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這個地步,應該是大功成就了,六子也真該請二伯吃飯了,幸好為了招待平平。
六子已經辦好了菜伙,說道:“今天是招待你表嫂,你來了,咱就一鍋熬。”
說罷,忙前忙后。
平平里間里呆不住了,出來門,袖子一挽,手在洗手盆里洗了又洗,又習慣的去找圍腰,一看沒得,看著自己嶄新的衣服笑了一下,拿起切菜刀,在切菜板上忙乎起來。
屋里的氣氛有些緊張,也有些尷尬。
六子、平平他們忙廚房去了,二伯卻在屋里呆坐著,雖有許多心事但又無法說出來,這一段他為了生意,也為了表嫂的婚事,白天黑夜時間都有些緊張,他應該感謝下玉芝和俊偉,是他們幫助自己從派出所走出來。
又是他們說服了玉芝,他那點小事才不被人們傳開。
如今,玉芝和他卻沒有一點痕跡,村上的人露七露八說了點啥,都被那種冷靜所掩蓋,最關鍵的是通過這點小事,他不在做哪些比奴隸還苦的重活,如今他找到自己原來曾想過,卻沒有被認識的活計。
這個生意雖然苦些,卻非常隨意,主動權在自己手里。
他不知道六子以后要干點什么,平平是他給介紹的,不說千年房子不漏雨,也得講點現實。
二伯知道,六子處境非常苦澀,兒子兒媳不能說不孝敬,但對于他們再次結合一直處反對意見,平平來后的生活依靠主要是六子。
農村收入小,不像城市,動不動做個生意就能養活,也不像那些有退休金的老年人,指望的全是自己的再勞動,也盡管他幫助一對老年人終成眷屬,放在他心上的不光這些。
想到這里,他趁六子來回走動的時刻問問六子道:“多一口人了,以后想干點啥?”
六子道:“正在想。到縣城打工,咱這歲數已經不適應了,就是適應也沒人敢用。都說怕有個三長兩短,過去的老行現在不行了,蓋了幾十年的瓦屋現在沒人住了,匠人也逐步的淘汰,干點啥,我還沒有想好。”
二伯道:“擔磚倒是還有人用,那活也太出力了,一百多斤在身上壓著,還要一步一步往高樓上上,錢還不好要,這樣的活計再掙錢我也不主張,但又沒啥干。
收廢品吧,總不能一個生意都去干,我也在揣摩,是不是干點啥長期的,還能體力小,還能多掙錢。”
六子道:“最主要我們是人老了,再年輕十歲,不說進廠當工人,在縣城隨便找樣活都能行,論力氣我們有,輪腦力也不比誰笨,可是現在,雖然政策好,我們不想門路,連自己都養活不住,咋還能養活老婆。”說著,他向平平看了看。
平平放下手中菜刀,找了一陣子油瓶才找到,他把油放到鍋里,發出嗤嗤啦啦聲音,一邊炒菜一邊說道:“我有胳膊有手,咋能讓你養活了?”
六子笑道:“喂起豬,修起圈,說起老婆管起飯,都多少輩子的規矩,說老婆就是要養活人家。”
平平道:“那我們就像那泥濘一。”
泥濘一是這里遠近有名的無產階級,吃飯靠救濟,穿衣靠人給,政府給蓋一間房子就滿足了,還整天吵吵鬧鬧,罵著政府不好。
人說他是瘋子,他不瘋,年輕時做水庫,拉車能拉飛,后來有功受到表彰,卻把功當做本錢,動不動就向政府伸手,政府給他沒辦法。
那年有病,政府掏錢給他治病,病好了,他說護士看中他,卻不跟他,現在像神經一樣啥活不做,指指點點罵街。
對于這種人誰都不愛,卻誰都沒有辦法,卻又成為懶漢的標志。
婦女為人妻了,一部分人沒有把自己當人,當成玩弄的工具,也像泥濘一一樣,性別當成自己的驕傲,等著挺著讓人養活,沒有條件的卻把自己的半畝地當套錢工具,享榮華富貴。
腰帶偏偏貨,走遍天下餓不著。
擱往常六子必說,可是他現在不說了,他看著平平和二伯道:“是要想點門道了,要不以后的日子真不好過。”
平平道:“只要勤快,就餓不死。”
六子接著道:“這標準我可能辦到,一天三晌都給你拱夾脖腦上,看餓死餓不死。”
話不多,平平聽著覺得味道不對,把鏟子往鍋臺上一放,氣哄哄地想說:“不是那號人!”卻說道:“沒那種本事。”
說罷就又解釋了一句,道:“樹倒壓死倆大人,死抬杠。”
六子強辯道:“你說餓不死標準也太低了,吃糠咽菜也是餓不死,吃龍爪、燕窩也是餓不死,你說的勤快,啥叫勤快?祖祖輩輩面朝黃土背朝天,起五更爬半夜,不還是沒飯吃,過去學大寨不能說不勤快,那日子咋過來就忘了?時代變了,現在想的不是餓不死,是日子咋趕上去。”
六子的這些話說得平平笑了。二伯插了一句,說道:“城里人是抱著錢睡,農村人是抱著人睡。有錢了啥事都能辦,咱農村沒錢,也要小想點實的,踏踏實實地干兩樣正經事,長遠事才對。”
“城里人抱著錢睡,農村人抱著人睡”,這話似乎有些和不上龍套,和前邊的話接連不上,可六子就是這種人,話到嘴里,不管和以前粘不粘邊,想起來就說了出來。
就在幾天前,平平還在猶豫不決中,六子還在為兒女們不同意發愁,村南的老單身和六子說道:“猶豫啥哩,現在這世道,想女人到城里幾十元錢就過一夜。”
六子咧嘴笑笑,和老單身風笑了幾句。
后來他一想起老單身,就想起了城里人是抱著錢睡覺。
也是,城里那些有錢有勢,明里暗里,情人啥子的,讓這個社會有些變質變味。
不管咋說,那是人家本事,可想到他自己,說媳婦不是為睡覺而睡覺,是過日子,是互相有個陪伴,睡覺不能說沒有,還是要踏踏實實的抱著人睡,正因為如此他記住了這句話,說得平平差點把飯都噴了出來。
六子還是忍著把前面的話又一一作了解釋,二伯也在場,忙打起了圓場,說了一陣,笑了一陣,就又開始扯上以后干點啥?
雖然不能當做心頭大事,也確確實實是不得不考慮的大事,人沒錢,能人也變傻,有了錢,傻人也變得比誰都聰明。
正說著,外邊狗叫了,六子扔下手上煙頭,把頭伸出去了,一看大搖大擺來了一個人,不是別人,正是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