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媛媛撇著嘴說:“打了一個下午了,午覺都睡不成”。
張俊很快噔噔噔地就跑來了。
來了就埋怨說:“出去兩天了也不給打個電話,不知道有人在傻等啊。”
說:“你大姑家有啥好的,能待上兩天?”,
說:“是不是有個很帥的表哥啊?”
確認還真有個表哥之后,立碼夸張地仰天長嘆“老天爺啊,賀進一這個壞女人都快把我折騰成怨男啦。”
然后一下子把蘭花攏進自己的懷里。
這種抹不開的甜蜜是蘭花一直渴望著的,可是不知怎么的一種莫名的悲切涌上心頭,她想她會不會也象她表姑那樣握不住自己的幸福呢?
她會有這種福氣么?她想如果她沒有了張俊,只怕也要活不下去了。
她想著想著,眼眶就潮起來。
原本興沖沖的張俊像被潑了盆涼水似的。
他不知道這是怎么了,他哪里知道蘭花此時腦子轉過的這種種呢。
四級考試,像是另一次的高考,如果畢業前通不過,拿不到畢業證,大學就白念了。
臨近考試,張俊他們學校那幫子神人也收斂了些,兩個學校的自習室都是人滿為患了。
蘭花考得一般,閱讀還可以,聽力就一塌糊涂了,張俊說他的聽力也考砸了。
這也難怪,他們讀高中的時候,都不知道聽力是啥的。
成績出來,蘭花勉強通過了。
姜芳菲考了90多,絕對的級部第一。
她的英語真是好,那一口標準的美音,蘭花是怎么也學不來的。
這個時候,系里爆出了一條大新聞,一名即將畢業的大四男生臥軌自殺了。
平地里一聲雷,整個學校都在議論紛紛。
這件事情把兩個十分現實的問題擺在了眾人面前:1)就業形勢嚴峻;2)四級不過,就業更加無望。
系里的老師們守口如瓶,很快全系開大會了。
先是系領導檢討與自我檢討,主要是說“學生意志力太弱,經不起一點打擊”,“早知道就業嚴峻,四級重要,就應該刻苦學習”之類。
接著是那個學生的班主任檢討與自我檢討,那個班主任去年剛從張俊學校畢業,看起來還是柔柔若若的一個女孩子,她檢討的時候禁不住哭出聲來,被嚇壞的成分明顯多一些。
參加過這個會的人,心情都是沉重的。
并不是為了那個臥軌的男生,他死了也就死了,除了多了一些茶余飯后的談資,并沒有影響誰的生活。
就像是一池秋水,蕩起了一個波瀾,很快就又平靜下去了。
臥軌學生的家長來系里鬧過,半百的兩個老人,精神極度憔悴,沙啞的嗓子已經哭不響亮。
夜晚的校園飄蕩了幾天凄厲的哭聲,后來也就不了了之了。
這件事情真正激起的波浪,是把這些尚做著青春美夢的浪漫大學生們拉到現實的面前。
就業形勢越來越嚴峻,初入校的那種“鐵飯碗”的美好想法隨著一個年輕生命的消殞而破碎了。
這其實早該預料到了,持續的擴招使各個高校都人滿為患,而每年的出生率又是持續下降。
就好比蘭花他們村子,他們讀小學那時候,每個年級都有二三十個孩子。
現在的孩子從小學一年級開始就要背著小書包到鄰村上學了,因為即使兩個村的孩子加在一起,也都二十個不到了。
她過年的時候還跟萌萌討論過這事,說現在的孩子真是可憐,年紀小小的就要走那么遠的路去上學。
她當時怎么也想不到,她隨口說說的這些可憐的孩子竟然與她的就業有著如此大的聯系。
這種不安的情緒提前在蘭花他們身上滋延了。
有些人變得更加頹廢,有些人開始謀求新路。
那個臥軌男生,從另一種意義上說,以犧牲了自己的方式驚醒了沉睡中的大多數。
出路無非一條:考研。
本科的課程蘭花都搞不定,何況是考研了。
她本來就是在夾縫中的,現在又能何去何從呢。
她沒有跟張俊交流過這些問題,張俊的工作是不用愁的,歷來是“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他們系里今年畢業的學生每個人手里都會有個一兩份聘書,他們自然是不用愁的。
在就業方面,兩個學校的差別明顯的顯山露水了,蘭花再去張俊他們學校,就有些低人一等的感覺了。
跟郭新亦交流過幾回,郭新亦也是一籌莫展,跟他倒是有些同病相憐。
按照郭新亦的說法,考研當然是最好的出路,但是,物理系的研考不考得上先不說。
作研究本身就很枯燥,做自己不喜歡的東西更加是浪費生命了。
(當時他們對研究生的想法還是幼稚的,他們以為研究生就是做研究的學生,哪里知道幾年以后研究生也批量生產,扎堆成災。大多混混日子,充其量也就是死緩而已)。
郭新亦建議,蘭花要考就考中文系的研究生。
“別以為中文系有什么高深的,他們混日子的學生多著了,你好好學一兩年,不見得比他們差”。郭新亦說的時候底氣十足。
可是,對蘭花來說,跨系考研這個大餅,是不是畫得太大了些?
蘭花自己是一點底氣都沒有的。
郭新亦還真上心了,過了幾天,給蘭花搬了一堆中文系的資料。
“中文系一哥們的,看看,還是嶄新的哪。”
中文系的課表也拿來了,有兩門課程跟自己本系課程的時間還不沖突。
“天時地利都有了,你還怕啥呀。”郭新亦這么說的時候,蘭花心里就有些渴望了。
人一旦有了目標,走路的時候都呼呼生風。
蘭花整日里穿梭在兩系之間,本專業下課鈴一響,飛奔而出,趕到學校另一角的中文系,那個教現代漢語的老先生已經悠悠地開講了。
張俊來找蘭花,身后跟著的竟然是萌萌。
在那一剎那,蘭花心里掠過一絲不快。
她并沒有讓這絲不快蔓延下去,她懷著最大的憐憫接待了萌萌。
萌萌是來投奔蘭花的,按她自己的說法,她已經一無所有了。
一切都是預料中的,青年才俊彭希來對癡心的萌萌漸感乏味,萌萌的一味依賴與追逐加速了他的逃避。
當他無可壓抑的煩躁掩蓋了曾有的“愧疚和責任”時,萌萌最后的稻草也隨風而去了。
她選擇了出走。
什么學業,什么前程,都統統與她無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