旺旺直盯著他姐,看得蘭花竟有些發毛。
她又嘆一口氣,問:“你為啥偏要她?”
旺旺想都沒想答道:“她對俺好?!?
她怕旺旺會繼續說出什么難堪的話,便想拿話茬過去,沒想他竟條理十分清楚的說開去,這一說就說了大半天。
她從旺旺那里知道了整個事情的原貌,也讓她汗顏于自己自以為是的認識和判斷。
如果說她以前還覺得旺旺傻的話,那她現在覺得,傻的是她自己和其他那些自以為是的人了。
旺旺并不是傻,只是比大部分人想法更直接更單純罷了。
確切地應該是說,她弟在還是一張白紙的情況下,接受了農村婦女們錯誤的青春期教育。
可是,她弟純良的本性,并沒有做過什么對不起別人的事,他們村里,不是有很多人家白占了她弟的便宜么?
就是他對馬曉紅他們家,不就只是蹲在他家門口而已么?
而那些所謂的精明人便以此作為取笑的談資,他的親人呢,竟是拿了別人茶余的話做為依據,用對待傻子一樣的方式對待他。
她聽著她弟的述說,胸口有股熱流,幾次激動地想打斷她弟,把那股熱流宣泄出來,但幾次都壓下去,讓自己耐心地聽她弟,把這整個的事情講完。
“……萌萌媽,還有河南三嬸教俺的,還有冬瓜她二媽,還有……還有……”,旺旺想了半天,終于是想不起更多的人。
便繼續說:“她們說了,大姑娘和小媳婦是最好的人,要俺對她們好,聽她們的話,將來也娶個一樣的回來……姐,俺一直想問問你,他們說的是真的不?你一直不得空……”旺旺絮絮地說,蘭花的心揪在一起。
“俺想,萌萌媽肯定不會騙俺的,你不是跟萌萌好么?姐,你也是大姑娘不是?
你這么好,她們說的一定都是真的。所以,大姑娘和小媳婦讓俺幫她干活,俺都去,媽打俺,不讓俺去,可是……,她們說,家里沒人干……”
旺旺露出一副十分為難的神情,掀起袖子讓蘭花看她媽扭起的青斑,蘭花用手撫在上面輕輕地道:“傻,媽疼你,才打你……”
他便問:“你也覺得我是傻子么?”
蘭花不知該如何回答,他便垂頭喪氣地嘆:“我肯定是個傻子,連紅紅也這么說?!?
他小心翼翼地叫著馬曉紅的乳名,顯出很大的傷心來,急急地接著說:“只有紅紅對我好,我去其它家,她們連口水都不給我喝,紅紅會給我燉好了粉條,給我送到山上去,紅紅對我,就像你以前對我那樣,還會像你這樣地拍拍我的頭……”
他看著蘭花,把蘭花的手放到自己頭上,斜倚到蘭花的臂彎里喃喃地說“媽打我,爸也打我,只有紅紅和你,對我好……”
蘭花忍著淚,用手輕撫她弟的額頭,她想起來,她弟小時候,她常這樣撫著她弟的額頭,哄他睡覺。
“可,你干嘛整晚地蹲人家門口?”
“姐,”,她弟直起身子,十分嚴肅地說,“馬三刀對紅紅不好,常拿笤帚抽她,還有,晚上還跑她屋里,紅紅說,她害怕,讓我保護她。”
她弟說完,很自豪的看著他姐,有些激動地繼續道:“我想,我要了紅紅,讓她住咱家里,她爹就打不著她,也不會嚇著她了,可是媽不同意,媽說她是**。”
他眉毛皺起來問:“姐,**是什么?為什么**就不能娶?”
蘭花心里又羞又難過,只好拿話搪塞道:“媽怕你被人騙了,所以那么說?!?
她弟馬上十分嚴肅地說:“紅紅不會騙我的,她說了要跟我的。姐,過兩天我就讓她來,讓她睡你的屋好不好?紅紅說,她小時候跟你和萌萌都是頂頂要好的朋友,現在你們嫌棄她,都不理她了。姐,讓她來了睡你屋好不好?”
蘭花抱著她弟的頭,淚滴到她弟的領子上,嘴里不停地說:“好、好。”
她想,這事情她要親口問問馬曉紅,看她怎么說,如果他倆都愿意,那她要做了他們的主。
可她怎么能做了他們的主呢?她心里一點底都沒有。
她其實怕極了馬曉紅那個爹,小時候,她雖然常跟馬曉紅處一起,每次卻都是繞著她家門走的。
蘭花懷揣著這些個想法,瞞著她父母,連夜推開了馬曉紅家的門,她在門外仔細叮囑了旺旺,說:“在門外等著,我不叫,千萬別進來?!?
旺旺使勁地點了頭,那眼光巴巴地瞅著她,蘭花暗嘆一口氣,硬著頭皮推門進去,還好,馬曉紅在。
她正蹲在灶臺前,煮著一大鍋的豬食,并沒有看見她來。
屋子里霧氣騰騰地,把人籠在這豬食味兒里面,看不得真切,蘭花喚一聲:“紅紅……”,遲疑著沒有進屋。
馬曉紅抬頭,也是一愣,她也就跟蘭花一般的年紀,臉上卻有了橫豎的皺紋,頭發上掛了一層麥麩的顏色,看上去竟像是有三十多歲的模樣。
她沒想到此時會有人來,更沒想到是蘭花,忙蓋了鍋蓋,掩了豬食味,把灶前的麥禾歸置歸置,給她讓出一條路來。
蘭花還是不進門,低聲問:“你爹在家?”
馬曉紅瞟一瞟關著的西屋,蘭花便把她扯到院子靠墻根處,說:“我來問問你,你跟旺旺是咋回事?”
她似乎是料到蘭花會問這事,拿手絞著袖子,下了很大的決心說:“我想跟他過,旺旺對我好,我也會對他好?!?
有這一句話,蘭花就知道該怎么做了。
屋子里馬曉紅她爹突然哼哼著問:“誰呀?”
蘭花心跳一下,答:“我,老賀家蘭花……叔。”
一聽說是老賀閨女,她爹哼哼得更起勁,邊哼哼邊說:“唉喲喲,紅啊,讓老倪家的看看,把我打成什么樣了,唉喲喲,腦袋都開瓢了,神經也不大好使了,唉喲喲……”
蘭花忙隨著馬曉紅進了屋,把提來的點心、罐頭啥擱到他的床頭,剛要說話,聞見股刺鼻的尿臊味兒,差一點嘔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