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鵑寬慰說:“派出所也就殺殺氣焰,不會下重手的。中月只是暫時受不得這冤氣,以後慣了,想通了,就好了。不用擔心。”
“派出所不會下重手?天知道!你不知道,派出所是怎樣整人的!”爸爸憤恨地說。
接著,跟杜鵑說了法院門口那中年人的悲慘事。
聽完後,杜鵑動容道:“竟有這樣的事?我先前只聽說有個人睡在法院狀告派出所,只是想不到他受的罪那麼多,真是讓人心寒!派出所怎麼變得那樣張狂?”
爸爸嘆了口氣說:“誰說不是?看了中月這事就再明白不過了。冤枉好人還要罰錢,這跟勒索有什麼兩樣?他們派出所就專門發這種昧心財。”
杜鵑點點頭,說:“也是,怪不得我聽說有些地方幾乎明碼標價地賣官呢。據說買個派出所所長要50萬,一個交警10萬。有人肯買,那自是有賺頭。”
爸爸搖了搖頭,嘆道:“現在的世界,越來越叫人看不懂了。”
接著,兩人都不再說話,想著各自的心事,直到車到烏陽。
爸爸叫杜鵑先走,自己隨後就到。
杜鵑看穿了爸爸的心事,笑著說:“叔,我幫你可不是要你買東西報答的,你就別破費了。說句玩笑話,你買的東西我們還不見得看得上呢!又何必浪費呢?”
爸爸本來打算支開杜鵑後買點東西答謝杜鵑,不想卻被杜鵑看穿,又聽她說這話,頓時紅著臉說:“我的東西你自是不稀罕,不過卻也是我的一片心意啊。”
杜鵑笑道:“你晚上肯賞臉在我家吃頓便飯,就算是你的心意到了。你來不來?”
“來,來,一定來!”杜鵑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這頓飯再不吃就說不過去了。
“現在還有時間,你去把東子叫來,一起吃頓飯,熱鬧一下。平常總是新意他們城裡人熱鬧,今天,我們嵩山嶺的‘鄉下人’也熱鬧一番,看是他們假熱鬧感人,還是我們的真熱鬧動心!”
王新意30來歲就當上了財政部長,以後自是前途不可限量,平常上門巴結的人當然不少。
杜鵑見他們熱鬧得太也虛僞,熱鬧得有潛臺詞,有官場俗氣,心裡當然也就不能真正暢懷。
但這回,和家裡人一起吃飯,感覺絕對不會一樣。
俗話說得好:親不親,故鄉人。扒掉那身土,也除不了那截根。
晚上,爸爸果然把東子領來,不知怎麼回事,杜鵑第一眼看見東子就有一種憐惜的情緒在她心中暗生:瘦高的個子,臉色蒼白,一雙手又瘦又長,衣衫很舊。
這一切的物質方面的消極,卻又都掩不住他的青春的本色——他臉色蒼白,但笑得很爽朗;他雖瘦弱,一雙眼睛卻時時射出奕奕的神光;他衣衫敝舊,但不自卑,言談咄咄逼人,甚至敢將王新意駁倒。
是啊!只要你擁有年輕,擁有火熱的青春,便擁有了一切!
還有什麼能比擁有青春更令人心動的呢?因爲年輕,才無畏,纔不羈,纔敢衝破前人的種種陳規陋習,創出一片新天地。
詩人,永遠不會忘記頌揚青春。
杜鵑正是被木生的這種青春的氣息感動了,多好的青年啊,那麼的年輕,那麼有活力。
那一瞬間,杜鵑覺得眼前的東子,親切的如自己的手足。
她讓兒子念祖喊東子“叔叔”時,心裡竟沁出一絲癢癢的暖流。
毫無疑問,這頓晚飯洋溢著一股股濃濃的,溫馨的,讓人感到身在雲端的鄉情。
杜鵑也看出丈夫被感動了,被同化了。
誠然,這頓飯中的每一次舉筷邀菜,每一聲叫喚所蘊含的情意,都絕對要比一百場官場盛宴所含的感情要多。
整天在官場逢場作戲虛以委蛇的丈夫,那能感受到如此濃濃的情意?
這一刻,四人的心是如此的親近,消除了一切的隔閡,一切的代溝,達到一種深層的理解與認同。
四人都感到無比的愉悅,而除木生外的三人,則又多感到一份毫不設防的輕鬆以及對這種輕鬆的眷戀。
飯罷,幾個人坐在一起看電視,看完電視新聞,東子就和新意討論起了新聞中超期羈押的問題:“超期羈押是一種變相的判刑。”東子下了這樣的結論。
新意點點頭,提出一個問題;“解決這個問題後勢必也產生了另一個新問題,那就是有罪者的逍遙法外。這會影響到老百姓對於法律的公平性的疑惑。”
“但如果明知證據不足還不放人的話,是一種對人權的蔑視,我想今後民衆會體會到這一點。”
新意嘉許地點點頭,考較地說:“有些時候,大家感覺兇手一定是某人,照情理也可推斷出這個結論,可由於證據不足而將那人放了,老百姓自必懷疑法律的公正性。”
“我倒覺得正是這樣才更體現了法律的公正性——法律講究的是理性,也就是證據。單靠感性的材料去定一個人有罪無罪,是不科學的,是踐踏人權。因爲感性也就是感覺,更大程度上受到個人喜惡的影響。這樣的法律,其實是他一個人說了算的法律,跟獨裁沒什麼兩樣。”
“很好!你有這樣的覺悟真的令我驚訝。你學的是文科嗎?”
“嗯哪。我準備考個政法大學。”東子毫不隱諱地說。
“難怪,難怪!有這志向很好,你定會考上政法大學的。”新意微笑著鼓勵說。
爸爸和杜鵑兩人的眼睛一直在東子和新意兩人之間來回,聽兩人的辯論。
兩人臉上都微帶笑容,一個爲丈夫的平易高興,一個爲兒子的雄辯自豪。
等兩人說得差不多了,爸爸問:“東子,你學校那可憐的被**的姑娘的事怎麼處理了?報案了嗎?”
新意和杜鵑都吃驚地“啊”了一聲。
東子惱恨地說:“沒報案,學校始終不讓。後來學校拿了五千塊錢給那女同學的家人。她家人也是,得了錢果然沒報案。這事就這麼被掩蓋了。”
於是,東子和新意的關於“社會公德和國民素質”的探討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