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到這時,玉芝便一把將錢搶過來,說道:“就沒見過錢,人家國家幹部錢比你這還多,就不知人家棱成啥?”
二伯道:“我這錢值錢,每個錢角都是血絲絲的?!?
每次回到家裡,玉芝給他端飯,他說:“讓我歇會兒再吃?!?
飯罷,洗腳水倒上了,襪子脫脫,鞋脫脫,水被兌得不熱不涼。
玉芝說:“洗吧!”回過頭來再看時,二伯一手摸著腳,一手在膝蓋上,歪著頭卻打起呼嚕。
玉芝小心翼翼給他洗腳,他靈性了,腳一使勁,半盆水被蹬灑了。
玉芝說道:“歇幾天再幹吧?!?
二伯卻笑著說:“哎媽!咋瞌睡成這樣?!?
一遇到這樣玉芝就知道這不是瞌睡是累,就拉著他到牀上睡下。
玉芝給她脫上衣,脫褲子,睡下了。
二伯說:“把電視開開?!?
玉芝說:“不瞌睡了?”
二伯說:“打個盹就是一覺,瞌睡跑了?!?
都習慣了,就像吃家常便飯玉芝每次都很在意,又很心疼,早就勸著別這樣沒死沒活的幹了。
二伯嘴上說行,心裡卻說道:“就那幾個錢中屁用,以後幹不動了能指望啥?老百姓就是幹活的命,幹一天說一天,死了就不說了。”
可這一次不同了,她想等玉芝一起睡下。
玉芝說:“看你那個鱉形,還想啥?”
玉芝那意思二伯明白,他像是早失去了那個功能,嘖嘖了半天,有些害羞的笑著等著玉芝。
農村雜活多,玉芝忙罷這忙那,刷鍋,餵豬,豬圈雞舍,這檢查檢查,那看看再看看,等到脫鞋睡覺纔算這一天事真正做完。
擱往常這時候二伯因爲累早就吼天吼地了。
夫妻生活天天見,卻天天都遺憾,兩個人能真正的萎縮在一塊,比一年24節還少。
而今天看著他思思綿綿的,玉芝道:“你先睡吧,就不記著明天的事了。”
二伯道:“明天沒事了?!?
玉芝不解,向他看著,手還不停地忙著他的活計。
二伯道:“擔磚這活咱不能做了?!?
玉芝又是不解地說道:“不做就不做,太出力了?!?
二伯說道:“倒也不是。”
二伯有心事,玉芝馬上看出來了,緊趕把手上的活做完就鑽進被窩了。
半天了只覺得二伯的身上涼涼地,把被子往二伯身丄直裹,手試著,外邊是不是進風了。
二伯說沒有,兩個人才抱在一起,玉芝有些親咪咪地和二伯道:“睡吧,別說那麼多話了?!?
不讓說,二伯偏說了,這一說,玉芝愣了,看著二伯的臉說道:“哎媽!他們都是瞎子?!?
二伯說:“一百多斤壓著,人家大搖大擺,還兩個人摟地緊緊的,你急裡吭吭幾聲,人家當沒有聽見,回過頭看看又繼續走。兩尺寬個巷,擔著挑子還要側棱,給人氣哩。”
玉芝猛然火花冒出來了,兩手狠狠一推嚇得二伯愣怔了半天,然後玉芝說道:“罵他個祖孫?!?
二伯道:“城裡人可不是咱農村,你罵他,壞小子可不能打死你?!?
玉芝氣不打一處來,嘴裡不停的罵著,說這些人缺德,小著他爹媽就沒給做鼻子眼鞋。
二伯說:“你罵人家,人家沒有聽見,聽見了人家依你。”玉芝不言語了。
這幾天二伯老不順暢,在一個窄巷裡擔磚,過來過去總碰見那幾個人擋道,一百多斤挑子壓著人家代理不理。
二伯氣得火都要冒出來卻不敢說,有心不幹了卻工錢沒結,窩在心裡的火只能和玉芝放放。
玉芝說:“錢不要了,活不幹了,就不信咱老百姓恁窩憋?!?
第二天,二伯到縣城找其他活做,做啥?最終他還是回到了這個巷裡……
想起這些事,就想起自己的錢來的不容易,越是不容易越是心疼,越是心疼越是出差錯。
他就罵著中日,做人太不負責任了,出了事一走了之;也罵著騙人的人沒良心,缺道德,出力人的血汗錢也敢騙?
有本事你騙有錢人,來出力人身上行騙不算本事。
可罵歸罵,罵一千遍,一萬遍也不頂用。
這事能怨誰呢?
自己不伸手,誰強迫你了?
還不是想發財沒發到手才背了一屁股債,這事是中日,要是換個人咱也要替人家想想:可誰替誰想過?
這社會,誰都在想啥?幹啥?誰都在想著誰?誰都在爲著誰?
自己也深深的自責著:人在社會上啥事幹不了,咋要歪著斜著發那不該發的財呢?
他只覺得做人難,做老百姓難,想過好一家子更難,好長一陣滿屋子煙雲繚繞,迷霧重重,二伯心裡質問起自己,也質問起別人,使得玉芝急得不行。
心火十足地說道:“娃們還等著你回話哩,你這個人就不知道啥叫急了!”
玉芝火氣越大二伯心裡就是越著急,隨即也衝著玉芝嚷道:“我咋就不知道急了,我心裡比誰都急??墒俏夷苡猩掇k法。”
玉芝見二伯開始嚷嚷了,也就不再說話了。
但是心裡卻是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煎熬著。
誰都知道,兒子是玉芝的心頭肉。動她的兒子,比在她身上割肉都疼。
玉芝是個明白人,講理,但是爲了兩個兒子,沒少和人急過眼。
二伯的心思誰都明白,就是不想動用自己的養老錢,怕他和玉芝將來老了沒有依靠。
眼看著自己給兒子們蓋得新房子,自己卻沒有個正式的落腳地,誰能不給自己留條後路。
都說養兒防老,現在哪有那麼一說?兒子們不啃老就已經心滿意足了。
賺錢不容易,他和玉芝的養老錢,是他擔磚一擔子一擔子的擔出來的。
哪能說是中日幾把賭博說沒有就沒有的,自己惹禍的時候怎麼就沒想過家裡人?
現在倒好,他一走了之了。想爲難誰能?
今天幫他了,如果明天老二也惹禍了,他和玉芝豈不是要賣腎了。
不然小的們心裡能平衡嗎。
說來說去還不是就惦記著他口袋裡的那點養老錢,二伯思前想後還是覺得這錢不能動。
“中日不是有個汽車嗎,既然這麼急,先把車賣了應個急。”二伯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對著玉芝說完就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