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爸爸脾氣,決不會答應的,什麼村委會!鳥過拔毛的村委會!但一想,何必呢?500塊呢,難道讓冒牌貧困戶去領?
再說人家王長喜好心好意費那麼大力氣,不答應怎麼對得住人家?
爸爸於是應承下來,王長喜就向他詳細說了一下具體過程:領導早上動身,上午能到,先到村委會辦公室——向莊,瞭解一下大致情況,然後再來爸爸家詳細瞭解爸爸的生活狀況。中午在爸爸家吃午飯,然後再去向莊指導工作,然後回縣城。
怕爸爸記不了那麼多,王長喜又說:“其實叔要做的就是跟領導談話,然後辦一桌酒席就是,其他的就是村委會的事了。”
爸爸連連點頭表示聽明白了。王長喜笑了笑說:“那這事就這麼定了,領導來的前一天,我再通知你?!?
頓了頓,王長喜朝廚房喊道:“潔,泡兩杯茶來,放點蜂蜜?!?
爸爸忙說不用不用,王長喜說:“喝茶潤潤嗓子吧,前面談的是公事,我還有點私事想跟叔談呢?!?
爸爸忙問什麼事。
王長喜隨口道:“也沒什麼,只是想跟叔合夥承包你家老五家那邊的魚溝子。”一邊接過烏潔遞過來的茶杯。
這話一入耳,爸爸是又驚又喜,直以爲自己聽錯了,還差點把面前烏潔剛端來的茶水打翻。
爸爸頗感難爲情,卻掩不住心中的喜悅。
爲什麼爸爸一聽承包魚溝子會那麼興奮?
這實在是有原因的。
魚溝子不是小水溝溝,而是比一般溪流寬又比河要窄的一條水道,最寬的地方也有十來丈。從嵩山嶺往南一點開始,一直通到範家那邊的河裡,都是魚溝子的範圍,綿延了三裡多路。
靠河入口處是一座山,人們將山炸開一條路,魚溝子就和河裡連通了。
山上的土質比魚溝子這邊的要硬,多年以來,魚溝子已經被水侵蝕成了一塊很深很寬的水域。
而入口處仍然很淺。
整個魚溝子就像一個平躺在地上的對半剖開了的葫蘆。
葫蘆肚子又寬又深,四處的水最後都流進魚溝子,只要不是大旱,魚溝子的水是不幹的。
相反,常年四季都有水浸過堰去泄進河道,於是就有許多魚逆流而上,躍進魚溝子產卵。
更因爲魚溝子長年活水不斷,溝裡水草豐滿,四處都是一片片茂密的蘆葦,許多魚兒跳進魚溝子便不捨得出去了。
因此,魚溝子每年都能出產幾千斤的鮮魚,而這些魚大都是河裡進來的,所以每年都會有魚而且不需要放魚苗,就算是當年孵出的小魚,在水草豐滿的魚溝子成長一年,也都成了大魚。
但向來承包魚溝子的不是村委會幹部,就是勢力強硬的“特殊”人家。
稍稍勢微一點的就幾戶聯合起來承包,因此競爭相當的激烈。
承包後不用管什麼事,讓魚兒自己長就行,唯一要擔心的就是被人偷,被人毒。
所以一般來說,承包後就等著年底起魚賣錢了。
一般毛收入都在一萬元以上,除去承包費1000,純收入至少在9000元以上。
而如今,這好事竟然落在自己頭上,爸爸怎能不高興?
以前爸爸是想都不敢多想的,當村長那會也想過,但他作不出來。
“就我們兩家包?”爸爸壓下心中的狂喜問道。
王長喜呵呵一笑:“叔嫌少嗎?我看兩個人就夠了,起魚的時候叫些人幫手就行了?!?
爸爸點了點頭,好象記起什麼似的,向王長喜探詢地問:“承包費多少?”
“承包費是1000,本來是1500的,我跟村委頭頭們說讓他們每家都有大魚過年,並答應起魚後辦一桌魚宴,一來慶祝一下魚豐收,二來搞好關係,爭取明年再包?!?
爸爸低著頭,撫著茶杯:“那就是每家500——東子打算今年做屋……”
“這我早想到了?!蓖蹰L喜笑著說:“我的事情比較多,又是村裡的事又是礦場的事,打理魚溝子的事,叔就一個人承擔吧。承包費呢,我800,你200,那300算是給傳叔的工費,怎麼樣?”
“這,這哪行?照看魚溝子本來就是我的份內事,怎麼能要你出錢呢?這不合情理??!”爸爸不知所措了。
“就這樣了!跟傳叔合夥,我覺得值!1000塊錢我先墊上,那200傳叔有就還,沒有就算了吧?!?
“那怎麼成?一定要還,一定要還的?!卑职置φf。
王長喜只微微一笑,眼裡和嘴角滿是笑意,不再談論此事。
朝門口瞄了一眼,老石頭還沒來,臉上沒什麼變化,像是在他意料之中。
爸爸也隨意掃一下門口說:“石頭哥不來了吧?!?
“不來也沒關係,沒什麼要緊事。”
朝中堂壁上的鐘瞄了一眼,爸爸開始想怎樣開口向王長喜借錢。
見爸爸意猶未盡,似有什麼話說,王長喜先開了口:“叔,還有什麼事是不是?”“呃,嗯,是,是有一點?!卑职钟X得臉上有點發燒。
“什麼事就說吧,還有什麼不能說的?”王長喜鼓勵說。
爸爸好像下了什麼重大決定,忽地擡起頭,直視著王長喜的眼睛說:“長喜,你也知道,東子準備做屋了,我們手裡的錢恐怕不夠,所以……”
王長喜的目光平和得很,但爸爸還是覺得眼睛像是中了鏢,脹脹的痛,馬上低下頭來。
“唉喲!我還當什麼事,有什麼不好說的?”王長喜好像生氣的樣子:“叔的情況我知道,也想幫點忙,但叔不開口,我又怎麼好先開口?說吧,叔你要多少?”
春寒料峭,侵不進爸爸的心,月光清冷,爸爸只覺寧靜安適,體內熱氣滾滾,好像有使不完的勁,一舉手,一投足,莫不舒暢如意,雙腿健步如飛,眨眼間就到了家門口。
“小婉,小婉!”爸爸掩不住心中的喜悅,還沒進門就喊上了。
媽媽忙從廚房跑出來,橫了老伴一眼,罵道:
“年紀不小了,還像個猴兒似的。”
“爸是猴兒,媽不就是母猴兒麼?”我在一旁嘻笑著問:“爸,借到錢了?借多少,利息多少?”
“哎哎哎!爸走這麼長夜路,不問聲累不累,你這個閨女白養活哪?”媽媽邊走邊說。
爸爸連聲說:“不累不累,可輕快著呢。借到了,借到了,還不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