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又這么一議論,平平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沒想到自己初來就惹出事了,弄得幾個人心神不安。
不過也好,農村人他們缺的就是擱幫打伙,哪個弟兄不完整,看著是事兒,誰也沒有心研究。聽六子說,他們弟兄自小就心誠膽肝,一人有事就像弟兄們都有事,一人沒娶齊媳婦,就像都少了個老婆。
那陣子六子喪妻,這急得不僅僅是六子,就殃及到玉芝,他們的中心就是給六子說人,當平平來了,才開始議論起以后的日子,想干點啥,就干點啥。
到一塊就議論點啥真像是議論國家大事那樣的鄭重。就為香菇,就為能以后有個長期進錢門道,他們琢磨來琢磨去的。
最后只聽爸爸道:“一個籬笆三個樁,我們三家就是一個籬笆,男人只能當樁,籬笆還要靠她們。因為這只是小打小鬧,等規模了,咱們男人再騰出來。”
平平忙急著插嘴道:“我可不行,剛來,什么也不懂。”
二伯卻解釋道:“誰懂?不都是學了才懂?”
爸爸也緊接著說:“沒有啥神秘,別人能學會的,我們也能學會,我家里的已經接觸過了,只是她沒有耐性,沒有組織能力。”
六子道:“還是讓玉芝牽頭吧,有啥了,她們妯娌說說,咱們男人打個外邦,給這個事兒撐起來就是了。”
玉芝當然是最合適的人選了。幾家對玉芝的感情很深。
好多年前,那時候的確良興時,人們穿上一件這樣的衣服,就像穿上了金絨玉緞,闊得,像新女婿登門,總要顯擺一場。
玉芝娘家條件好,這樣的衣服也只一件兩件,平時稀罕的像寶貝,不是鎖在箱子,就是珍藏在枕頭底下很少穿在身上。
那時候媽媽剛要來看爸爸,媽媽家很窮,買那樣的衣服是難以想象,才來看就讓男方買有些說不過去。
當時,最那時髦的衣服就是勞動制服脊梁上背個大補丁,那補丁就像電爐子底盤,一圈一圈又像人手上的指紋梭子,是用縫紉機砸出來的。
只要衣服有八成爛,就提前進縫紉鋪,褲子也一樣,兩個膝蓋,一個屁股,特別是屁股像兩只大眼睛背后看著人,清一色的,也是最時髦的。
但他終究是破衣服,對新人來說就有幾分寒酸,第一次上婆家穿這樣的補丁衣服又有些難為情,媽媽偷偷問爸爸道:“借件衣服誰有?”這話真叫爸爸難為,他想起了玉芝,但覺得不好張口,斗爭了一陣子,他終于跑到玉芝家。
玉芝年輕貌美,著裝整齊,正在和二伯戲耍,看見爸爸就說道:“新娘子啥時來看?”
爸爸不好意思,在自己頭上抓耳撓腮兩下,悄悄地對二伯說了兩句,只見二伯不聲響的和玉芝私語了兩句,玉芝高興的要蹦起來似地,不多時,一件嶄新的的確良花格上衣遞給了爸爸。
那天,媽媽她嬸娘陪著媽媽,到了爸爸家里,媽媽目清眉秀,引人注目。
農村人都愛看新娘摸樣,調皮話總是背著娘家人說的不少,媽媽嬸娘很像聾子,什么也沒有聽到,可媽媽覺得許多話是沖著那件衣服。
正好,村上人記得,玉芝來看二伯也是穿著那件衣服,人們就驚愕,說道:“咋長的像玉芝?”二伯那天也在看,就覺得不是媽媽美,是那件衣服美。
直到現在,媽媽想起那件衣服,就想起玉芝,媽媽說:“玉芝人大方,不吝嗇,不怕吃虧。”
玉芝不光心靈美,更心能手巧。還是那時候,玉芝有一臺縫紉機,那時候的縫紉機就像現在一座大工廠,縫紉機噠噠噠一響,收入勝個縣長。
雖然比方夸大,卻實實在在。
人們不像現在,穿衣在商店,想穿多大號都有,那時候穿衣買布料,口袋布是另外,再好的衣服也要經過裁縫尺量,描畫,然后動刀剪裁,經過許多個步驟。
裁縫老師非常牛,教學生掏學費,一個學習班就幾個月,這期不會下期再學。
沒想到玉芝只用了十天時間就回來了,二伯問她:“學會了?”
她輕巧的答道:“學會了。”
然后用尺子在二伯身上一比劃,拿起剪刀就要動手。
二伯攔住說道:“這可是十幾塊錢哪!”
玉芝笑了:“剪壞了我賠。”
那時候賠可不是簡單事,一個工時幾毛錢,十幾元得多長時間才能賠得出來?
玉芝忍不住了,一下把二伯推個狗曬天,擦擦擦,又噠噠噠,沒半天時間,一件制服做好了,二伯穿上放心的笑了。
以后人們便都佩服玉芝腦子靈活。
一說起玉芝就想起以前那事,可是玉芝一輩子沒有施展機會。
大集體是靠著隊長說話,手藝不錯但沒人用是大事,你是個工程師材料,還必須有工廠讓你施展,沒有工廠,才華只能放到廁所里。
況且那時候不興,到后來興了,孩子上學,二伯出外,家里哪一處不要不中,哪一處不到不中,慢慢地習慣了,才華埋沒了。
晚生后輩就很少知道玉芝,遇不遇人們想起玉芝,一閃念就忘記了。
玉芝是農村婦女,家庭主婦,她丈夫是二伯,有一把力氣,時不時的有人上門找二伯擔磚,玉芝才露頭腳,干干脆脆,利利靚靚和來人明搶短炮。
來人才佩服不及地夸獎玉芝道:“深山藏俊鳥。”
可是俊鳥不是鳳凰,永遠飛不出去。
這一切二伯知道,爸爸、六子也知道。經六子這么一提,爸爸順腿搓繩,說道:“那就讓嫂子出來唱唱這臺戲。”
六子卻說道:“玉芝不勝媽媽。這幾年一直家里鉆著。”
爸爸道:“你怕玉芝露頭了,有場面了,就飛了。”
二伯靦腆得像個小姑娘,半天了說道:“反正她們妯娌商量著來。”
平平插嘴道:“玉芝是俺家表弟媳,我知道最勝任。”
六子卻適時的插嘴說道:“你還沒有戶口就知道勝任。”
平平知道六子的意思,說道:“現在就把戶口開來?”
六子笑道:“我等不及了。”
爸爸也添了一句:“既然開了戶口,就是六子家的人了,今晚不能走,我們還要鬧洞房里。”
說得平平眼淚都噴出來了,一頭扎進六子懷里,說什么也抬不起來了。
可是她不抬也不中了,只聽爸爸說道:“嫂子,今兒是你的好事,也不說你新娘了,你服務,我們弟兄幾個就高興高興,再喝他幾盅。”
說罷,他們劃拳猜枚,鬧得滿屋熱氣沸騰,酒氣橫溢,像辦大事樣轟轟烈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