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宿舍的時候,燈都熄了,她摸索著上了牀,就覺得天旋地轉噁心難耐。
秋白點了根蠟燭,坐在進一牀邊問,“吃過了沒。”
蘭花沒說話,她已經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更確切的講,她連思考的力氣都沒有了。
秋白給她衝了一杯麥片,像哄孩子似的說:“不管怎麼樣,都得吃點東西。”
姜芳菲扔過來一塊巧克力:“進一,你太拼命了,身體要緊。”
那邊馮媛媛也不可思議地直嘆氣:“幹嘛把自己搞得那麼辛苦呢?”
姜芳菲沒好氣地回她:“像你這種大小姐,當然不需要。”
蘭花喝了麥片,吃了巧克力,感覺氣力又回來些,不過心裡堵堵的,是那種說不出來的壓抑。
第二天早上,蘭花還是接著去了,走的時候大家還都在睡夢中,秋白嘆了口氣說:“知道勸不住你,不過別用手敲門了,已經腫成那樣了。”
說著遞過來一把變了形的勺子:“用我自制的專用工具,需要的時候還可以用來防身。”
蘭花被秋白逗得笑了笑,低聲說:“晚上我會早點回來的。”
週一的晚上,張俊來找蘭花,有些不高興,問蘭花週末跑哪裡去了,兩天連個人影都沒見著。
蘭花告訴他:“在市裡找了個派送的活。”
張俊趕緊問:“是不是很辛苦啊,你這麼弱的身體。”
她輕鬆地說:“很簡單,就是挨家送送試用品”,
她說的時候手肢節還是生疼生疼的,可是她不敢跟張俊說這些,更不敢告訴他還遇到了那個齷齪的讓她做惡夢的男人。
張俊爲她的事已經很上心了,她哪能還老煩他,她覺得對她所愛的人,那是不公平的。
蘭花在兩個月裡共派送了六個週末,她還想再幹呢,可惜人家公司不幹了。
這六天她共賺了二百元錢,本來是有二百四十元的,但因爲第一天出的那個事搞丟了幾十包,公司就給罰了四十元錢,只罰四十元這已經是很仁慈的了。
蘭花做過的這項工作對她來說具有十分特別的意義,不只是賺到了生平的第一筆大錢,
更重要的是她在短短的一個月裡至少跟一千兩百個形形色色的人打過交道,這些人在免費的“午餐”面前所表現出來的各種形象甚至說是各種嘴臉,真的是給她上了一堂十分生動的社會教育課。
她在多年以後接觸了各個階層各種背景的無數的人之後發現,她接觸的所有的人的形象其實都沒有超出那一個月所接觸的範圍。
另外,她在派送過程中,巧合地遇到了她那個遠房表姑。
或許真是命運使然吧,她想起她爸曾經說過的話,心裡也有些感慨了。
剛來這個城市的時候,她爸曾給過她這個表姑的地址,她壓根就沒打算去。
主動跑到人家家裡說:我是你八竿子打不到的某某親戚,那才奇怪呢。
所以當她意識到自己面前站著的就是那位遠房親戚時,可以想見她的意外程度了。
當她敲門的時候,出來的是位中年婦女,她也沒怎麼在意,那女的一說話,蘭花就有些意外了,普通話裡的方音是如此的熟悉,尤其是在這個遠離家鄉的都市了。
蘭花就想會不會真碰上她那個親戚了呢,一想地址,咦,還真對上了。
她興奮得有些手舞足蹈了:“大姑,俺是嵩山嶺賀中月的閨女……”
說完後她期待地看著她這位遠房親戚,等著她表姑驚喜地扯住她的手或者顯出個不可思議的表情。
不過,看起來她那位表姑倒像是受了某種程度的驚嚇,她就是身子突然緊了一下。
這時候屋子裡有人喊:“誰呀?”
她回了句:“來派送的。”
並隨手把身後的門給關上了。
蘭花的心一下子冷了。
她想她爸肯定想不到人家已經不認老家人了,說不定人家還怕咱們這些農村來的窮親戚是來打秋風的呢。
她沒說什麼,把兩包試用裝的洗髮水遞到那個人手上,說了聲謝謝,名字都沒讓籤,就轉身走了。
那個人卻追下來,幽幽地叫了聲“閨女——”
她問了蘭花一些情況,知道蘭花是來讀大學,高興得說了句:“好哇,畢了業就是城市戶口了。”
兩個人沒說上幾句,樓上的窗戶就開了,飄下來一句話:“都幾點了?”
她表姑有些尷尬,塞給蘭花幾十元錢,說週末接蘭花去家裡吃飯,就急匆匆地回樓了。
到了週末,她大姑果然來了,穿了件呢子大衣,面容顯然修飾過,比上次精神多了。
路過的幾位同學還說是蘭花她媽來看她了呢,說怪不得蘭花這麼好看,媽媽都是這麼漂亮的。
蘭花心想:“我媽哪能跟這個大姑比啊,這個大姑年青時一定也是比人都俊的。”
說是去她家,卻跟上次的方向不一樣,她大姑猛個勁兒地往前走,也沒什麼話,就是不停地說:“家裡亂,別嫌棄。”
到了個小區,七拐八拐進了一幢樓,樓道里到處都是雜物,散發著沉積了多年的黴味和垃圾味,進屋先是個狹窄的走廊,盡頭有間客廳,倒是十分整潔的。
她大姑讓蘭花隨便坐,很快廚房裡傳出嘩嘩的流水聲。
蘭花有些不好意思,就擠進她大姑的廚房說“大姑,俺幫你擇菜,俺在家裡什麼都做的。”
她大姑說廚房太擠了,讓她歇著就好,她只好又端坐在客廳裡了。
大姑的手藝好極了,每樣菜都是進一極喜歡的,有“老雞燉豆腐”,“幹炒沙肝”還有“香辣土豆餅”。
蘭花吃的津津有味,她想要是旺旺嚐到她大姑的手藝,那小子“吧唧吧唧”的說不定連盤子也給吞下去了。
蘭花心裡打著鼓,又不好意思直接說出來,倒是她大姑先開口了:“說出來讓老家人笑話,我早些年就離婚了。”
她說的時候瞥了瞥蘭花,看蘭花專注地盯著她就接著說下去:“有兩個孩子,大孩子歸了我,現在當兵去了,小孩子判給孩子他爸,還剛上初中。”
她嘆了口氣說:“也想回老家看看,可丟不起這個人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