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啦？”
“沒啦。”
老先生聽得津津有味哪，不住跟老伴感嘆說，要是能住在那樣的院落裡，該有多好哇。
張俊也有些自豪地說：“以前咋沒發(fā)現(xiàn)住咱那兒那麼好哪，以後咱們就住你家裡了哈。”
天色很晚了才趕回學校，一進宿舍就發(fā)現(xiàn)萌萌來了，已經(jīng)住了一晚上了。
萌萌帶了很多東西，滿滿地塞在蘭花牀底下。
她說畢業(yè)後要到這個城市工作，把能帶來的都帶來啦。
蘭花說北京多好啊，她說這裡可比北京親切多了。
萌萌不再提那個彭希來，那個人除了留給她一道傷痕之外，應該是徹底從她的生活裡消失了吧。
晚飯時，萌萌給家裡打了個電話，期間提到了幾次旺旺，蘭花就分外留意，心裡不免有些擔心，不知是不是旺旺出了什麼事情，過年時她媽的幾句牢騷現(xiàn)在想起來突然感覺好像有什麼隱情一樣。
萌萌的電話一直打了半個多小時，一擱下電話就笑倒在蘭花懷裡直喊“太有趣了，太有趣了”，急得蘭花忍不住訓她“正經(jīng)點，到底怎麼了？”
事情跟蘭花想象的根本不一樣。
“好傢伙，咱們村現(xiàn)在可鬧大發(fā)了。”萌萌眉飛色舞地講，期間摻雜著不少表情和手勢。她說得繪聲繪色，大家很快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蘭花他們村最近正在進行村支書換屆選舉。
往年的慣例是老支書下臺之前，由村委會推舉產(chǎn)生新支書。
今年大政策變了，上級說要體現(xiàn)平等，全村集體投票，誰得的票多就選誰。
最後篩選出了兩名候選人，一名是河南馬家的馬玉書，也就是馬曉紅她爹，他爹在村委會幹了好幾年啦，跟老支書、老老支書都是穿一條腿褲子的。
要不改政策的話，肯定就他沒跑了。
另一名是萌萌本家的一個三叔，他三叔跟萌萌他爸一起出去當?shù)谋闶且娺^世面的人，頗看不慣村委會的那些小調(diào)調(diào)，於是就起來跟他們頂著幹。
投票那天相當有趣，她三叔大清早起來開街門，街門竟然被人從外面反鎖了，只好搭梯子翻牆頭。
萌萌家也被人反鎖啦，她爸氣得大罵：“媽的欺負到老子頭上了。”翻牆的時候還把手蹭破了皮。
投票現(xiàn)場那就更熱鬧啦，比往年唱大戲時還熱鬧。
雙方把香菸呀、糖果呀、瓜子呀早早地就準備好了，來個人就給滿滿一大捧，都往自己地盤招呼。
那些立場堅定的還好，立場不堅定的就被搶過來搶過去。
本來吧，金姓這邊應該是人多力量大，可人家馬家那邊倒是同宗一條心，金姓這邊卻是人多心不齊。
有些是來看熱鬧的，說是民主選舉，大部分人吧還是老腦瓜，村委會說啥就是啥唄；有些則打著自己的小九九，特別是曾經(jīng)受惠於村委會的那些人，就有些模棱兩可的意思了。
候選人的擁躉們上臺拉票，用的都是文革時的那套作風。
萌萌她爸算是駕輕就熟，她爸當年是紅小兵的頭頭，開大會時沒少出過風頭。
這個蘭花她媽跟蘭花講過，說萌萌她爸是造反派，她爺爺是保皇派，她爸大會上一發(fā)言哪，她爺爺就在底下叫“狗栓咋，甭胡扯。”
蘭花問：“我爸是那一派呀”，她媽說“兩面派，哪個讓他寫大字報，他都屁顛兒屁顛兒地給人寫哪。”
拉票幾趨白熱化，臺上的鬥得眼紅脖子粗，臺下的吞煙吐舞磕瓜子聊天，到關鍵時候有人大喝一聲“好！”然後一陣噼噼啪啪的鼓掌聲。
最後戰(zhàn)成了個平手，除了看熱鬧的羣衆(zhòng)外，雙方都沒沾到個啥便宜。
關鍵時候，萌萌他爸想起一個人，這個人將對整個“戰(zhàn)局”起至關重要的作用。
這個人是誰？這個人就是“旺旺”哪。
萌萌帶了很多東西，滿滿地塞在蘭花牀底下。
她說要到這個城市來找工作，所以把能帶來的都帶來了。蘭花說北京多好啊，她把嘴一瞥，說這裡可比北京親切多了。
萌萌不再提那個彭希來，不再痛心疾首，不再口無遮攔，但依然風風火火來去如風。
生活給了萌萌一個下馬威，當她重新站起來的時候，曾經(jīng)的那些痛苦沉澱成了一種生命的覺悟。
在走出那段日子之後，她的眼神變得更加堅毅，但是堅毅之內(nèi)也透漏出一絲對世事的冷眼旁觀。
蘭花知道，那些拱在被窩裡頭碰頭地無話不談的日子早已經(jīng)過去了。不再有非要兩個人一起分享的事情，即使有些什麼事情也已經(jīng)變得無足輕重甚至索然無味了。
這種變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是從萌萌失戀時開始的？還是蘭花與張俊開始交往的時候？
還是蘭花第一次來月經(jīng)的時候？還是更早的斑虎死的時候？還是更遙遠的蘭花並沒有意識到的某個時候？
蘭花那個月的月經(jīng)推遲了好多天，她一度緊張得精神恍惚，她從來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期盼，期盼著這要人命的“好事”快點到來。等她都快崩潰的時候，“好事”終於來了，來的是天翻地覆、如同要把她的命奪去一樣。
她無法形容這是種什麼樣的痛。
她痛得全身的神經(jīng)都繃在一起，腰只有狠狠地掐才能好受一點。
她的小腹裡像是擱著一塊寒冰，一塊帶著利刃的不能融化的冰刀，狠狠地在她小腹裡攪動切割。
她開始要命的**，不能吃任何東西，剛喝進去的熱紅糖水像條件反射一般地全吐出來，還把許久前吃下的早飯全吐出來，一直吐到乾嘔的狀態(tài)，還是無法抑制。
疼得厲害，經(jīng)血卻很少，就是點點滴滴。
她蹲在廁所裡，拼命地積壓小腹，她用外力的時候，似乎內(nèi)部的疼痛就能掩去一些。
可是她剛從廁所裡出來，原本的疼痛便變本加厲地席捲而來，全身的每個神經(jīng)每塊皮膚都如灼燒般的痛。她搖搖晃晃地回到宿舍，她斜依在門邊上，看著宿舍裡一片恍惚，她聽到萌萌的尖叫聲，但已經(jīng)不能控制地倒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