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聽了一下,做家教的收入較高,但是大一學生的機會恐怕不多;申請學校的勤工助學可能性還比較大;另外還可以去校外找些發送傳單、推銷商品之類的工作。
學校的勤工助學她很快就申請到了,就是每晚將所在宿舍樓層的垃圾筐拖到校內集中的垃圾處理站去,每月70元,賺的挺輕鬆的,她還想再兼一份,可惜競爭挺激烈的。
至於去校外聯繫工作,蘭花還是有點怕,她還沒有接觸過社會,她不知道真正的社會是個什麼樣子。
第一晚上崗,蘭花晚自習的時候就盤算了半天,像要不要帶上手套和口罩啦,從哪個樓道走更方便啦,能不能避開熟人啦,萬一碰上他們該怎麼打招呼啦之類。
秋白說今晚她陪蘭花一起去,至少給她壯個膽,蘭花笑笑“就是拖個垃圾,我在家裡做的多了”。
等她真拖著垃圾走在人流穿梭的校園大道上時,她又後悔沒讓秋白一起來了。
她原本以爲夜色漫漫,該沒幾個人能注意到她。
可是垃圾箱拖在水泥地上發出刺耳的巨響,想讓人不注意都不容易哪。
她之前都不曉得,她竟然認識這麼多人,而她認識的所有人似乎都在同一時刻出現在這條大路上了。
跟緊張艱苦的高中生活比起來,大學簡直就是天堂了。
吃的好,住的好,也沒什麼功課壓力,喜歡了週末可以捧本小說看一天,或者一幫子人去學校旁邊的小市場轉悠,或者坐上十五分鐘的公共汽車到海邊去吹吹風。
靠近火車站的一個百貨店在傾倉大甩賣,陸蕓和姜芳菲去淘了不少東西,晚上宿舍里人來人往的,她們倆講述的一臉興奮,第二天就又有幾撥人前赴後繼地去了。
不過好多周之後那個百貨店還是在傾倉大甩賣,直到他們畢業離開這座城市,“傾倉大甩賣”的叫賣聲還是從大喇叭裡傳出來,悠久歷長。
畢業時,蘭花去送的姜芳菲,她趴在列車的車窗上,眼裡含著淚,她對送行的蘭花說的很深奧,蘭花很多年後想起那些話的時候,心裡還是有些痛,當時她說“四年的時間,很多東西變了,唯一不變的或許就是這‘傾倉大甩賣’了”。
又過了很多年,有一天她突然明白過來,姜芳菲說的“傾倉大甩賣”其實是說的他們自己啊。
蘭花的文筆和書法很快有了用武之地,她常幫學生會搞搞宣傳或者出出刊版,有時候也會在校報上發些小散文什麼的,已經有些人稱她爲“才女”了。
她雖然有些羞澀,心裡還是很高興的,至少她也有值得驕傲的地方了。
因爲寫作和書法的關係,她的朋友圈子漸漸大起來,她每晚拖著垃圾箱穿過學校的時候,更多的人跟她打招呼了。
碰到郭新亦的時候,他還會給她搭把手什麼的,她倒不希望他來幫忙,被別人看到了總是不好,說不定還會有人說說閒話。
不過,不管怎麼說,郭新亦真的是一個不錯的朋友,蘭花喜歡聽他說話,他的見解總是十分獨到的。
郭新亦是長她一屆的同系師兄,中等身材,戴副眼鏡,有些書生氣質,他在系學生會宣傳部任職,畫得一手好畫,文筆也是不錯的。
蘭花第一次看到他的畫,就對他印象十分好了。
他有時候會請蘭花寫一些宣傳材料,或者搞搞海報刊版之類,他經常說真看不出這麼瘦弱的蘭花會寫這麼硬氣的毛筆字,他說蘭花的字轉折的地方太硬,毫不留餘地,不知道她這個人是不是也是這樣從來不給自己留有餘地的……
蘭花聽著他的話,既不承認也不反駁,只是心裡在想“我是沒給自己留餘地麼?”
張俊還是隔三差五的來,來了就是聊聊學習,聊聊以前以及現在的同學老師什麼的。
他有的時候也會說說他們班的幾位女生,說誰的小提琴拉得好,誰以前跳舞還獲過獎之類。
蘭花覺得自己在他面前就跟個醜小鴨似的,她有什麼資格跟名牌學校的女生比呢。
她們每個都是像萌萌一樣優秀的啊。
張俊那麼好的人,他們學校裡該有不少女生喜歡他吧。她算什麼呢。
“沒事就不要來找我了”她突然打斷正說的興奮的張俊。
她想她對自己太寬容了,她實在太放縱自己了,她既然跟張俊是不可能的,就不能再這樣子幻想下去了,她不能給自己留餘地,她打斷張俊的時候,心裡的那塊地方也開始變硬起來了。
張俊果真再也沒來,進一的心情沒有很大的起伏,她就是有些懨懨的,有時候一恍惚地把某個人錯認成張俊時,心跳會突然加速,然後就又懨懨的了。
郭新亦還是看出來些,有個週末聚在一起做海報,他不聲不響地畫著,畫完了遞給蘭花,是一個女孩在夜色裡拖著垃圾箱,執拗的表情,眼角隱約有一點淚光,頭卻迎著風,擡得高高的……
“很早以前,就想畫這麼幅畫了”,他悠悠地說,“每晚都會看見你,拖著個垃圾箱從我身邊經過。我看不真切你的臉,但是我想一定是這個樣子的。你這個人真像是你的字那樣,擁有著一種力量,讓見過你的人,沒有辦法忽視你……”
“可是,我知道你心裡一定很苦,你把它埋的很深,容不得別人去窺視。我很希望能做那個人,那個人可以讓你的心變得溫暖,可以一直深入到你心裡最隱秘的地方,與你一起分享一起承擔。但我知道那個人不是我,他一定是已經存在的另外一個人。可是,你把你的心藏的這麼深,即使他喜歡你,他能感覺到你的這份強烈的感情麼?”
……
突然這個時候,門被敲開了,是有些邋遢的張俊。
他走進來,不客氣地盯了郭新亦一眼,問蘭花“現在有時間麼?”
出現的如此突然,蘭花一時不知該如何應答。
張俊的眉頭都快皺到一起去了,不由分說地扯著蘭花便往外走,蘭花任由他扯著,跟在他後面踉蹌小跑。
已經一個多月沒見了,她真的想他,想到她都快不顧自尊地要去找他了。
而他,突然就這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