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是在看到喪夫們將棺材朝自己山上擡的時候才發現事情有點不對頭的。
他馬上跑上自己的山頂,“砰”一聲坐倒在地上。
山頂上,赫然便是一個新挖的墳坑!
那天晚上向新國拉著自己的手發抖時他就懷疑可能是想要這塊地,但後來他家人一直沒跟自己提,爸爸也趁機退了出來,就是怕他們要地時自己不好回話。
他們沒提,自己還認爲是他們自覺這事不太可能成功,所以乾脆不提。
現在看來他們是先斬後奏。
自己枉自活了幾十年,卻還是猜不透別人的心思。
棺材伴著“嘀嘀啦啦”的嗩吶聲飛快地移上山來,爸爸慢慢地爬起身,只覺得渾身軟綿綿的沒一兩力氣。
向保國一隻手搭著棺材“吭哧吭哧”地幾乎是被棺材推著走,王長喜伏在棺材尾巴上,臉撇在另一邊。
杜鵑發現爸爸站在山頂上,忙拉著丈夫王新意跑過來,王新意幾次都差點被山石和柴草拌倒。
爸爸望著他們,只覺眼前白晃晃的一片,耳朵裡鬧哄哄的,腦袋裡也空空的。
“叔,你不要緊吧?實在是對不起……”杜鵑扶住蒼白著一張瘦臉的爸爸,一臉關切地解釋說。
爸爸心中儘管恨不得將他們推下山去,但聽了杜鵑的話,卻也生出一股暖意。
朝她望了望,又朝王新意望了一下,王新意忙露出個歉意的笑容。
爸爸剛想說什麼,又不知道說什麼。
那邊二伯正帶著東子正和賴瘌痢爭執:
“你們太過份了!在人家山頂埋墳?還講不講王法?”
“這地又不是你們家的,這地是國家的!人人都用得!”賴瘌痢理直氣壯。
二伯和東子趕上去就要打賴瘌痢,卻被旁人抱住了,賴瘌痢乘機一腳揣在東子腿上。
大家立刻制止賴瘌痢,都罵道:“賴瘌痢你逞什麼能?退一邊去!”
向保國和王長喜也說:“賴瘌痢,不是叫你來打架的!”
賴瘌痢乖乖地站到一邊去了。
“我操你祖宗十八代!走狗,佔我家地還打人,有種過來放對!”東子氣得不行,偏偏手腳都叫人扯住了,動彈不得。
“你罵誰祖宗?”賴瘌痢又想趕上來,卻被王長喜一掌推到一邊去了。
拉了向保國一道,王長喜朝爸爸這邊走過來,喪夫們也放下棺材聚到這邊來。
“叔,我爹爲這塊地差點就不閉眼……”
二伯插道:“你爹閉不閉眼關我們什麼事!憑什麼要了我們的地?
“是是是”王長喜陪笑道:“這是他老人家最後一個心願,我們做兒女的除了盡力去完成他還有什麼辦法?”
“是啊,是啊。叔,做下這個事,實在迫不得已。您也知道,這墳坑不能挖兩次。您有什麼想法儘管開口,我們一定依你”,杜鵑誠懇地說。
王新意也開口道:“這位叔,這實在是我們的不對,我先給你道個歉。”說著彎下腰來給爸爸鞠了一躬,爸爸忙伸手相扶。
“但是,這是岳父的遺願。”王新意接著說:“如果沒有按照老人的意思,那就是不孝,而且永遠都沒有辦法彌補了。我們就想,先依了老人家,將他葬在這裡吧。這樣,當然是對你們不義,對於這個不義,今後我們就是做牛做馬也總還有補救的時候。所以,我們就先挖了墳地,打算今生就算做牛做馬也要還清你們家的恩情。來,大哥、二哥,大嫂、二嫂,我們一起給叔磕個頭。”
說著真的就跪了下去,爸爸趕緊說聲“受不起”就要扯他起來,卻被王新意拉住了雙手。
杜鵑也朝著爸爸跪了下去,王長喜拉著烏潔一起跪了,向保國稍稍遲疑了一下,也來跪了。
爸爸本打算也跪還的,但想自己可是王家的罪人,以後勢滅九族的罪孽自己一肩都擔了,受他們一跪還有什麼不可以的?就受了。
二伯和東子一起奔過來,拉他們,說:“可真會演戲,我們賀家就敗你們這幫奸臣賊子手裡!”
爸爸喝道:“算了,忠孝不能兩全。就讓我將這罪孽一身擔了吧!”
揮把老淚,踉蹌著撞下山去。
二伯和東子也罵罵咧咧地奔下山去。
只見爸爸向右邊一轉,東子忙加快腳步跟上去,都想爸爸一定是到祖宗墳前謝罪去了。
這邊向保國幾個自也猜到爸爸的去意,頗覺對不起這個忠厚的長輩。
媽媽也跑到嵩山嶺的高地上看了一下,見爸爸下山朝烏**的祖墳山頭走去,又見有兩個兒子跟著,就稍微放了點心,嘆了口氣,回家去做師傅們的午飯。
等到菜都上了桌,師傅們都到齊了,爸爸還沒回來。
媽媽叫我招呼師傅們邊吃飯,自己去接。
剛走到戲臺那,就見爸爸低著頭走了過來,東子在後面一聲不吭地跟著。
媽媽迎上前去,叫了聲“孩他爸”握了握爸爸的手,感覺到那一握的冰涼,遂緊握不放。
師傅們見爸爸來了,才從各自的凳子上站起來,招呼爸爸上桌吃飯。
原來師傅們都執意要等爸爸一起吃飯。
爸爸低聲招呼一聲,悶悶地吃著自己的飯。
一下午,爸爸做事都心不在焉,不時地站起來看看正在遠處玩耍的孩子們。
小子不識愁滋味,孩子們正玩得不亦樂乎。
賴瘌痢的獨生寶貝金寶在旁邊躍躍欲試,卻又怕被他們弄痛而猶豫不決。
王長喜的大女兒向純純正拉著向保國8歲小女兒向娜的手,生怕被他們不小心打到。
“勢滅九族”也不見得真呢,東子和秋兒又壯健得很,我又信了基督,自有耶酥保佑搭救,撒旦是害不到我們家的吧?”
這樣想著,爸爸心裡輕鬆了不少,做事也有力氣了。