn),提心吊膽。她英俊的喬佛里如今是國王了嗎?還是他們連他也一起殺了?她為他擔(dān)心,也為父親害怕。如果他們告訴她外面究竟怎么回事就好了……
那天晚上,珊莎夢見喬佛里坐在王位上,她自己則穿著一襲金衣靠在他身旁,頭頂冠冕,她所認(rèn)識的每個人都來到她面前屈膝致意。
翌日清晨,亦即第三天早上,御林鐵衛(wèi)的柏洛斯·布勞恩爵士前來護送她去覲見王后。
柏洛斯爵士是個胸膛寬厚,有一雙向外彎曲的短腿的丑陋男子。他生了個扁鼻,兩頰松弛,一頭發(fā)質(zhì)糟糕的灰發(fā)。這天他穿了白天鵝絨外衣,雪白披風(fēng)用一個獅子別針系著。獅子鍍上一層軟金箔,有小小的紅寶石鑲成的眼睛。“柏洛斯爵士,您今早真是容光煥發(fā),格外迷人哪。”珊莎告訴他。官家小姐無時無刻不能忘記禮貌,而且她下定決心無論如何都要有個官家小姐的樣子。
“小姐,您也是哪。”柏洛斯爵士語氣平板地說,“王后陛下正在等你。請隨我來。”
門外有紅袍獅盔的蘭尼斯特衛(wèi)兵站崗,珊莎經(jīng)過時,還特別友好地朝他們微笑早安。這是她自兩天前被亞歷斯·奧克赫特爵士帶來這里后首次踏出房門。“好孩子,這是為你的安全著想,”瑟曦王后告訴她,“如果喬佛里親愛的女孩出了意外,他一定不會原諒我的。”
珊莎本以為柏洛斯爵士會護送她到王家居室,沒想到他卻領(lǐng)她走出了梅葛樓。吊橋已再度放下。幾名工人正把同伴用繩子垂到干涸的護城河床。珊莎探頭一看,只見下方巨大的尖刺上釘了一具尸首。她連忙移開視線,不敢發(fā)問,不敢再看,不敢想象那是某位她所認(rèn)識的人。
他們在議事廳里找到瑟曦王后,她正坐在長桌的首位,桌上堆滿紙張、蠟燭和一疊疊的蠟?zāi)唷I荷辉娺^陳設(shè)如此華麗的房間,不由得睜大眼睛看著雕花木屏風(fēng),以及蹲坐大門兩側(cè)的人面獅身獸雕像。
“王后陛下,”當(dāng)另一名御林鐵衛(wèi),生了張死人臉的曼登爵士領(lǐng)他們走進去時,柏洛斯爵士開口說,“我把這女孩帶來了。”
珊莎原本期盼喬佛里會和王后在一起,可惜她的白馬王子沒來,反倒是三位重臣在場。派提爾·貝里席伯爵坐在王后左手,派席爾國師在桌子另一邊,渾身花香的瓦里斯伯爵則在他們周圍晃來晃去。她突然恐懼地發(fā)現(xiàn)他們都身著黑衣,那是喪服的顏色啊……
王后穿了一件高領(lǐng)的黑絲禮服,上身縫綴了上百顆暗紅寶石,從脖頸直覆到胸·部。寶石被琢磨成淚滴的形狀,一眼望去,王后仿佛正在泣血。瑟曦見到她,臉上露出珊莎所見過最甜美、卻也最哀傷的微笑。“珊莎,我的好孩子。”她說,“我知道你一直想見我,很抱歉我到現(xiàn)在才找你來。只怪最近諸事紛亂,我實在抽不出時間。我想我的手下沒讓你受委屈罷?”
“陛下,每個人都對我們既照顧又友好,非常感謝您的關(guān)心,”珊莎彬彬有禮地說,“只不過,嗯,沒有人愿意跟我們說話,或者告訴我們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我們?”瑟曦似乎頗感困惑。
“我們把那個管家的女兒送去跟她一起住,”柏洛斯爵士道,“我們實在不知該拿她怎么辦。”
王后皺起眉頭。“下回記得先問,”她口氣銳利地說,“天知道她朝珊莎腦子里鬼扯些什么。”
“珍妮她嚇壞了,”珊莎說,“整天哭個不停。我答應(yīng)幫她問可不可以讓她見見她父親。”
派席爾老國師垂下眼睛。
“她父親沒事吧?”珊莎焦急地說。她知道外面發(fā)生過打斗,但總不會有人傷害一個做管家的人吧?維揚·普爾平日可是連劍都不配的。
瑟曦王后依次掃視每位重臣。“我可不希望珊莎受到無謂的驚嚇。諸位大人,我們該如何來安頓她這位小朋友呢?”
培提爾伯爵往前靠。“我來給她找個地方吧。”
“不要留在城里。”王后說。
“你當(dāng)我是笨蛋不成?”
王后沒理他。“柏洛斯爵士,勞駕您護送這位小妹妹前往培提爾大人住處,并吩咐他的手下妥善照顧,直到他回去為止。就跟她說小指頭會帶她去見她父親,這樣該能安撫她的情緒。我希望你在珊莎回去之前將此事辦妥。”
“遵命,陛下。”柏洛斯爵士道。他深深一鞠躬,筆直地躍起身,抖著身后的白披風(fēng)離開。
珊莎被搞糊涂了。“我不懂,”她說,“珍妮的父親他人在哪里呢?柏洛斯爵士為何不直接帶她去見他,反而要培提爾大人帶她去呀?”她本已立志要有淑女風(fēng)范,要像王后那般溫柔,像母親凱特琳夫人那般堅毅,但這會兒她突然又害怕起來,甚至擔(dān)心自己會掉下眼淚。“您要把她送到哪兒?她是個好女孩,什么也沒做錯啊。”
“她害你擔(dān)驚受怕了,”王后溫柔地說,“我們可不能讓這種事再度發(fā)生。別提她了,嗯?我向你保證,貝里席大人會好好照顧珍妮的。”她拍拍旁邊的椅子。“坐下吧,珊莎,我有話跟你說。”
珊莎在王后身旁坐下。瑟曦再度露出微笑,然而這次卻沒能紓解她的不安。瓦里斯絞著他柔軟的雙手,派席爾國師撐著充滿睡意的眼睛,看著眼前的紙張,但她能感覺小指頭盯著自己的視線。矮個子看她的眼神,總讓珊莎覺得自己仿佛沒穿衣服,不禁渾身起了雞皮疙瘩。
“親愛的珊莎,”瑟曦王后邊說邊伸出一只柔軟的手,放在她手腕上。“你真是個漂亮的好孩子。我真希望你知道喬佛里和我有多么愛你。”
“真的嗎?”珊莎簡直喘不過氣來。小指頭頓時被拋到腦后。她的白馬王子愛她。其他一切都不重要了。
王后微笑道:“我?guī)缀醢涯惝?dāng)成自己的女兒,我也知道你是真心真意地愛著喬佛里。”她微微搖頭。“但關(guān)于你父親大人,恐怕我有些沉重的消息要對你說。孩子,你千萬要鼓起勇氣。”
她從容的話語卻教珊莎打了個冷顫。“什么消息?”
“你父親叛國,親愛的。”瓦里斯伯爵道。
派席爾國師抬起蒼老的頭顱。“我親耳聽見艾德大人向勞勃國王發(fā)誓會保護小王子,把他當(dāng)成自己兒子看待。想不到等國王一死,他就立刻召集重臣,妄圖竊取本應(yīng)屬于喬佛里的王位。”
“不,”珊莎脫口而出,“他絕不會做這種事,他絕不會!”
王后揀起一封信。信紙撕得稀爛,沾滿干涸的血漬,然而上面被揭開的封蠟毫無疑問是父親的冰原狼家徽。“珊莎,這是我們在你家侍衛(wèi)隊長身上找到的。收信人是我亡夫的弟弟史坦尼斯,信上邀請他來奪取王位。”
“求求您,王后陛下,這一定是誤會,”突如其來的恐慌使她感到頭暈?zāi)垦!!扒笄竽椅腋赣H過來,他會向您解釋,他是國王的朋友,絕不會寫這種信。”
“勞勃當(dāng)初也是這么想,”王后道,“他若是地下有知,這件事準(zhǔn)會傷透他的心。幸好諸神慈悲,沒讓他生前見到。”她嘆口氣。“珊莎,我親愛的好孩子,你一定也知道這件事讓我們有多為難。此事與你無關(guān),這我們都明白,但你畢竟是個叛國者的女兒,你說我怎么敢讓你嫁給我兒子呢?”
“可是我愛他啊。”珊莎既困惑又害怕地啜泣道。他們打算如何處置她?他們又對父親做了些什么?事情不應(yīng)該變成這樣子的。她一定要嫁給喬佛里,他們不是已經(jīng)訂婚了嗎?他不是已經(jīng)許給她了嗎?她還夢見過兩人成親的景象呢。因為父親的所作所為,便要硬生生將他奪走,實在太不公平了。
“孩子,這我難道不清楚嗎?”瑟曦慈祥、和藹又溫柔地說,“你若不是愛他,又怎么會來見我,把你父親送你走的計劃傾訴給我聽呢?”
“是啊,我好愛他,”珊莎急促地說,“可父親連讓我說聲再見都不準(zhǔn)。”她向來是聽話乖巧的好女兒,但那天早上她偷偷從茉丹修女身邊溜開,違背父親意愿的時候,卻覺得自己跟艾莉亞一樣壞。她以前從未如此任性而為,若非她深愛著喬佛里,也不會這么做。“他打算送我回臨冬城,把我嫁給默默無聞的雇傭騎士,也不管我只想要。我跟他說了,可他就是聽不進去。”她的希望只剩下國王,只有國王才能命令父親讓她留在君臨,和喬佛里成親。話雖如此,她卻一直很怕這個講話粗聲粗氣,成天喝得酩酊大醉的國王,更何況就算當(dāng)真見到他,他很可能只會派人把她送回父親身邊。所以她去找王后,將心事和盤吐露,瑟曦聽完之后,鄭重地向她道謝……接著卻派亞歷斯爵士護送她到梅葛樓的高塔房間,并在門外安排守衛(wèi),沒過多久,外面便傳來打斗聲。“求求您,”她把話說完,“您一定要讓我嫁給喬佛里,我會當(dāng)個好妻子的,真的,我保證會當(dāng)個像您一樣的王后。”
瑟曦王后看看其他人。“諸位重臣大人,關(guān)于她的請求,您們有何看法?”
“可憐的孩子,”瓦里斯喃喃道,“王后陛下,多么純潔的一片癡情,若不答應(yīng)她未免也太殘忍了……但話又說回來,她父親終究難辭其咎,我們還能怎么樣呢?”他柔軟的雙手相互搓揉,做出無助又無奈的手勢。
“既然是叛國者的種,只怕背叛之性已在她心中生根發(fā)芽。”派席爾國師道,“她眼下是個討人喜歡的好孩子,可十年以后會怎樣呢?誰也說不準(zhǔn)。”
“不,”珊莎驚恐地說,“我不是,我不會……我絕不會背叛喬佛里,我愛他啊,我發(fā)誓我真的愛他。”
“噢,真叫人辛酸哪,”瓦里斯道,“但歸根結(jié)底,畢竟誓言不及血統(tǒng)可靠啊。”
“她像母親,不像父親,”培提爾·貝里席伯爵輕聲說,“你們看看她,這頭發(fā)和眼晴,十足就是當(dāng)年的凱特。”
王后看著她,顯然傷透腦筋,但珊莎發(fā)現(xiàn)她那對澄澈的碧綠眸子里閃著慈藹。“孩子,”她說,“如果我能相信你的確和你父親不一樣,那再沒有什么事比你嫁給喬佛里更讓我高興的了。我知道他也是全心全意愛著你。”她嘆口氣,“怕只怕瓦里斯大人和派席爾國師說得沒錯。血統(tǒng)決定一切,我還記得你妹妹是怎么放狼咬我兒子的。”
“我跟艾莉亞才不一樣,”珊莎沖口便說,“她流著叛國者的血液,我可沒有。我很聽話,問問茉丹修女就知道了。我只想作喬佛里忠誠的好妻子。”
王后仔細審視她的臉,她能感覺王后眼神的重量。“孩子,我相信你說的都是真話。”她轉(zhuǎn)頭面對其他人。“諸位大人,依我看來,如果她的家人都肯在此動蕩之際宣誓效忠王室,那么我們大可不必為她擔(dān)心。”
派席爾國師捻捻大把的軟胡須,若有所思地皺起寬眉。“艾德大人有三個兒子。”
“都是些孩子,”培提爾伯爵聳肩,“我比較擔(dān)心凱特琳夫人和徒利家族。”
王后雙手握住珊莎手掌。“孩子,你可會讀書寫字?”
珊莎不安地點點頭。她不論讀書寫字都比兄弟要行,但一遇算術(shù)就沒辦法。
“我很高興。或許你和喬佛里還有希望……”
“您要我怎么做呢?”
“你得寫信給你母親,以及你大哥……他叫什么名字?”
“羅柏。”珊莎說。
“你父親大人叛國的事,相信不久自會傳到他們耳中,所以由你親自來講比較妥善。你得告訴他們艾德大人背叛國王的經(jīng)過。”
珊莎極度渴望喬佛里,但她卻不知自己是否有照王后吩咐去做的勇氣。“可他沒有……我不知……陛下,我不知道該怎么寫……”
王后拍拍她的手。“好孩子,我們會告訴你該怎么寫。重要的是你必須敦促凱特琳夫人和你哥哥維護國內(nèi)和平。”
“如果他們不愿聽從,情況可對他們不利。”派席爾國師道,“看在你們之間的親情份上,說什么你都該敦請他們做出明智的抉擇。”
“你的母親大人此刻一定非常為你擔(dān)心,”王后道,“你該告訴她,你正受我們妥善的照顧,一切平安無事,衣食無虞。并邀請他們在喬佛里登基之日,前來君臨宣誓效忠。如果他們照辦……哎,那我們就知道你的血液里沒有一絲一毫的污染,等你有了月事,成為真正的女人,我們就讓你和國王在貝勒大圣堂結(jié)婚,讓天上諸神和地上百姓作見證。”
……和國王結(jié)婚……這幾個字讓她呼吸急促,但珊莎依舊有些遲疑。“或許……如果我可以先見見父親大人,和他談?wù)劇?
“造反的事?”瓦里斯伯爵提示。
“珊莎,你太令我失望了。”王后的眼神轉(zhuǎn)為嚴(yán)峻,有如堅硬磐石。“我們已經(jīng)告訴過你令尊的罪行,假如你真如自己所說那么忠于王室,為何還要見他?”
“我……我只是想……”珊莎濕了眼眶。“他沒事吧?……請您告訴我,他有沒有……受傷,還是……還是……”
“艾德大人毫發(fā)無傷。”王后說。
“可是……你們要如何處置他?”
“此事只有國王陛下才能決定。”派席爾國師滿腹思量地宣布。
國王陛下!珊莎眨眨眼睛忍住淚水。她這才想起,如今喬佛里是國王了。無論他最后作何決定,她相信她的白馬王子絕不會傷害父親。她確信只要自己去找他,求他手下留情,他一定會聽的。他怎么可能不聽呢?他那么愛她,王后不也這么說?雖然小喬處罰父親在所難免,群臣也會如此期待,但或許他能把他送回臨冬城,或者將他放逐到狹海對岸的自由貿(mào)易城邦。只要他安心待個幾年,等她和喬佛里成婚,一旦她貴為王后,便可勸說喬佛里赦免父親的罪行,放他回家。
可是……萬一母親和羅柏做出什么違法犯上的事,比如召集封臣舉兵叛亂,或是不肯宣誓效忠,那后果可就不堪設(shè)想。雖然她心里清楚喬佛里有副高貴的好心腸,可他畢竟身為一國之君,對叛變之事非得嚴(yán)懲不貸,所以她一定要讓母親他們了解,她非這樣做不可!
“那……那我就寫吧。”珊莎告訴他們。
瑟曦·蘭尼斯特露出如旭日般溫煦的笑容,靠過來輕吻她的臉頰。“我知道你會的。等我告訴喬佛里你今天有多勇敢,多懂事,他一定會倍感驕傲。”
最后她一共寫了四封信。收件人包括母親凱特琳·史塔克夫人,她臨冬城的兄弟們,以及阿姨和爺爺,也就是鷹巢城的萊莎·艾林夫人和奔流城的霍斯特·徒利公爵。待她寫完,手指已經(jīng)酸麻僵硬,沾滿墨水。瓦里斯拿來父親的印章,她在蠟燭上融了白色蜂蠟,小心翼翼地倒在信封口,然后看著太監(jiān)用史塔克家族的冰原狼印章依次蓋上。
曼登·穆爾爵士送她回到梅葛樓的高塔時,珍妮·普爾和她的東西已經(jīng)沒了蹤影。再也不用聽她哭個不休,她有些感激地想。然而少了珍妮,這里卻越發(fā)顯得清冷,即便她生起一爐火也一樣。她拉張椅子靠近爐邊,從書架上取了本她最喜歡的書,容許自己暫時躲進佛羅理安和瓊琪,希拉小姐與彩虹騎士,以及英勇的伊蒙王子和他兄弟之妻注定悲劇收場的愛情故事里。
直到當(dāng)晚準(zhǔn)備上床的時候,珊莎才想起自己忘問妹妹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