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聽得腳步聲,轉過身來,果然是王長喜。
“叔,你回來了?”
“長喜,看魚溝子來了?”爸爸從口袋里拿出王長喜競選村長時分給自己的煙,抽出一支,正要遞給王長喜,卻叫王長喜推開了。
“抽我的吧。”
爸爸接過煙,就著王長喜遞過來的打火機點著了,深吸一口。
“早上我去叔家,想跟叔一起出來看看魚溝子,嬸說你來范家了,我就先到橋上等你。”
爸爸用手一指前面說:“那走吧,去那邊看看。”
初春的魚溝子顯得很荒蕪,大片蘆葦都在去年起魚時踩進了泥里;水不深,水色略顯混濁,水面上平靜得很。
誰能想到年底這里竟會撈起幾千斤的魚呢?
爸爸熱切地望著這一大片的水域,心里久久不能平靜。
這時王長喜開口道:“傳叔,今年你恐怕要花好多時間放在這條路上呢,當然,我有空也會常來走走。”
“這你放心,我一定會照顧好這里的。夏天毒魚的多,到時我搭個棚在這里守。”
“那不用了吧,夏天蚊子多,哪能睡得著?白天來就行。”
“沒關系,用稻草薰,蚊子就跑了。”跟著王長喜告訴爸爸,3天后縣里領導來,要爸爸到時準備一下,爸爸忙連聲稱是。
魚溝子雖長,但真正能藏魚的地方也只有三十來丈長的水域。這里十多丈寬,一到夏天,兩邊都長滿了蘆葦和菱角,還有“雞頭”,也就是“芡”,底下還有許多藻類。
水草豐富,凈化能力強,所以這里除了春季,水都是清潔透明的,能見度很高。
爸爸正想象年底起魚的熱鬧景象呢,王長喜問道:“叔,你有沒有聽到有人在叫我?”
爸爸一怔,他沒聽清王長喜說什么。
“好像有人在叫我。”王長喜說完轉頭四顧。
“長喜,長喜,快回來,你爸又發病了!”
這回爸爸也聽見了,是烏潔的聲音,從一座山后傳來。
不久人影一晃,烏潔從山后轉了出來。
王長喜嘟囔一聲:“又發病了?”
旋即對爸爸說:“傳叔,我回了,你是再看看還是一起回?”
“一起回吧。”
烏潔氣喘吁吁跑來,有點接不上氣:“你爸……你爸,病又犯了。叔,你,你也一起去,去看看吧。”
王長喜心疼老婆,皺了皺眉頭:“跑那么快干嘛?反正是老毛病。那東西吃了嗎?”
烏潔望了一眼爸爸,轉過身來往回走,一邊回答說:“昨天吃了一半,還剩一半,這次情形有點不一樣。”
爸爸奇怪了,“那東西”是什么東西?烏潔見他在還不愿說呢。
“這回厲害了?”
烏潔嗯了一聲:“以前只是身體虛弱,這回卻暈倒了,現在正躺在床上。”
“叫醫師了沒有?”
“陳桂去了,現在可能還在。”
王長喜加快了腳步,回頭對烏潔說:“我趕過去,你慢慢走,也不急在一時。”
又對爸爸說:“叔,你等會跟烏潔一起去我爸那看一下吧。”
說完小跑著去了。
向新國住的是老屋。
剛進大門爸爸就聞到一股奇特的味道,似乎帶點甜香,又似乎有點腥味。右面正房傳來幾個人談話的聲音,爸爸心里奇怪著那股味道,一面跟著烏潔進了正房。
醫師陳桂正整理藥箱,王長喜在勸正在流淚的老娘,向保國和他老婆何巧音也到了,向保國的兩個兒子和王長喜的女兒、兒子也都在,一個個伸著小腦袋,望著沉睡的爺爺。
到躺在床上的向新國,爸爸暗暗在心里嘆了聲時光不等人。
想當年,向新國當會計時是何等的意氣風發,活蹦亂跳的?
老跟自己唱反調,可如今……
陳桂收好藥箱對劉國妹說:“等會醒了就讓他把那胞衣吃了,看會不會有用。要是還有什么事,再到我家去叫我。”
胞衣?那可是人的胞盤啊,也能吃了治病?
爸爸駭然了,幸虧沒有在臉上露出來。
“唉……”向新國長嘆一口氣醒了過來,好像如釋重負似的。
何巧音馬上到廚房盛來一碗暗紅色的東西,與此同時,爸爸先前聞到的那股氣味也進到房里來。
“原來這就是胎盤的氣味,還煮熟了。”爸爸望了一眼那黑紅帶綠的東西,幾乎要嘔。
烏潔趕緊上前幫忙喂,向新國皺著眉頭,吃得很痛苦的樣子。
見沒什么事,爸爸打了聲招呼,回了家,路上還一直想吐。
中午開會時,個家便紛紛上報自家的方案,敢丟下田去礦場的不多,大部分還是走原來的老路子。
因此給人承包的田也不多,賴瘌痢他們一伙只包到了70畝田,嵩山嶺也僅此一伙承包田的。
爸爸也走的是老路子,向王長喜上報完后又問他爸的病好些沒,王長喜只搖搖頭,就又和別人商議事情去了。
晚上,一家人又坐在一起商量,二伯說磚已經說好,到時用車去拖就是,質量不錯,有好多鐵斑。
爸爸也說鎮上水泥談妥了,鋼筋只有普通的,螺紋鋼沒有了,店主保證幾天內一定到貨。
跟著,爸爸又說了段木匠那得來的消息,說可能也會罰款。
大家聽了有點擔心,二伯馬上說罰款就罰款,總不會像罰計劃生育那樣罰上萬塊錢吧?
而且又不是我們一家,要罰都罰。
全家表示贊同,于是又高興起來。
考慮到縣里馬上要來人了,全家又商量了一下要買些什么菜,辦幾桌酒,每桌多少盤等等,但到后來發現很難安排,縣里要來多少人不清楚,村委陪同的有幾個人也不知道,看來要等縣領導來了后才能決定。
最要緊的是明天要開工,爸爸又分派東子和我各自找同村有往來的幫忙。
這種幫忙純粹是義務性的,只要管好飯和煙,以及點心。
這也是當地的一項土規矩——拆屋做屋送葬婚娶都要大量人力,一家是做不了的。
這時可以找同族或同村勞力幫忙,一般都是做一兩個夫,多了就不叫幫忙而是工作了,那是要算工錢的。
這種人生大事每家都要做的,今天我幫你,明天你也幫我,也可以說是環境造就的自發的“宏觀調控”或者“資源配置”吧。
第二天一早,媽媽就做好了一大鍋稀飯,擺了兩桌子的菜,就等師傅和幫工的來,吃了好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