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俊偉,聽說你柴山頂是塊福地?你真走運啊,分到那麼好的山”。老石頭不無羨慕地說。
爸爸心下一驚,想這事傳得真快,準是金威的媳婦們心有不甘,四處去傳的吧。
老石頭見爸爸不吭聲,心下略微有氣地說:“怎麼,還怕我搶了不成?你放心,那種事我是做不出來的。”
爸爸只得笑笑。
老石頭轉過話題:“向新國也差不多要去了,聽說送到醫院,醫院都叫他們拉回來,說過多久是多久,也不知是真是假。”
“向新國?不會吧?前幾天都好好的呢!”一位青年石匠有點不相信。
“怎麼不會?就這幾天的事,他爸爸向泰來壞事做多了,兒子遭報應,有什麼奇怪的。”老石頭笑謔著。
中年石匠停下手中的活說:“他向新國也不是什麼好東西,文革不是四處造反,害的人還少了?”然後繼續敲他的磚去了。
“唉,說起文革,誰沒做過錯事啊?可那時卻偏偏認爲是對的,大做特做,也沒人告訴我們什麼是對,什麼是錯。”老石頭深有感觸地說。
那中年石匠接著道:“說那樣是錯的人有是有,只不過馬上就被打倒了。”
大家都默默地點頭,只有那青年翻著眼睛不知所云。
“哎,俊偉!”老石頭突然想起什麼似的:“你那位玉娟後來找過你沒有?”
見衆人都停下活望著自己,爸爸不覺臉上發燒,支吾道:“幹活,幹活,還提那幹什麼!”
於是中年以上的都呵呵地笑起來,那青年似乎猜到什麼,也嘻嘻而笑。
笑過之後還是要說,老石頭又說:“要不是向新國,也輪不到張曉婉。”
張曉婉就是媽媽,是金先生的外甥女,現在正在給金先生送葬呢。
那中年石匠反駁道:“也不一定,我想當時就算向新國不鬧事,小婉也一定會鬧起來的。”
“那倒是很有可能,憑她的個性,什麼事不敢做?”老石頭頗有同感。
“我看那還不是主要原因。照現在的情況看來,她是早有預謀。”中年石匠說完曖昧地朝一言不發埋頭幹活的爸爸射了一眼。
“對對對!”老石匠聲音提高了許多:“一定是這樣,以前我還以爲她是想聯合向新國把俊偉從大隊隊長的位置上趕下來呢,現在看來完全不是這麼回事。”
中年石匠又分析道:“她聯合向新國,把俊偉和羅玉娟拆開。然後她得叔,向新國得羅玉娟,二人各取所愛,所以一拍即合”。
“可到頭來,她成功了,向新國什麼也沒得到。”
“向新國註定是得不到的。你想,羅玉娟的爹是因爲他才坐的牢,羅玉娟會跟他?”
老石頭沉吟道:“我看張曉婉早就知道這點,她也是女人,哪能不知道羅玉娟的想法?向新國是被她擺了一道了。”
“厲害!”
“佩服!”
老石頭和中年石匠都讚歎道。
爸爸則停下了手中的活計,陷入了沉思。
他想的不是媽媽的那些“得意之作”,因爲這些年媽媽也有意無意地透露過,其實就算她不露口風爸爸也想得到。
他和玉娟晚上約會的時候,她總是出其不意地出現,不是在牆垛後面突然出現,就是從柴火堆後突然跳出來大叫一聲,總是嚇得玉娟直往他身上跳。
那時爸爸又是討厭,又是希望她多嚇幾次好讓玉娟往自己身上跳,現在看來這一切當然都是媽媽的“精心傑作”了。
玉娟,玉娟。
爸爸心裡默唸著,過去總總甜蜜美好的生活從記憶的深潭中涌出來。
但不幸給老石頭打斷了:“永傳,還想玉娟啊?不怕小婉喝醋?”
爸爸臉一紅,心想,過去就過去了,還想他幹什麼。
長吁一口氣,回到現實中來。
向新國回來了,王長喜應該也回來了吧,那王長喜幫忙的貸款……?
爸爸又覺得這種時候不好提這件事,打定主意晚上去看看向新國再說。
向新國房裡人還挺多,還好電燈很亮,不然肯定要碰鼻子了。
爸爸將手裡的兩斤白糖朝桌上的白糖水果堆中放去,劉國妹哽咽道:“還拿什麼東西……”
意思是人都快不在了,拿來也不見得吃得到。
爸爸拍拍劉國妹的肩膀,朝牀上的向新國問了聲:“新國哥,還好吧?”
向新國推開喂自己飯的手,搖搖頭,意思是不吃了。
又微微擡起頭,望了爸爸一眼,聲音怯弱地答道:“現在還行,嗯,嗯,就不曉得還看不看得見明朝個日頭。”
爸爸忙說:“別想太多,好好養病,一定會好的。”
向新國輕微地搖著頭說:“好是好不了,嗯,我現在,嗯嗯,就希望,就希望多挨幾天。”
劉國妹聽了這話,忍不住輕聲地抽泣起來,原先餵飯的人站了起來,握住劉國妹的手,爸爸纔看清原來是向家的寶貝女兒向杜鵑。
身材挺好,衣著也很得體。
向新國望了杜鵑一眼,對爸爸說:“俊偉,我有些事想對你說,可又不好開口,嗯,也不曉得還能撐幾天,咳,我怕沒機會說。”
劉國妹趕上前,掖了掖被角,埋怨說:“別亂說,以後有的是時間,還怕沒時間說?”
爸爸和周圍的人都說:“是啊,時間還長呢。”
呆了一會,爸爸又勸了會向新國,叫他不要想太多,好好養病,然後就辭出來了。
路上,爸爸很有感慨。
這個向新國,一直把自己視作對頭的,可到頭來又得到了什麼?
文革時,爸爸不到20歲,已經成爲生產隊的隊長。
向新國年紀比爸爸大幾個月,是副隊長,從年齡上來講這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
嵩山嶺有四個生產隊,其餘三個隊的隊長年紀都超過30歲,最大的50多歲。
按道理,兩人這麼年輕就能擔當重任,也該知足了。
可向新國不,他硬是不服爸爸,處處針鋒相對想取而代之。
但爸爸什麼都自己帶頭幹,重活累活更是一個人包了。
向新國做不下來,加上爸爸處處爲大家著想,以集體爲家,因此,向新國每次都徒勞無功。鬧得最厲害的是**那次。
那時候,爸爸是生產隊隊長,正和羅玉娟談對象。
這個羅玉娟還得費段筆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