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趕緊進房拿出錢來遞給王長喜。

王長喜不接，為難地說：“叔，這事不是我不幫，真的不好辦，他們這次下了決心的，一定要拆房子。

爸爸一把抓過媽媽手中的錢，拉著王長喜往門外走，走出一段路，向王長喜求道：

“長喜啊，這次你無論如何要幫我啊！我家做這房子可不容易啊。你給我探探路吧，實在給錢也解決不了，那也不會怪你，要怪就怪我命苦吧。”

王長喜只好接過錢，沒有把握地說：“我盡力試試就是，當初我也說過要幫忙的。”

爸爸感動地說：“長喜啊，我知道你是好人呢。上次的扶貧貸款，其實是你自己的錢，可你說是合作社的錢，算五厘的利息。你這樣幫忙我心下可都記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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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長喜一驚，忙問：“什么自己的錢？你聽誰說的？”

爸爸以為王長喜在謙虛，更加動情地說：“長喜，我都聽民政局長說了，他只拔了十萬塊錢下來。我們村委有六個村，平均分一下正好是每村一萬六千多，你都說你和你哥每人八千多。你的八千多又都花在礦上了。合作社已經沒有了扶貧貸款，你給我的五千不就是你自己的嗎？你只給我算了五厘的利息，我可心里有數著呢。”

聽爸爸這么一說，王長喜差點驚出一身冷汗，才記起自己以前有兩次都覺得有些地方隱隱地有些不對勁。

一次是處理中月和劉菊華為放水而吵架的事，那天晚上，哥哥保國跟他說村委將前些年救災款分到各村委干部手中，并以“扶貧貸款”的名義貸給村民時；

第二次是中月在天烏市被派出所抓了，爸爸來自己家里借錢并說要去找縣里的民政局長時。

兩次他都覺得有什么地方不對勁，但又說不確切。

現在爸爸這么一說，倒把他的思路說通了。

那時，上面只拔了十萬扶貧貸款，可如果有人將貸出去的“扶貧貸款”一算便會發現這“扶貧貸款”的數目不止十萬，因為里面還會有許多借“扶貧貸款”的名義借出去的救災款。

不說別村，就拿自己的村子嵩山嶺來說，自己和哥哥向保國每人只分得八千多的扶貧款，可哥哥向保國貸了五千給劉菊華，又貸了四千給老石頭，這里明顯就九千，更不知還貸了多少給其他的村民。

這多余的錢哪里來的？人家難道會以為這是向保國在做好事，將自己的錢拿出來當扶貧貸款借給村民？有這個道理嗎？

這是一個漏洞，但村委也有了對付的辦法——村委對外面說分攤出去的只是一部分，還有一部分在合作社。

這個“還有一部分在合作社”自然是用來補漏洞的，以后如果有人發現實際貸出去的錢款比分攤出來的多，村委自可將這多出的一部分歸于“還有一部分”之中了。

王長喜不得不佩服那些村委頭頭們的手段了——不是有心人，誰能發現這個漏洞？更何況還有個補漏洞的妙策？

但這里還有一個死角——上面撥下來的款是十萬，這是鐵定的事實。

如果這貸出去的“扶貧貸款”超出了十萬，而又讓下面知道了上面只撥了十萬下來呢？

因為到目前為止，上面撥了多少錢下來還只內部知道，老百姓卻不知道。

可這錢是民政局長牽頭拔下來的，他自然知道數目。

原以為民政局長在縣城，天高皇帝遠的，向莊村委的百姓以后又怎么能和他碰上而又恰好得知扶貧貸款的數目呢？

不想卻有個爸爸。

他是死角中的死角。因為只有他有可能再次與民政局長接上頭而得知那數目，但這種概率幾乎為零。

這幾乎為零的概率也正是王長喜二次內心隱隱不安的原因。

在數學上，當事件發生的概率無限趨于0時，通常說它的發生概率就為0。

但他們研究數學走火入魔了。現實世界中意料之外的事時有發生，甚至還有“奇跡”。

幾乎為零的概率并不等于0，它也有發生的可能，只不過可能性小一點而已。

但一旦發生了，那“幾乎為零”就成了“1”。

事件發生的概率為1，就是說這件事必定發生。

幸虧爸爸是老實的，才把這件本來就不合理的事看為是王長喜在做好事，也只有爸爸這種人，才會有這種想法，才會給王長喜堵這漏洞的機會。

爸爸見王長喜許久都不說話，以為他在考慮怎樣幫他擺平房子這件事，也就不出聲打擾他。

等王長喜回過神來，他長吸一口氣，臉上堆上笑容說：“叔，我借給你五千塊五厘利息的事你沒告訴別人吧？”

“沒有，我也是這回去縣城才知道的，這些天忙，也沒空跟家里人說。以前我跟家里人說，這五千塊錢是托你向合作社借的。”

王長喜臉露微笑，說：“就不要說了，家里人也別說，省得傳出去了，大家都向我伸手借五厘利息的錢，都鄉里鄉親的。我不好厚你一家吧？叔懂了吧？”

“懂了懂了！你放心吧，我不說就是，別人問我我就說是你代手借的，總可以吧——我房子的事你一定要多勞點神啊！幫幫我，真的，房子拆了，東子會瘋的！”

王長喜心下一寬，笑得更歡暢了：“叔你放心，我拼命也要攔住他們。我去了，你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爸爸連忙搖頭，說：“不了，我去不好，還是你多操點心吧。好了，我等你的好消息。”

送走王長喜，爸爸也不朝家里走，他想去老石頭家看看他家怎么處理這件事。

老石頭卻正在家里發牢騷呢，只聽他不停口地說：“什么世道！計劃生育罰錢又抓人，還要十塊錢一天的生活費；修橋鋪路又要交錢；又要搞什么農網改造，每家又要120塊錢；

現在做房子都犯法了，又是罰款又是拆屋，也不知道那些頭頭們是不是瞎了眼，整天就知道折騰我們老百姓。

今天這個錢，明天那個錢，這也要錢，那也要錢，偏生東西又這么貴，比以前國民黨還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