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生們在底下竊竊私語,蘭花猜到他們會議論些什麼,趕緊斂一下神色,清清嗓子,道“剛說到天山的雲彩,咱們接著說天山的野果子樹……”
課後,常主任神色嚴峻地等著蘭花,蘭花有些忐忑,不知是爲了什麼事情。
常主任問:“上課出去接電話了?”,
蘭花答:“嗯。”
他就說:“以後儘量注意些,影響不好。”
蘭花趕緊說:“好的”。
他又問:“是你男朋友?”,
蘭花聲音極低地又:“嗯”了一聲,用牙咬著嘴脣。
他就笑:“看來我這個媒是做不成了”,又接著說“自己把握好”,就大開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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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花回到宿舍,把那塊表取出來,戴在左腕子上,聽它滴答滴答地走,滴答,滴答……
一跟同事的交情不冷不淡。
閒暇時間,常是一個人看書、備課、寫信。
不像其他人,要麼打打牌逛逛街,要麼搞些小圈子說些周長李短的話。
不過因爲座位和工作的緣故,跟莊乃周的話較多些,就有些好事的老教師,說些他們倆的影子話。
碰到這個時候,莊乃周是笑呵呵地不置可否,倒讓蘭花不好意思把話挑得太明。
她想莊乃周肯定是知道自己和張俊的事情的,他這麼不置可否,估計是因爲根本沒把別人的話當一回事吧,人家並不在乎,自己卻去刻意聲明,似乎也顯得小架子氣。
所以,別人說什麼,蘭花也就笑笑聽聽,依舊看她的書,備她的課,寫她的信。
慢慢地,就有人議論,說賀進一這個新來的大學生,太不合羣,誰都看不在眼之類的話。
蘭花有些委屈,她只不過沒有刻意奉承誰罷了。
她覺出工作和讀書的不一樣了,人心不一樣了,就十分想念以前的那些朋友。
萌萌和姜芳菲都來了信。秋白自從離開學校,就沒了音信,就像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一樣。
蘭花在學生之中,卻是大大受歡迎的。
學生對老師的評價標準很簡單,能讓他們佩服的老師就是好老師。
而蘭花頗有幾樣讓他們佩服的地方。
第一,蘭花的課講得好,板書也漂亮,有幾個人自詡深得賀氏書法的真諦;第二,蘭花是真對他們好,批評的話都說到實處,不見得有多麼嚴厲,卻偏偏對這些學生有振耳發聵之效;女學生們尤其喜歡她,她們不舒服的那幾天,蘭花總會像個大姐一樣送上熱糖水和暖水袋。
對於喜歡的老師,學生最直接的報答就是喜歡上她的課以及喜歡模仿她的字跡。
後來蘭花想與其讓學生自己學自己不成型的字體,不如讓大家都來練書法。
蘭花深受她父親的影響,認爲寫字是一輩子的事情,寫好字可以受益終身。
她把父親教她的練字方法傳授給班上的學生。
這種方法比較奇特,是採用書法大家的毛筆字帖來臨摹鋼筆字。
從她的經驗來看,她覺得這種方法是切實可行的。
一來,字體好壞關鍵是框架,框架搭好了字自然不會難看,而真正的漢字結構大家,似乎以顏真卿、柳公權、歐陽詢等爲首了;
二來,毛筆字貼的字體較大,框架結構的表現更爲明顯,學生臨摹起來也更爲方便;
三來,寫字是講究輕重緩急的,而這種運筆的神韻,非毛筆字貼不能表現也。
她看著學生們的字越來越漂亮,看著整個班級生氣勃勃的,心裡體會到了一名師者的快樂。
然而,有人說:“高一.四班的學生誰敢動得?有班主任護著哪。”
有人說:“高一.四班乾脆直接改文科得了。”
常主任也聽到了這樣的話,他把蘭花叫到自己的辦公室時,眉頭皺得老高。
蘭花並不知道常主任會找她談些什麼,所以默默坐著,有些忐忑。
“高一的四個班,你們班氣氛最好,你還是做了很多工作的。”常主任說。
蘭花知道,這是常主任說話的慣例,如果一開始是表揚的話,那接下來肯定是要批評了。這個她在這裡讀書的時候就知道了。
“不過,氣氛好歸好。可是,學生們有些偏科了呀”。
這一點蘭花有些不服氣,她回了一句到:“練字之類,也沒有佔用學生很多時間的。”
“學生的時間,一分鐘也不能佔用的。”
“常主任您不是也說過,練好字,是做學生之本麼?”
“那也不能佔用學生時間。”
“那是他們業餘的愛好罷了,他們樂意學,我也樂意教。”
“糊塗!學生就沒有業餘時間,你這是在毀他們。”常主任毫不客氣地說。
最後這句話把蘭花給震住了,她沒想到會從自己最尊重的老師嘴裡說出來,她眼裡噙著淚,努力不使它滴下來。
常主任也知道自己說重了,使勁吸了兩口煙,平復了一下語調,慢條斯理地說起來。
“我知道你一心想教好書,我也知道你是有這個能力的,我自己的學生我能看錯了麼?可是,你還是太幼稚,你以爲你是對學生們好?你以爲你這是搞素質教育?”
他又吸一口煙,毫不客氣地說:“屁話!能搞素質教育,我那時候早搞了。咱們這裡的孩子,上學是爲了什麼?就是要考出去。咱們拿什麼跟其他地方的孩子拼?
論師資、論環境,我們都是沒辦法跟別人比的,我們只有一樣,別人擠不出的時間,我們要擠得出。
你說這是應試教育也好是填鴨教育也罷,我們是逼出來的,如果這裡的孩子考不了高分,怎麼能上大學?
說什麼素質教育?本來就不公平的教育環境,這不純屬扯淡麼。”
常主任意識到自己說了句粗話,就停下來又吸了口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