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期間,除了種點糧食解決吃飯問題外,幾乎停止了一切生產。
向新國如愿以償地當上了隊長,張曉婉還是婦女主任。
但另一邊,向新國是向莊大隊的文革主任,張曉婉是副主任,相形之下,兩人都覺得后面的職位風光多了。
二年后,爸爸在母親的逼迫下娶了張曉婉,不久生下了我。婚后的媽媽對爸爸千依百順,渾沒了當姑娘時的那股子潑辣勁。
爸爸就將羅玉娟的事拋下來,勤勤懇懇掙工分養家。
文革后,生產恢復,爸爸被推為村長。
搞生產,爸爸是好手,誰都不可否認,大家也正是看中這一點才選爸爸。
向新國也曾跟爸爸競爭過,不幸敗北。
深知自己在得民心方面遠不如爸爸,因此不再跟爸爸硬抗,在村里當了個會計兼保管員,也算是子承父業。
當保管員的向新國仍不忘跟爸爸作對,暗中搗鬼,卻都被張曉婉揭穿。
向新國不敢妄動了,心里的仇恨也愈積愈深,發誓一定要做個什么事出來。
當然,向新國心里有多大的仇恨,這些仇恨又令他干了些什么事,爸爸自然是不知道的。
爸爸回到家里,又跟東子中月商量了一下新屋的事。
馬上要插秧了,田里的功夫一開始動手就沒有了時,師傅們也要種田。
所以要趕在插秧前做完一層鑄好平頂。
然后恐怕要到10月割完雙季稻后才能繼續做,年底搬進新屋是沒有問題的。
躺在床上,爸爸談起向新國的病,言語中不無感慨:“時間不等人哪,小時候的伙伴一個個都走了。”
媽媽在床的那一頭嘆氣,說:“嗯哪,一個一個的去了,同輩的越來越少了,越來越孤寂了,真快。”
老倆口沉默了,同聲嘆口氣,翻過身去,良久,才各自睡去。
幾天后的下午,爸爸正和東子中月一起幫段木匠搭木架子裝廂,好灌水泥。
王長喜派人叫爸爸去,說他爸快不行了,要見爸爸最后一面。
爸爸一聽,扔下手里的活計就往向新國家跑。
房里的人都強忍著淚沒哭出聲,把爸爸讓到向新國床前。
向新國臉色帶有一股陰氣,果然時間不多了。
爸爸心里也有點悲涼的感覺,叫了聲“新國哥”后握住了向新國的一只手。
向新國已經啞了,神志還不糊涂,旁人問“你認識他嗎?他是誰?”,他嘴里一張一合的象是說“村長”。
他另一只手握著女兒杜鵑的手,見爸爸來后突然激動起來,兩只手直發抖,似乎有什么話要對杜鵑說。
杜鵑心里想,唉,爸在惦記叔那塊福地呢,不過這話可不能讓俊偉叔聽到。就對向新國說道:“爸,你放心,那方面的事我們做子女的一定辦好,你放心吧。”
向新國還是抖,心有不甘似的。
這時,劉國妹止住眼淚,說:“國哥,你放心去吧,我會依你的意思去做的。”
向新國馬上止了顫抖,心情似乎平靜了,慢慢地閉了眼,好像睡著了。
西邊山頭,最后一抹殘陽掉了下去,晚霞如火。
按照舊俗,死了人后也要辦酒席,稱為“白喜事”,也叫“吃豆腐。”
女婿是財政部長,這“白喜事”自然也辦的風風光光。
比一般人家的紅喜事吃得還好。
白喜事也有程式,從咽下最后一口氣到堆上最后一捧土,要經過買水、洗身、裝殮、做道場、上山、埋墳等程序。
斷氣后,塞完口包錢,尸體就會被抬往堂前,下面鋪張草席,上面用黑色布或毛毯從頭到腳遮住。
躺的朝向也有講究,必須是頭朝大門腳朝后門。
這時會在死者頭前放一碗飯,筷子必須垂直插在飯碗里,這是讓鬼魂在黃泉路上吃的。
在飯碗旁邊,用一個陶缽燒些紙錢,是燒給黑白無常的,請他們一路好好照顧鬼魂。
再旁邊是一只整雞,剝光了毛翅膀夾著兩只自己的爪子坐在碗里,不知這是做什么的。
第二天下午,哀樂隊,嗩吶一齊奏響,道士在前面開道,去就近的溪流“買水”回來給尸體洗澡。
為什么要“買水”呢?
因為這個人現在已經死了,歸陰間管,故此要用陽間的水就必須“買”。
同時也在告訴隨道士鈴聲而來的死者英靈:你現在已經死了,安心去吧。
“不到黃河心不死”,就是指買水之前的英靈而言的,現在見了“黃河”自該隨黑白無常去陰間了。
到得溪邊,長子扔下幾個硬幣到溪里,算是買水的錢。
然后用壺裝一壺水,回來倒在盆里,裝殮的人就開始用這水給死人洗澡。
洗完澡后,有錢人家就會用絲綿將死者全身裹緊,這樣尸體就爛得慢些。
穿上壽衣戴上壽帽再穿上壽鞋后,將尸體的抬入墊好毛毯和石灰包的棺材。
石灰也可以延緩人體腐爛的速度。
有錢人家會在死者頭下放個瓷枕讓死者睡得安穩些,再在旁邊塞滿石灰包,裝殮工作算是結束。
陪葬物品也是這時候放下去的,必須要放的只有兩樣:將一把麥秸桿編成的團扇對半剪開,一半剪成太陽的形狀放在死者右邊頭部,一半剪成月亮的形狀放在死者左邊頭部。
有什么含意尚待考證,小子不敢胡謅。
富有人家除了這必備的兩樣外,自然還會另放許多物事,但也有規律可尋。
死者如果喜歡抽煙,就放進裝滿煙絲的煙袋和煙桿;如果死者喜歡喝酒,就放幾瓶酒和一個酒杯;要是書生秀才呢,自然是放筆墨紙硯了。
要放金銀珠寶的,便以碗盛了,放在死者腳邊,只是若干年后,被掘墓人挖了出來,那碗倒比碗里的東西值錢得多。
一切停當,合上棺蓋,卻不忙釘棺材釘。
第三天上午,棺材被抬往曬谷場,道士們開始咿咿呀呀地帶著聲調念經,就像唱歌一樣,倒也好聽,只是不知道念些什么,也不知道他們念的時候出沒出過錯。
兒時的我們總覺得那是一件很神秘的事,但總是會聽不多久就索然離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