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有了旺旺,蘭花能分到的關愛更少得可憐,可是家裡的日子已經開始過得不錯了,至少每天都笑聲不斷的。
旺旺七歲那年的夏末傍晚,跟著蘭花到打麥場玩,中月和小沫正在旁邊汗流浹背的打麥子。
中月用叉子把一捆一捆的麥穗叉到打麥機的輸送帶上,機器的另一頭,小沫把傳送出的麥稈揚到身後的麥剁上,還有幾個人幫著裝麥粒運麥穗,蘭花也在機器下面幫忙撐著裝麥粒的麻袋口子。
整個場地上機器聲轟轟隆隆的,麥稈飛揚,漫天的塵囂,一派豐收的景象。
語文課本上說,“農民們喜慶大豐收,一個個臉上洋溢著豐收的喜悅,大家一邊收割一邊情不自禁的唱著豐收的歌謠,幸福的汗水在太陽下閃著金光……”
可是對於蘭花來說,她首先感覺到的就是“緊張的忙碌”和“忙碌的緊張”。
人們的臉確實是通紅的,那是因爲三伏天的悶熱所致,掛在臉上的汗水在夕陽的餘暉裡確實閃著光,可是那種渾身汗溼透了的感覺其實真是很不舒服。
旺旺和幾個孩子玩的很開心,這裡是他們天然的娛樂場,所有的麥剁都是他們衝鋒的絕佳陣地,他們衝上麥剁,然後順著光滑的麥稈滑下來,嘴裡劈劈啪啪的打著機關槍,然後向另一個陣地呼嘯而去。
旺旺頭朝下滑下麥剁的時候,誰也沒有在意他後腦勺碰在一個尖石頭上,就是旺旺自己也就是哭了一會兒,後來又開始衝鋒陷陣了。
中月和小沫領著蘭花和旺旺回到家,都到後半夜了,一家人連臉都沒洗就躺倒在炕上了。
旺旺對他媽說他頭疼,小沫摸了摸他的頭說沒事,很快就打起了呼嚕。
還是蘭花起夜上茅廁時發現情況不對,旺旺的眼斜著吐唾沫,兩手不停的抽搐。
等蘭花一家呼天搶地的把旺旺送到鎮子上的醫院時,時間已經過去一個半小時;
等中月先交了押金,旺旺被幾個惺忪著眼打著哈欠的醫生護士送到檢查室時,又過了一個小時;
等主治醫生出來說“是腦溢血,要去縣醫院,這裡作不了”並且說“怎麼當父母的,這麼晚才送來”時又過了大半個小時;
等把旺旺送到縣醫院,開刀醫生要求中月籤“死亡概不負責”的協議書,中月手抖著寫不了字,還是小沫把僅會的幾個字添上去後,時間又過了一個多小時;
等手術做完,醫生說“性命暫時保住了,還要繼續觀察,很可能終身癡呆”時,已經是後半晌的事情了。
小沫在手術室外的走廊裡大嚎“旺旺啊,老天爺啊……俺以後可怎麼活呀……”
中月蹲在地上,一手揪著原本就不多的幾根頭髮,一手狠命地垂著自己的頭。
蘭花沒有哭,她還沒有明白過來,弟弟昨天還活蹦亂跳的,今天咋就要變成傻子啦?
還是萌萌她爸沉著,一邊囑咐小沫留在這裡等兒子出來,一邊囑咐中月回家取錢順便把蘭花回去。
一邊還買了些豆漿油條說“要挺住,怎麼著也要吃點,以後日子長著呢”之類。
那段時間,中月和小沫都待在醫院裡,中月回來幾次,前幾次是賣豬賣糧,後來就是挨家借錢。
蘭花一直睡在萌萌家,跟萌萌一個牀,萌萌很高興,說可喜歡蘭花跟她睡了,睡覺的時候都扯著蘭花的手,跟蘭花有說不完的話似的。
蘭花的心裡惶惶的,她瞅著空蕩蕩的自己家想“天塌下來就是這樣子吧”。
蘭花家欠了一屁股債,總算把旺旺的小命保住了。
旺旺回家的時候,蘭花簡直都不認識她弟弟了,眼斜著,嘴歪著,哈喇子流到褂子前襟上,蘭花剛給他擦乾淨就又流出來了。
蘭花每天的工作就是給旺旺洗尿布,以前留下的那些尿布又派上用場了。
後來又過了半年,旺旺漸漸好轉起來,大小便時都會說“尿泊”了,全家都很高興,想旺旺完全康復也說不定。
又過了半年,旺旺看起來已經跟平常孩子差不多了,可惜眼神再也不像以前那樣靈光了。
也就是這個時候開始,中月把心思轉到蘭花身上,對旺旺徹底死了心。
蘭花盼著升初中,升了初中就是大姑娘了。
並且聽說離家遠的可以住校,蘭花的村裡在鎮子的最邊上,來回40里路,算夠遠了吧。
爲了準備升初中,她四年級的時候就學會騎自行車了。
對於這件事,蘭花一直十分自豪,萌萌是五年級的暑假纔開始學的,還是在蘭花豐富而深刻的實踐經驗指導下才學會的。
蘭花學車那會兒,用的是她爸那輛老二六,車樑太高了,她跨不上去,就先鑽進車粱和車蹬子之間,斜側著身子騎。
中月在後車座上橫著綁了一根粗竿子,這樣摔的時候有竿子撐著,頂多蹭點皮,不至於折了骨頭啥的。
蘭花每天傍晚下了學就推上她爸那輛重型“坦克”到屋後的曬穀場上去,那個曬穀場被滾石壓得又平又硬,是塊難得的練車寶地。
萌萌原本也是吵著要學的,可去觀摩了幾回,看蘭花“哐鐺”摔在地上,蹭得有皮沒毛的,就再也沒有言語過。
頂多幫蘭花在後面撐著車子,還沒摔呢就大呼小叫“摔啦,摔啦,蘭花”,然後“哐鐺——”蘭花就真摔了。
旺旺也吵著跟在蘭花的車子後面跑,蘭花特煩他,怎麼樂得跟他自己騎似的,就哄他:“旺旺,媽叫你呢”,
“旺旺,媽又叫你了”,
“旺旺,媽給你煮雞蛋了”,
旺旺的勁兒也真使不完,被蘭花這麼哄著來回跑多少趟,也是屁顛兒屁顛兒的倍兒有精神。
最難的時候是上車樑,右腿從後面跨根本跨不上去,就從車樑的前面擠過去,還沒擠過去就摔了,車樑哐鐺壓在大腿跟上,那個疼,揪心。
跨上去之後,如果正中的騎,兩腿都夠不到車蹬子,騎一下就要把屁股換一邊,一不留神,又摔了,屁股尖兒硬生生的頓在車大梁上,疼得進一眼淚都出來了。
蘭花後來第一次的時候沒出血,把她搞得很委屈,又說不出口,後來想備不住就是學車時把個處女膜給折騰破了,後來又想沒成人時有處女膜嗎?
後來一直也沒想明白這碼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